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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村的村民们忧心忡忡的等着,谢神策与太子气定神闲。
说是气定神闲其实有些不合适,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担心什么。这种淡然甚至是无聊建立在绝对的力量基础之上,但他们没有表现出来,于是在外人看来就有些装,而且很欠打。
线娘中午的时候不再有心情做大餐,只是熬了一大锅粥。
吃饭的时候,壮年汉子离太子与谢神策始终有一段距离,就是老人的话也明显少了。除了窦豆子有时候会问一些比如城里的马是不是也有四条腿之类的奇怪问题,几乎没什么人再敢出声。
中午的太阳依旧火热辣,被绑在田里曝晒的武家家丁们就像被车轮碾压了六遍的草,低垂着头,嘴唇都裂开了。
窦红线本来想要给他们喂水,但被谢神策阻止了,她看向太子,但这回太子没再帮他说话。
太阳西斜,蚊虫渐渐的多了起来,传说中的武大官人还是没有出现。
老~『,人与一帮庄稼汉都已经不抱希望了,事实上如果不是谢神策与太子一直没说话,他们早就走了。之所以不走,还是因为害怕。
两个外乡人在他们眼里已经不是昨天温文尔雅的公子哥了,而是堪比武大官人的大老虎。
两人的手段在这帮平日里吵架脸红都不敢粗脖子的乡下人眼中,无疑是残暴的。
虽然在小男孩儿窦豆子与少女窦红线的眼中,这种残忍还只是霸气。
能让武大官人的手下吃这么大亏,就算是当年从军之前的大哥也不曾做到过。
然而窦豆子可以肆无忌惮的欢笑打闹,窦红线却不能。
一来女儿家终究矜持些,尤其是被村里人当面说穿了心事之后,在太子面前几乎不言不语。二来终究是年纪大些,知道思考了,心里也担忧,万一武大官人来了,两位公子该怎么应付。
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武大官人的轿子终于到了。
手持棍棒的家丁,甚至还有十来名差役,有两名官差还骑着马。几十号人这么大的阵仗,在农村几乎是土皇帝般的标准,极为引人注目。
看到十几名手持棍棒的家丁,一些庄稼汉就丧若考妣了,再看到十名穿着红黑差服的差役之后,脸色更是难看。
居然惊动了官府,武大官人果然不能得罪。
先前被线娘求情放出来的凶恶汉子这时候就像是吃了死老鼠一般,喃喃说道:“完了,惊动了官府,这回是要吃官司了,要是增派徭役我就完了......”
悲情与恐惧总是能以最快的速度传播,很快的,很多人都害怕起来,甚至还有人拿袖子抹眼泪。
谢神策这一次没有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们。他看着这些平日老实巴交、此时极度恐惧的农民,就像看到了小时候和同桌打架被叫家长的自己。
差役们将马栓好,然后就在田那头,没有过来。武大官人的轿子倒是过来了。
谢神策看到了之前被一脚踢歪了鼻子的家丁管事,还有早晨在村口遇到的曾三叔。
曾三叔打着笑脸掀开了轿帘,然后弯着腰请里面的人出来。
率先伸出一只手,那是一只女人的手,然后果然出来一个女人。
谢神策注意到窦红线的脸上瞬间充满了怒意。
联系上午说的话,谢神策敢肯定,这个姿色还算不错,只是脸上妆太浓显得有些风尘的女人,应该就是那个本来已经与她哥哥定亲的曾宝儿。
随后一只白白嫩嫩的手放到了轿门,走下来一头、一位满身肥肉的矮胖子。
因为脸很黑,所以脸上的肥肉应该叫横肉。
谢神策暗暗称奇,这人手这么白皙,自己都差点以为是女人的手了,没想到居然是一个男人的手,而且这个男人的脸居然这么黑。
俗话说漂亮人在哪儿都是出众的,这句话一点都不假。武大官人在下车之后一扫场间,就发现了两个漂亮的人。
第一个自然就是他望眼欲穿的窦红线,另一个则是一个男人。
妈的,这个男人怎么能生的这么漂亮?武大官人看着谢神策的脸,这样想到。
这要是卖到楼子里面,可得是头牌了。那些公子哥就喜欢这一口。除了黑一点儿......
谢神策看着那个黑猪一样的家伙用异样的眼光打量自己,不禁恶心的皱了皱眉头。倒不是知道武大官人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单纯的觉得那头黑猪实在是丑。
随后谢神策看了看他身边的曾宝儿,想着两人的私生活,更觉得恶心。长成这个样子,那个曾宝儿为了富贵,也是蛮拼的。
然而曾宝儿见谢神策看过来,却是一阵心神荡漾。
凡是对自己长相不自信的人,在自己伴侣看其他人的时候,都有一种警惕或是不安。武大官人自然发现了曾宝儿与谢神策的“眉来眼去”,当下心中大怒,低喝了一声:“贱人,再和那小杂碎眉来眼去,本大官人将你眼珠子挖出来!”
曾宝儿浑身一震,吓得连忙低头。
曾三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对着武大官人说道:“贤......大官人,那两个就是外乡人了。”
武大官人在家丁的簇拥下上前,站在人中间说道:“就是你们绑了我的家丁?还不快放了?”
谢神策笑着偏头,然后伸手指了指田间。
马上有家丁跑过去将晒得口、唇裂开且被蚊虫叮咬的厉害的家丁解开了绳索,然后马上拿出水给他们解渴。
武大官人说道:“我派遣家丁前来收租子,你们怎敢将本大官人的家丁处以私刑?目无王法,是何居心?今日要不说出来个一二三,定然那你们这帮贱民见官!”
场间鸦雀无声,武大官人看着两个外乡人,笑道:“怎么,敢动手打人,见到本大官人就焉了?是谁动的手,站出来!本大官人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有种!”
谢神策起身,走到武大官人前面,那先前被打的家丁管事吓得连忙后退。
他这一退,十几名家丁皆尽后退,毕竟他们也是听过谢神策很能打的。而家丁这一退,让站在家丁中间的武大官人也被迫后退,而且因为没有准备,后退的时候差点被自己的后裙绊倒,很是狼狈。
“你、你要干什么?你要打人?告诉你,那边可有官差,你敢打人试试!”
家丁管事不知是出于自我安慰还是恐吓,说了这么一通让谢神策发笑的话。
生怕我不知道你在害怕么?
你这么说考虑过你家大官人的感受么?
既然好笑,于是谢神策毫无顾忌的笑了出来。
然后太子也笑了,接着窦红线也笑了,窦豆子看着他们笑,虽然不知道缘由,但也笑了。老人与其他人没有笑。
虽然场间发笑的只有四个人,但是武大官人却是觉得所有人都在笑他。
这个......废物!不会说话就不知道闭嘴么?老子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于是他恼怒的理了理弄皱的衣衫,怒吼道:“你敢嘲笑本大官人!本大官人定然饶不了你!”
谢神策止住了笑,然后认真的说道:“我没有嘲笑你,我只是觉得你很逗。”
然后憋不住,又笑了起来。
武大官人暴跳如雷,然后骂道:“好好好!牙尖嘴利!但是本大官人既然是处理与佃户之间的事情,那也就不与你们计较!这催租你们可管不着!妄加干涉,晋律都允许!”
谢神策点点头,说道:“你处理你的。我自然不会干涉。”
这个时代,既然是地主阶级统治着世界,那么无论是晋律还是秦律还是宋律,都是保护地主阶级利益的。而地主收租,是法律承认的经济来源之一,地主与其佃农之间的事情,就算是官府,也不能随意插手。
他来催租,理直且气壮。三年内还清所有租子,那么他在头一年就要收齐,晋律既然没有说一年不算在三年内,他的要求就是合理的。
因为合理,自然也就不怕谢神策等人的横加干涉。甚至在心里他还期望谢神策干涉,那样他就有正当理由将谢神策与太子送官。
哪知道谢神策说了这么一句话。
然而武大官人并不关心,他厉声说道:“窦友德!你欠本大官人三年租子,今年必须要还清了!否则咱们衙门里见!”
窦友德压着火气说道:“回大官人,小人只是种了一年,所以今年只能交一年的租子。其余两年,还未开始种,请恕小人无法交还。”
武大官人怒道:“混账!你跟我签了三年租契,承诺三年之内还清,那么一年也在三年内,你现在就要还!”
“还有两年没有耕种,一年哪还得了?大官人需得讲道理。没有吃的,小人们哪里能继续耕种?”
“哼哼。”武大官人冷笑道:“好你个窦友德,居然要跟本大官人讲道理,那好!本大官人就问你,你去年的租子,本应去年就还清的,为何要拖到今年?既然你去年的租子能拖到今年还,那本大官人明年的租子为什么不能今年就要?你能拖延交!我就能提前要!而且你拖延是违契,本大官人提前要可是合情合理的!”
窦友德哑口无言。
谢神策心道没想到这黑猪脑筋还挺灵活的。只是他的灵活用错了地方,不该拿来盘剥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