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神策要放人,没有人敢阻拦。
最多的表示也就是比较肉痛而已——都是大好的军功啊——但是除了肉痛,也就再没有别的情绪了。
有了昨晚的天雷,五百人算什么?五千人算什么?五万人也不算什么啊!
放走了这五百人之后,就剩下昨夜入城而不死的八十多人了。
这八十人,都被谢神策集中到了一起。
“你们应该要认识我。”谢神策首先为自己做了一场开场白。
“我是谢神策,也是缇骑司提督。”
“我没有杀你们,你们要感谢我。但是也别急着感谢,因为我不杀你们,你们的头领不见得就一定也不杀你们。你们有把柄在我手里......因为这个,你们在出去以后,要按照我的命令行事,不然我就把你们说出的所有的事情,都抖出去。这样,你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下面的人群中有人面露惊慌。
“不要担心,我不会随便乱说的,只要你们按照我说的做。”
“出去之后,为了你们的生命安全着想,你们最好将所有的事情都说出去,包括你们是怎么进来的,有怎么回去的。当然,你们看到的一切,都可以说。我可以告诉你们,你们昨晚的偷袭失败了,后面的那五千人也基本残了。”
“死了两千多,俘虏了一千多。当然,那逃回去的一千多,是我故意放走的。就在这之前,还放走了五百多人。至于放走的原因,跟你们是一样的。因为他们都杀了自己的同伴。”
“嗯,这件事,你们也可以说出去......要是你们胆子够大的话,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也可以照说。当然有些人,是不必说的,我给你们下达了特殊的任务,你们有保命牌,怎么说都不会死——要是你们死了,谁去帮我杀严杰崆?”
底下的人又有了轻微的骚乱。
低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发现身边的人也在看自己,于是赶忙扭过脖子,然后去看别人。
疑惑与猜忌就在这八十多人的内心深处,生根发芽。
谁也不知道谁是特殊的那个人,谁也不敢问,自然谁也不敢说自己就是。
“你们这些人,肯定有人是忍辱负重留下来的,想日后找我报仇的......但是这个念头还是绝了吧。因为只要有一个人没有按照我的命令来,我就会把所有人的秘密说出去。所以,从这一刻开始,跟你们一起坐在这里的人,不是你们的同伴了,你们同为叛徒,却相互监视。有举报的,确认属实了,就记一功,待本提督灭了山贼,再行封赏。”
“当然,虚假的情报我们是不需要的,因为在对面,也有我缇骑的人。不然你当为什么你们昨晚的阴谋会被识破?原因就在于此了。”
“我们在看着你。”
谢神策微微一笑,说道:“祝你们......好运?”
说完,谢神策转身离开。
之后,便是缇骑上前宣布命令。
“刺杀一名百人头目者,记一功,银五十两。”
“刺杀一名千人头领者,官封九品,银五百两。”
“......刺杀严杰崆者,封校尉,银万两。”
“劝降五人者......”
“劝降十人者......”
一条条赏额陆续发布,之后缇骑大声说道:“所有的,限十日内有所收获!每个人都要有收获!如有完不成的,你们全部的人都得去死!时间还是很紧张的......别忘了之前我们放走了五百人呢。”
“至于你们怎么回去而不被怀疑......那么多溃军,谁会在乎你们这几个......记住了,你们只有十天,若是过了期限,就别怪我缇骑心狠手辣了!”
之后这八十余人被秘密的放出了城,这些人一出了城便撒腿狂奔,直往大营而去。
然而在五六里外,这些人就被一队百人规模的黑甲骑兵追上了。
手无寸铁的这些人被骑兵团团围住。
骑兵头领上前说道:“你们这帮腌臜泼才,也不知道随手捡几样兵器回去......亏得爷爷赶过来提醒你们,否则引起了怀疑还不耽误了我家提督大人的大事!记住了,绕点弯路再回去......那边、那边、和那边都少有人去,从那几处回去,不会被看出破绽,记住了,否则死了可别怪爷爷没提醒。”
骑兵头领说完,有骑兵从马后面解下了一捆捆的带血的刀剑,扔在了地上,然后唿哨一声,旋风般的离开了。
当日在山贼的中军帐——那家祠堂里,严杰崆大发雷霆。
没有在预料的时间内收到破城的消息,严杰崆当时心里就凉了半截,待他点起一万精锐的时候,却碰到了溃散回来的数百败兵。
一看到只顾往回跑,盔甲散乱兵器全无的士兵,严杰崆心下就已经基本肯定了:夜袭失败了。
既然如此,也就没有必要夜间攻城了,严杰崆率人返回了大营,想从那些溃兵嘴中问出个缘由来。
天衣无缝的计划,是哪里出了问题?严杰崆迫切的想知道原因。
然而严杰崆审问了半天,也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那些士兵只是不断的重复着“天雷”、“天火”之类的词。
什么天雷,什么天火,昨晚是打雷了,可打雷跟夜袭失败有什么关系?难道还能是五千人集体被雷劈了?
严杰崆还没能审问出什么来,就被门外的争吵声惊动了。
“何人喧哗?眼里还有军法吗?还有山寨吗?带进来!”严杰崆大怒吼道。
很快,门开了,两名亲兵身后跟着一名头领。
这名头领,乃是黑魔王赵长灞。此人是严杰崆后来收服的诸势力中比较强大的一支的头领,有万夫不当之勇,性嗜杀,又面目黝黑,因此人称黑魔王。平日里颇为霸道,就是严杰崆无事也让他三分。
但也因为他在谢神策放出消息缇骑到了晋城之后对打与不打有些犹豫,所以严杰崆这段时间对他虽然貌似宽容,暗地里却是处处刁难的。
难打的仗啦,难做的事啦,都是他的。
借军令之口来压赵长灞,其他人也是默认的。
平日里有几个没受过这厮的欺负?况且要死人的仗他去打,死的就不是自己的小弟,因此几乎所有人都站在了严杰崆一边。
赵长灞这段时间很愤懑。但严杰崆对他,在表面上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他的愤懑无法发泄,因此只有将满腔的仇恨都发泄在了攻城作战上。
所以他的部下伤亡最为惨重。
就像昨晚,他的兄弟独行客苗旺与罗汉蒋三通,带着手下三千人攻城,到如今都没有回来。
苗旺到底有没有回来,赵长灞自然清楚,因为他也得到了苗旺手下传回来的消息。
苗旺早就于昨晚战死了。
一颗炸弹不偏不倚,正好在苗旺山旁爆炸,于是人马俱被炸死。这一幕被后面的山贼看到了,有没死逃了回来的山贼将苗旺已死一事诉了赵长灞。至于蒋三通,有人看到他坠了马,后来就不知道了,估计也是凶多吉少。
夜袭失败,好兄弟战死,手下伤亡过半,自己威信大跌,这段时间又饱受严杰崆的猜忌与刁难......这些都让赵长灞几乎失去理智。
于是赵长灞要找严杰崆,要一吐胸中不平气。
他带来的八千手下,如今已经损失过半了,他要问问严杰崆,为什么其他人的手下基本上都没有损失,偏偏他送鹿寨的人就死了一大半!
他要问问严杰崆,为什么带人夜袭的是他的两个好兄弟,而不是尹中和与横牛!
他要问问严杰崆,为什么每次一到关键的时候就把其他人的队伍撤下来换上他的人,没有进展却要惩罚!
我送鹿寨得罪你严杰崆什么了,你要如此对我?
是,你是山寨大头领,你掌着军令,但是军令不是针对我一个人的!要死大家一起死,凭什么我最先死?凭什么了我死了人你们后退的反而要指责我?
赵长灞心中嫉妒愤怒。此时的愤懑已经转化为了愤懑,他在心底发誓,只要严杰崆的态度稍微强硬一点,自己就一定要打爆他的脑袋!
然而见到严杰崆,赵长灞却愤怒不起来了,准确的说,是他的愤怒一下子就消失了一大半。
严杰崆拿着一片铠甲在悲伤的抹眼泪。
那块铠甲,是一块护心铠,赵长灞觉得有些眼熟。
“长灞,你来了?快坐,快坐!”严杰崆像是被发现了什么一样,赶忙将那块铠甲藏在了背后,脸上堆着笑招呼,腮边还有泪珠,也顾不得擦一下。
赵长灞坐下,眼中闪过狐疑的神色。
挥手让亲兵出去之后,严杰崆说道:“长灞啊,有件事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赵长灞一皱眉头,微微讥笑这说道:“大头领有话便说,此间有没有外人,难道我等兄弟之间还有什么不当讲的么?”
严杰崆略一犹豫,叹了口气说道:“长灞兄弟啊,苗兄弟与蒋兄弟......已经阵亡啦!”
赵长灞心头巨震,牙齿咬的咯咯响。
阵亡了?
还不都是你干的!你不就是一直想要削弱我送鹿寨的势力么?
严杰崆对赵长灞的咬牙切齿仿佛没有察觉,悲伤的从身后拿出一块胸甲,放到书案上说道:“长灞兄弟啊,这就是蒋兄弟的铠甲,小的们拼死才抢回了这一点东西,至于苗兄弟,有兄弟说他是犯了天条,被天雷劈成飞灰,尸骨无存啦......”
说罢,严杰崆还捂着脸悲痛万分。
“都是山寨的好兄弟啊!说好的要一起打天下,说好的要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大秤分金银......为什么上天要带走我的好兄弟啊!为什么,苍天不公,我恨呐......”
严杰崆已然流出了泪水,捶着书案不住的哀嚎。那声音,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此时赵长灞的眼睛已经全部在那片混合着血水与泥土的胸甲上了。
那块胸甲是蒋三通的,难怪他会觉得眼熟。
一把抓过胸甲,赵长灞虎目蕴泪,大步的走了出去。
严杰崆犹自的哀嚎不止。
等过了一会儿,估计着赵长灞走远了,严杰崆才收起了哭腔。
“哼哼,蠢货,知道你会来闹事,我早有准备!那片胸甲,你以为只有蒋三通有么?我的手下就没有制式的铠甲?哼哼,以为我没看见你眼中的杀机么?想要对我下杀手......那就看你有没有那个命了!”
严杰崆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狠厉。
......
“此次大败,山贼定然不会即刻出兵,趁着这段时间,我们下一步的动作,也要加紧了......一旦山贼......”
谢神策此时正在衣服地图前做着计划讲解,晋城的所有的高级将官都在此,乌山、杨总司、米鱼也在列。
一上午的安排过后,乌山问谢神策:“提督大人怎么知道山贼最近几天不会出兵?”
谢神策笑道:“米鱼说的,她说严杰崆疑心很重,加上之前的情报,就能大概推断出,这一次的大败,必然会让山贼内部再次出此案裂痕。”
“那既然如此,提督大人,为什么我们不主动发起攻击呢?”
谢神策诧异的看了乌山一眼。
“四千人主动去打四五万人,你抽风了?”
乌山一怔,然后不好意思的笑道:“不是有那......天雷么?有天雷在,五万人有算得了什么?”
谢神策严肃说道:“胡说!天雷如此罕有的东西,调配极难!材料极为稀少,你以为能有多少?昨夜已经用掉不少了,需得节省。再说了,天雷目前还不完善,弄不好就会爆炸......这也是我目前不将天雷敬献出来的原因。天雷是我缇骑司最秘密的武器,任何人不能说起,明白了了吗?”
见谢神策说的严肃,乌山连忙说道:“卑职记住了,另外,昨晚的事情,卑职已经严令所有人不得泄露半句。几位将军那边卑职也是亲自嘱咐过了的。幸亏当时将城墙上的人弄晕了,不然这个......就可能泄露出去。”
谢神策点了点头。
......
此时的山贼大营,已经陷入了恐慌。
“又死人了......”
“嘘......别说大声了。”
“这回死的是谁?”
“不知道,只知道是赵头领手下的人......”
“周头领手下也死人了。”
“你说的都是早晨的事了。”
“......”
一些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远远的瞥见头目来了,于是赶紧走开了。
在中军帐,严杰崆双目赤红,看着眼前跪着的几名山贼,双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该死的......畜生!畜生!”
严杰崆压着牙齿,在心里怒吼。
这几名山贼是白岩寨的老山贼了,他们说的情况让严杰崆气的浑身发抖。
谢神策居然让这些人自相残杀,献投名状作为活命的条件......畜生啊!有违天理!
严杰崆大吼道:“那你们怎么不去死?你们亲手杀了自己的袍泽,还有脸活着回来?”
几名山贼磕着头哭喊道:“大头领,我们也不想啊,我们只是想活着回来,给大头领报信啊!”
“大头领!我们死不足惜,只求您给死去的兄弟们报仇了!”
“就是下了地狱,我们也没脸见兄弟们了,大头领,兄弟先去了,您一定要为我们报仇啊!”
说完,一人猛然起身,飞身扑向了一旁的石柱,一头撞死。
顿时脑浆与鲜血飞溅,从裂开的脑袋上流出。
“先去了大头领!”
接着又有一人触柱而死。
最后一人不说话,也跟着脑浆飞溅。
三人先后死在了严杰崆的面前。
严杰崆目眦欲裂。
桓石、尹中和、文山以及其他头领纷纷哭喊,将三人的尸体用袍子盖上。
赵长灞蹲下了身体,也装作哭喊的模样,心中却在冷笑。
哼哼,他们三个先去了......严杰崆,你也是迟早要去的......
“将三位兄弟厚葬!他们的父母妻儿,由我严杰崆一人抚养!”
“拿酒来!”
不多时就有山贼捧上了酒。严杰崆抽出佩刀,在左手手掌上重重划下,攥紧拳头,将鲜血滴在酒坛里,说道:“今我严杰崆以血起誓,不杀谢神策,誓不为人!”
严杰崆让亲兵将血酒倒好,众人依次上前,一人一碗。
“必杀谢神策!”严杰崆大吼道。
于是下面的人也齐齐大声吼道:“必杀谢神策!”
“喝!”
“喝!”
随后是一片酒碗碎地的声音。
......
当晚,有缇骑入城,说山贼大举来攻。
夜间,山贼的火把几乎将半边天空都照亮了,谢神策站在城头上,微微苦笑。
这一把,算是算错了。
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
山贼夜间攻城,比白天攻城还要不利。
没有楼车,没有大型攻击武器,山贼们只有靠着云梯才能堪堪爬上城墙。
没有精良的铠甲,没有大量的弓箭,只是靠着简陋的盾牌抵抗晋军如雨般的箭矢。
山贼伤亡惨重。
在严杰崆的调度下,不及伤亡的进攻之下,山贼已经战死逾两成了,犹自死战不退。
三次攻上城墙,三次被打退,虽然几乎没有什么实质上的进展,但山贼越战越勇,仿佛是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谢神策带着一队精锐府兵不断的来回奔波,哪里有山贼上来,他就带人冲上去,直到将上城的山贼全部杀死才赶赴下一处。
这一晚,山贼的攻势一直持续到四更将尽。
打了整整三个时辰。
也就相当于激战一整夜。
山贼还是没能夺城,虽然五次攻上了城墙,但最终不得不在付出了将近三千人的代价之后,无奈撤军。
三千人,山贼战死比例已经高达三成,至于伤者,则更多了。
天亮了,谢神策靠在城墙上,疲惫的睡去了。
这时候要是再来一波山贼,晋城能不能守得住,就是问题了。
(ps:虽然本书战争很多,但苍蝇本人是反战的,从一些描写就应该能看出来。
在谢神策这个人身上,苍蝇是寄托了一些感情的。譬如现在的谢神策,对战争的感觉就不再是那么回事了。明天周一......你们开心么?又能见到美女(帅哥)同事美女(帅哥)同学了么?呵呵,求个收藏推荐,晚安,洗洗睡了,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