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神策现在已经不关心太行山山贼的事情了。
尹中和被派到谢衣手下打秦人,谢神策高枕无忧。
严杰崆半年之内都别想好了。山贼实力大减,几年都不可能再有作为。十几万的老幼妇孺,万把人(溃兵回归)的山寨,因为一战消耗了所有的大部分的粮食,怎么熬过这个冬天,都是个问题。周锦棉会盯住那里。
在十一月中旬的时候,谢神策接到了来自西线的战报,谢衣打了胜仗。不是坚守不出,而是诱敌深入,打了一个漂亮的伏击战。一战之后,秦军折损精锐数千,无力发动大规模的进攻,两国进入了战争相持阶段。
淮扬道的支援源源不断的以粮食和银子的方式再往大晋西线输送,支撑着这个看似强大的国家进行气势磅礴的战争。
谢裳的一些文件谢神策也是看过的,知道从淮扬道运送一石粮食到运城,路上起码要消耗掉十石。即便是以大晋数百年之力建起来的驿道,也不能稍有节约。
在这种情况下,淮商与晋商的联手就将事情变得简单容易多了。通过“买入”与“转出”的模式,两大商帮在获得一些利益的同时,也使得在路上的消耗大大降低。
一样的距离,一样的耗时,谢神策很佩服能够想到这个主意的人。而首创这个运粮方式的人,就是已经故去的王老尚书。
按说打了胜仗,大家都应该高兴才是,但最近缇骑司的人都有些战战兢兢,说话出气都生怕大了声。
因为往日最为温和的提督大人貌似心情很不好。
至于原因,大家都能猜得到一些。
谢神策在十一月底得到了一个消息。
郑克明逃走了。
按照缇骑发出消息到现在的时间来算,郑克明应该是已经快要达到秦国国都西安了。
郑克明自到了荥阳之后不久,缇骑便很快的察觉到了什么,最后终于发现,一直在监视之下的郑克明居然是假的!真的郑克明在到达荥阳之前就已经被调换走了。
不出意外的话,郑克明应该已经而且早就投靠西秦了。
在周锦棉的策划下,缇骑洒下了弥天大网,要将郑克明活捉。但是想不到的是,西秦人中也有高手,而且应该就是蜂房的大能,居然带着郑克明在伏牛山中转了一个月,最后硬生生突围了。
谢神策很不高兴。
不仅是因为敌人实在是强大,能在号称滴水不漏的周锦棉手中逃脱。更因为逃脱的人是郑克明。
不光是谢神策不高兴,晋帝更是勃然大怒。将包括周锦棉在内的所有人都痛骂了一顿。
谢神策除外。因为追捕郑克明的行动并没有谢神策的参与。
晋帝下了必杀令。如有机会,尽一切可能,杀了郑克明。
当朝吏部尚书投敌,这是让整个大晋蒙羞的一件事。
况且这种级数的大人物投敌,本身附带危害就远大于面子。
郑克明知道多少大晋秘辛?郑克明与大晋多少官员有联系?郑克明还能在大晋调动多少力量?郑克明熟知大晋积弊,他的信息会让秦国以及蜂房做出怎样的举动?这些无疑都是戳在大晋穴位上的刺。
除此之外,还有更多更深远的影响,都在晋帝、朝堂与缇骑司需要考虑之中。其中的牵扯,比之前改组缇骑司还要复杂数倍不止。
密密麻麻的关系,交叉的联系,让谢神策与周锦棉焦头烂额。好不容易清闲了点,就又变得忙碌了。
然而这些,都不是让谢神策恼火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老尚书的死,跟郑克明有莫大的关系。别说郑巡仁是自作主张,郑克明一点不知情。郑克明要是没有对几个儿子透露出要杀老尚书报复自己、打乱自己阵脚的想法,谢神策敢打赌把自己脑袋拧下来。
就是太行山山贼,谢神策也隐隐觉得他们与郑克明有来往。不过这只是一个感觉,谢神策让缇骑留意了。
在进行了一个多余的梳理与调查之后,晋都之中已然条分缕析。该动的人,谢神策在正隆八年的新年前,便已经着手处理掉一批了。
晋都的血腥很快又被大雪掩盖了。旧人不去新人不来,人才代出的诸国争霸时代,死了一批,后一批会很快进入角色,根本不需要多长时间的磨合。
在这样频繁换人的节奏中,新年到来了。
这算是王解花在晋都谢家过的第一个新年,谢神策将一切事情都推脱掉了,专心在家陪着王解花。从宫中的宴席一直到正月一日,谢神策都寸步不离。
在皇后娘娘赐宴的时候,出现了一段小小的插曲。
有关林家小姐的。
林雾儿据说是与山东泰安的一位世家子订了亲,在新年上元之后,就要远嫁山东道了。谢神策、王解花与林雾儿、李七七还有林雾儿的一个妹妹巧遇了。
大约是因为谢神策的“负心”,李家小姐与林雾儿的妹妹对谢神策“不务正业”陪着王解花十分的不满。林雾儿的妹妹还对谢神策咕哝了一句“我姐姐还不是嫁出去了”之类的话。只是声音太小谢神策没有听清楚具体是什么,但是从李七七颇为丢脸的表情来看,倒也八。九不离十了。
倒是林雾儿对此比较淡然,礼貌的朝着谢神策与王解花微微点了点头便算是见过了。
说实话谢神策挺无奈的。
他对这个女子是有好感的――男人很难讨厌一个喜欢自己的女子,尤其是当这个女子长得还很漂亮的时候。但是喜欢归喜欢,谢神策不能娶她,也不会娶她,只能盼着她能早早斩断情丝。以前的林家小姐“情比金坚”,如今看来,两人彻底断掉,倒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谢神策不知道的是,林雾儿在与谢神策擦肩而过之后,李七七就立即抽出了一只手扶她。
正月初二,谢神策与谢神威兄弟两,带着全家去了阳州城,在老宅与老太傅老太君其乐融融的相处了几天。这几天,小谢椽成了所有人的焦点,就是王解花也母爱泛滥,抱着侄子舍不得松手。每天晚上都与谢神策小声议论着要不要生一个逗着玩。
谢神策每每听到王解花说逗着玩的时候就是一阵心痛。感情以为生孩子就是为了给你玩儿的么?不过谢神策也不敢告诉王解花什么怀胎十月的辛苦、分娩的痛苦之类的,免得吓到了她,只是在王解花说话的时候很有水平的附和着。
当然,也不仅仅是语言上的附和。
呆了几天之后,兄弟两就回去了,这回谢神裴答应跟这一起回去了,这让包括老太君在内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婚事一直拖着毕竟不是一件好事,都快一年了,司马家也不松口,难道还能一直拖下去?
在一些人心中,其实司马檀未必就不是一个好选择了。尤其是在闹出了去年的事情之后。虽说谢神裴与司马檀之间算是完了,但谢神裴与其他人而言,也更是不可能的了。
毕竟司马家这两年虽然麻烦不小,虎威仍在。
谢家即便是有了谢衣支撑起了一片天地,但要想在军方与司马弼一争高下,仅凭军功还不够。
所以司马家出来的女人,任谁都得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能耐去碰。
谢神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来解决。
婚书握在司马家手中,司马家不松口,就没人能让这桩亲事和解。
一纸婚书,代表的就是男人绝对的支配地位。
谢神策即便是敢于挑战一下传统的世族力量,但也不敢挑战整个男权社会。按照谢神策的认识,民主自由的觉醒与普及,可比女权运动要早的多。
在回到晋都的两天后,到了一年一度的上元节。
上元节,按照惯例来说,是要比新年要热闹的多的节日。
新年更多的是民俗的体现,诸国朝会,政治意义要大于文化意义。
而上元节就不一样了,乃是天子与民同乐的节日,祭拜上元天官紫微大帝。
这时候灯谜远远没有流行起来,不过已经有了闹元宵之类的把戏。谢神策自阳州城返回的时候,整个城市就已经开始准备上元的活动了,到了晋都,更是盛况空前,在街头就已经有了不少的小摊子在为上元日的表演做免费宣传了。
以往的上元日,因为公务,谢神策并没有怎么参与,只记得有一回与绿儿彩衣三人一起上麒麟大街,看了一回彩灯。只是那天晚上人实在是太多,只顾着将两个小姑娘护着,没怎么看。
淮扬道的上元要比晋都的活动更多,也更有味道。因为人文风气更浓,加之豪绅世族都喜欢在这个时候表现一下与“民”同乐的情怀,大多都会出一些题目,附上彩头,由士子作答。一来考验文采,二来拉升档次,凸显自己的地位品味。
而在晋都,这种形式的活动则是这两年才刚刚流行起来。
而淮扬道以及江南郡,除了上元当天官府世族组织的围场之外,青楼烟花巷也会推出一些特殊的节目。像什么谜语、对联、巧设问等等。其中的谜语倒像是有了灯谜雏形的味道,只不过还没有规范化,也没有写在灯笼上。
每个姑娘都会精心准备一些问题,只要有人答出来,都会陪酒唱曲儿表示敬佩。有文采的,就是成为恩客也不是不可能。
谢神策依然记得当年,自己就是让王钟传纸条解开了还未如何大红大紫的徐锦鱼的三道题目,最后准备做“入幕之宾”的时候,王解花与王青盐杀到,结果便宜了王钟那小子。
今年的上元节规模尤为庞大。因为渡过了一次危机,来自西秦的危险如今也已然要解除,晋帝觉得有必要在新年大朝会之后举办一次规模空前的上元节来给新年赚个好彩头,也是振奋一下国朝上下,震慑一下来朝的诸国。
因为规模空前,缇骑司的任务就重了许多。鱼龙混杂,各项任务都不方便开展,为了提防一些人和一些状况的发生,谢神策与周锦棉在临近上元的时候又对原计划做了许多的调整。
当然,在谢神策的授意下,缇骑参与其中的一些事项,都对南宋人进行了一些特殊的“照顾”。这一点,包括周锦棉以及晋帝,都心照不宣的表示了默认。
人之常情嘛。
谢神裴在回到晋都之后,写了一封信给司马檀,还没有回音。司马檀还在晋都,并没有去沧州。谢神策推测可能他与司马弼之间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消除误会。
另一件在谢神策意料之中的事情,就是齐王派人邀请谢家姐弟上元夜赏灯。
这件事被谢神策婉拒了,当然他的理由是要陪王解花,只是个人立场,没有代表谢神威与谢神裴。
齐王倒是欣然接受了谢神策的拒绝。
之后又有太子与太子妃的邀请,谢神策也拒绝了。
正月十五这一天,晋帝大朝会过后,便与皇后娘娘“微服私访”去了。群臣也携儿带女,往日不出深闺的小姐们、被困于蒙学的顽童们,今天都放了假,早早的收拾妥当,等着时辰一到就出门。
天渐渐暗了,华灯渐升,谢神策在院子里仿佛都能听见数坊之外的麒麟大街的喧嚣。
之所以谢神策在院子里面还没有出去,是因为王解花在化妆。
女人化妆永远是男人的噩梦,尤其是当一个天生丽质的人要把自己化的很普通的时候。
这比画好看难多了!从来都是讲究顶级的王解花,在谢神策近乎哀求的眼光中洗去了精妆,在脸上涂涂抹抹,彩衣与小叶儿在一旁帮忙,努力的让王解花把自己画丑一些。
据说,画丑一些可以减少谢神策的许多麻烦。比如......咸猪手。
每年的上元夜,都会有无数人的钱包被偷,无数人的鞋子衣服损伤,无数大姑娘小媳妇遭遇登徒子的左手。
据说有一年,魏燎的钱包就在麒麟大街被扒手摸走了。只不过扒手后来发现摸回的钱袋上绣了“缇骑司”三个字后,又在当晚扔进了京都府。后来是杨三枣亲自送给魏燎的。
因此,每年的正月十六与正月十七,是京都府官吏最讨厌的日子。
终于,在谢神策数到不知第多少个一千以后,王解花才施施然荆钗布裙的出来了。
谢神策是早就换好了一身士子长袍的,上身套了一件袄子,乍一看要苍老十岁,让人不禁以为是十年不中的穷酸书生。
如此,“般配”的夫妻两就出门了。
来到人声鼎沸的麒麟大街,谢神策就傻眼了。
因为是要彰显国力的缘故,麒麟大街的尽头,在朱雀广场上,搭了三个大台子,杂技、戏曲、等竞相展示,吸引了大半的人。
朱雀广场连着麒麟大街的一头,摆满了各色小吃,谢神策貌似是看到了丁奉的影子,只不过一眨眼间,那辆汤饼车就换了一位老人守摊,不见了丁奉的踪影。
谢神策微微笑了笑,这个买葱油饼羊肉汤的小伙子丁奉是缇骑里面一个很不错的苗子,谢神策准备将他重点培养起来。不过目前看来得慎重了,因为他已经成亲了。那个帮他守摊的老人,就是他的岳父大人。
是的,丁奉最终还是选择了入赘。
只是转念间,谢神策就被王解花拉走了。今晚两人没有带任何侍卫婢女,连时刻守护的缇骑都撤掉了,就是为了彻底的享受与王解花的二人世界。
三个大戏台子吸引了大半的人,另外还有一小半的人选择在麒麟大街的小台子与小吃摊、杂货摊流连。
谢神策与王解花挤不到台前,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在麒麟大街逛了一会儿,之后两人来到了黄晶河畔。
黄晶河畔比之麒麟大街与朱雀广场的热闹不同。大街与广场是以百姓为主,这里则是以青衫文士和世族之人居多。
因为这里是晋都最有名、最繁华的销金窟。今晚,一些谜语以及对联将会在预定的时间发布,而正确解答出这些问题的人,将会获得问题主人的亲自接见,若是答得极为出彩的,或者是写出了一首公认的好诗词出来,就是成为某位花魁的入幕之宾,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谢神策就别指望了。
在排了队等到了一只游船之后,谢神策与王解花小心的控制作者小船,不与其他船碰到,慢慢的在河里划着。
今晚其实并不适合游船,人实在是太多,黄金河面上都要铺满了。谢神策在心里埋怨着,这些黑心的商家,难道是把留下城的船只都搬来了么?黄晶河上都行不动了,船挤船,一旦下了水,想靠岸都难。
王解花手中捧着一盏彩灯,在愉快的哼着歌谣。
谢神策卖力的划着船,躲避着其他船只的撞击,正月间额头居然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在划了一会儿之后,谢神策想尽办法将船靠岸,交了船,盘算着接下来要去哪儿。
王解花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要不......我们去那边瞧瞧吧。”
说着,手指往一个方向指了一指。
谢神策一看,连忙猛摇头。
开玩笑,那里可是桃花一条街,谢神策借个胆子都不敢去的。
王解花抱住谢神策的胳膊,摇晃着说道:“就去看看嘛,我们又不答题作诗的,只是看看......”
王解花央求了好一段时间,最后答应了谢神策早些回家的要求之后,才被许可,不过之前要换衣服。
缇骑在晋都各坊市都有据点,谢神策带着王解花七弯八拐的就近来到了一家补锅的铺子,找到了没有上街的老板,然后让他弄了一套干净的文士衫,王解花换了之后,两人便又回到了黄晶河畔。
算算时间,黄晶河畔的上元会就要揭题了。谢神策与王解花赶紧围了过去。
(ps:明天一过,开启假期模式吧!今晚一章,清明不断更!我想清明之后去看《战狼》,求组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