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要裁割西北军的消息没能瞒太久,而事实上当天朝会过后,几乎晋都所有的官员公子们就都知道了。随后不几天功夫,整个晋都都知道了。
朝廷要重建西军,还是建立在裁割西北军的基础之上,这不得不让一些人产生了联想。
西北军独占关外道已经二十多年了。说是关外道还是大晋疆土的一部分,但实际上西北这么多年,在一些人眼中,并没有向大晋朝廷体现出应有的价值。
移了那么多人过去,建了不少城池,每年花费钱粮无数,除了每次的军报能让朝堂上欢喜一把,几乎没人喜欢听到关于西北的消息。
因为除了报告军功之外,西北传回晋都的消息,几乎无一例外是要钱要粮草的。而就算是报可军功,紧接着也是要赏赐。那还不是钱粮?
关外道都是西北军的,在那里,晋都的命令并有那么有效。西北军会听,但是做不做绝对是另外一回事。而且不做还总能找到不执行的理由。
这些理由换成时下很流行的话,大抵就是“你行你上”之类的。
中央的命令在西北并不管用,而+≡,西北总是要这要那,每年上缴的税银还少的可怜,根本不够拨给他身建设用的。陈华每年都要向晋帝提议削减漕运,还能得到大部分人的支持不是没有原因。只是这两年他提的少了――但绝对不是不提。
赵宏泰也不喜欢西北,因为大晋边军,只有西北催战马催军械催的最厉害。而且赵宏泰知道,西北有自己的马场,也有自己的军工厂。
除此之外,工部、刑部、礼部、吏部都不同程度的讨厌西北,就是兵部也有人不喜欢。
西北在朝堂上几乎没朋友。
所以这一次的裁割西北军让很多人都欢喜了一把。
你谢衣凭什么牛?还不就是有西北军嘛!只要没了西北军,你还算什么?
――一个没有是实权的柱国大人,只会是人家调侃的对象而已。
连自己手下的兵都保不住,还算什么将军?
对于抱着这些想法的官员来说,朝廷裁割西北军,有着特殊的意义。
晋帝要收回兵权、谢衣失宠、西北将不再是政策的重心、西线会是将来最少十年之内的重点......
一些人盘算的全面。
晋帝要收兵权,那么西北军被分割之后,会形成一半的权力真空,这股真空怎么填补?而晋帝虽然明显是要将重心南移,那么剩下的西北军也需要掣肘,需要人扮演平衡者的角色,这个角色都由谁去扮演?
而新建的西军,也是同样的道理。
虽然有不少人相信,不管是裁割之后的西北军也好,还是将要新建的西军也好,讲武堂肯定是占有绝佳的优势,但是在讲武堂第一批学员出来之前,自己就不能活动一下?
别忘了讲武堂到现在才建一小半,学员还没有入学。
谢衣被剥夺军权――这是在明显不过的事情了,都对西北军下手了,谢衣安能幸免?没人觉得谢衣有继续存在的必要。
那么这是不是一个信号,谢家失宠的信号?难道陛下要对谢家出手了?
――在某些人眼中,裁割西北军,其实就已经是对谢家出手了。
西北军牵扯到太多的利益,尤其是谢家人的利益。甚至是谢家的门生,都跟西北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果没有了西北军,谢家的影响力至少要去掉一半。
而没有了老太傅的谢家,甚至还不二十年前。
这二十年是谢家如日中天的二十年,而当老太傅垂垂老矣、谢衣失势之后,谢家还能有几分力量?
一些人蠢蠢欲动。
还有一些人已经开始准备将生意往西线转移。只是晋商等一些大商帮,暂时还没有什么动作。
对于平民百姓来说,西北军虽然远在千里之外,但一些人的家属就在西北,因此也极为关心。
“哎哟,不会是因为和亲,就要把西北军裁掉以示诚意吧?”
“没见识的蠢物,裁西北军是因为和亲之后不需要再打仗,哪里是什么诚意。我大晋乃上邦,跟他鲜卑和亲就是看得起他,还需要诚意?”
“建立西军是为了抵御秦人?”
“那是自然的,秦人要东进啊,拿回二十年前的丢失的土地。”
“为什么敢东进?不怕后院失火?”
“哼......好教你知道,奚人自顾不暇,哪有功夫拖秦国的后腿?要不然,秦国也不敢东进的。”
“奚人......什么时候的事?”
“这就是机密了.......”
类似于这样的言论每天都在发生,而关于裁割西北军的缘由,也有好几个版本。
有接近事实的如上面对话所说的是因为秦人。也有人猜测是因为政治风波。还有人说是西北要自立,缇骑在帅府搜出了黄袍之类的。
最后一种猜想无疑是最不靠谱的,因为谁都知道,缇骑司的提督大人就是柱国大人的亲侄子。
这种事情如果真的有,难不成是提督大人大义灭亲了?再不就是要一同造反?
这样的猜测谁都知道是假的,但反而是议论最为广泛的。
人们本就热衷于捕风捉影,这样割据一方的大军阀造反什么的,是戏文里才有的,哪有谁真正见过?因此百姓最是热情。
甚至有人连谢衣的帅府里吃的龙肝凤胆,穿的是龙袍凤冠,用的是传国玉玺之类的无稽之谈都弄出来了。
......
谢神策回到院子,将自己陷到一片柔软之中,那是用蜀锦缝制的羽绒躺椅。晋都渐热,小院子早早的就取来了冰块,因此十分凉爽。
“相公还在为西北军的事情烦恼?”
王解花走过来,手上抹了清凉醒脑的油膏,在谢神策脑袋上轻轻按摩。
晋都中的一些闲言碎语他也有耳闻,加上平日里往来的一些小姐夫人等,最近态度有了微妙的转变,以王解花的聪慧,依然能够嗅到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而事关谢神策,她更是格外关注。谢神策此时有什么烦恼,自然瞒不过她。
“怕是因为晋都之中的一些无稽之谈吧?只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言语,不去理会便是了,有什么好烦恼的呢?”
谢神策闭着眼睛,享受着王解花的按摩,说道:“然而你知道的,风言风语向来最是可怕......一些人说大伯有自立之心,呵呵,表面上谁都不会当真,然而转过去呢?在背后怎么想谁知道?甚至恐怕有些人一直就以为大伯想要自立的。包括那位,这么多年来不就是一直在压着西北么?如果不是因为我写的河工疏,恐怕西北的漕运早就断了。”
王解花说道:“帝王心思,最是制衡二字,他断然不会坐视西北独大。能忍这么久,其实也真难为他了。”
二人说的他,自然就是晋帝了。
“不为难的。”谢神策说道:“能忍到这个时候不容易,而一旦发动,他比谁都兴奋。他的吃相太难看......突然发动,明显是筹划了不知多长时间,一直在等待时机。而为了等到这个时机,他会比谁都能忍。”
王解花微微一笑,说道:“想必这个时机,在他计划着与鲜卑王庭联合,攻灭段部的时候,就已经在等着了。只是中间出了太多的意外,所以一直到现在,将要和亲成功才发动。”
“你说的没错。”
谢神策赞叹道:“能够在数年前就预料到今日之事,不得不说我们的陛下实在当得上算天算地的绝世人物。他要大一统,就要强国,二要强国,就要弱邻,就需要时间来整合内部。联合王庭,打压段部,然后和亲,借着边境无战事裁割西北军夺取军权,控制大局......”
“你看着一系列计划,多么详尽,真是大手笔。虽然这几年有些因素是不可控的,比如司马弼燕国,有些是意料之外,比如说讲武堂太行山山贼,当然还有我......但总体上来说,他的计划是一帆风顺的。”
“而在他的计划行进过程中,又有很多的问题被一道解决了。比如说我和大哥帮他找到了迫使段部撕约起兵的突破口,我为他整合了缇骑司,重新划分了江南郡势力,大败太行山山贼,救了河北道,帮助大伯打败大白鱼骑兵......都是的。”
“而最重要的是,我帮他解决了兴军的问题,讲武堂和武举能够起到无可替代的作用,不光如此,我还为他摆平了这一路上的障碍。”
谢神策一手握住了王解花的手,说道:“现在看你相公,你的二哥哥,是不是很不聪明、很笨蛋?被人利用了这么久,一点儿都没有察觉。”
王解花双手反将那只手握住,贴在自己脸上,说道:“一点儿也不呢。相公做了这么多了不起的事,哪里是聪明两个字能够形容的?旁人哪有这个本事?”
谢神策苦笑道:“恐怕晋都能像你这么想的人,真的不多吧。这时候没准儿都在笑我,这么多年作威作福,原来却只是工具而已。给剥落了漆的墙面粉刷一新之后,我这只刷子,就会被丢弃。而被丢弃的工具,下场都逃不过一个墙倒众人推,落井下石之类的。”
王解花将谢神策的头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从上面看着他,说道:“不是。即便是工具,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当的。我不是说什么学成文物艺货与帝王家,而是相公你确确实实是唯一能够变革这一切的人。我为你骄傲呢。”
谢神策感受着头底下的丰盈与弹性,深呼吸了一口,看着王解花的脸,伸出手指,抵在王解花小巧的鼻头上,说道:“唔......猪鼻子,吭哼~”
王解花被他的作弄激怒,于是伸出了两根手指,笑说道:“相公~你皮痒了么?”
(ps:第二章。从现在开始,让我们来个转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