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弼与齐王的角力并没有影响到很多人。
在四月份,京官们该上朝的上朝,该寻花问柳的寻花问柳,晋都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当然,这里不包括齐王府。
而在太子在四月底回到晋都之后,齐王府的处境看起来就更加艰难了。
太子带着大胜从北方凯旋而归,一时间成为晋都乃至是大晋各地,呼声最高的人。
这是几年来,太子第一次彻底的压过齐王,再次享受到了储君的待遇。
出乎意料的是,太子并没有对齐王党的人“赶尽杀绝”,反而是有意的将齐王所剩不多的势力,一一的保护了起来。
说保护也不怎么准确,因为太子只是不作为而已。
不过在某些人看来,不作为其实就是保护,没有趁人病要人命,不是保护是什么?在太子党中,有相当一部分的人是这么认为的――太子妇人之仁。
但是晋帝没有这么看。
因为太子回朝之后的态度很明显,对当初拥护司马弼的那一派官员,一个一个发难了。
当初齐王在太子被百官弹劾的时候,曾经上书求情担保,如今太子投桃报李,在齐王落难的时候“施以援手”,这在晋帝眼中,是实实在在的兄弟情深。
太子维护齐王,是出于维系平衡还是作秀表示兄弟情还是别的什么,谢神策是不关心的。因为只要晋帝还能控制局势,那么不管太子与齐王斗成什么样、好成什么样,都不是问题。
站队?
现在的谢神策已经不去想这种无聊的事情了。
如今在他看来,谢家人“永远站在皇帝一边”的为官为臣哲学,实在是比其他人选择皇帝的一个儿子然后互相撕咬,要聪明得多。
不过这并不妨碍倾向。
所以,如今的朝堂,形势算是比较明朗了。
在缇骑司,谢神策一面与周锦棉查看着各地送呈上来的密报,一面漫不经心的对话。
“最近有一件比较有趣的事情,不知提督大人可曾听说了?”
“什么事?”
“跟提督大人你有关。”
“哦?”谢神策放下了手中的密报,饶有兴趣的看着周锦棉,说道:“是什么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周锦棉笑了笑,然后说道:“前两天,有缇骑向我汇报,说是一名京官在酒楼内发牢骚,结果被人打了,然后引出了一系列的笑话。”
谢神策皱皱眉头说道:“那与本提督什么关系?我可是不知道这件事,不在场,更不是打人的那个。”
“有趣就有趣在提督大人你不在场上面。先说说那个人吧,提督大人你应该是认识的,那人姓陶名焕,乃是徐州人士,如今在京都任职,不是什么有谁衙门,倒是一条青云路。这个人,提督大人你应该是有印象的吧?”
谢神策摸了摸下巴,然后疑惑道:“我应该认识这个人吗?......等会儿,好像是有印象了,徐州陶焕,听上去挺耳熟的啊......哦,我知道了,就是在终南山刁难本提督的那只?”
周锦棉对谢神策的讽刺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正是他。当日刁难提督大人的人一共有三人,其中许士纶的族叔乃是太傅大人的门生,事后被提督大人送到西北军中磨砺,早已不在晋都。成绩被排挤了出来,之后回到了兖州。唯有这徐州陶焕,还一直留在晋都,虽则过得有些艰难,但是随着那件事情时日愈久,他的处境也就渐渐的好些了,如今倒也还不错。”
“打架的是他,还是被打的是他?本提督只关心这个问题。”
“好吧提督大人。事情是这样的,当时陶焕与同僚宴饮,大概是喝多了,很可能最近又有什么事情不顺心,于是就仗着酒劲,说了一些讲武堂的坏话。我让缇骑查过了,那些人不是地方士族上来的,就是晋阳本地的人,无一不是世族之后,陶焕的话赢得了他们的一致赞同,于是当晚陶焕颇为意气风发,便说了一句话,那句话是这样的――我等世族,本就高人一等,岂可与区区贱民同朝朱紫耶!”
谢神策笑道:“这种话,他还真敢说啊。”
周锦棉点了点头说道:“这种话,大家心知肚明,都是一个层次的人,喝多了说出来也无伤大雅,反倒是说出了大家的心里话。所以一时间众人正争相吹捧,陶焕十分的得意。”
“岂料,他们这一闹,便惹出了麻烦。不知是那里来的一帮山里人,从那包房门前经过的时候,给听到了,大概是仗着有几分力气,于是破门而入,将在场的几人打成了重伤。那有两人也是练过的吗,不过花花架子大于实战能力,也被打了个头破血流。那帮山里人虽然胜了,但也有人挂彩。见了血之后,也不知怎么的就跑了。这件事已经闹到了京都府,今天早上的时候京都府尹已经派人过来问了,是要如何处理。”
谢神策奇道:“这件事杨三枣自己看着办不就是了,怎么还要问过缇骑司的意思......唔,我明白了,杨三枣的意思,是陶焕既然的罪过我,那要不要在这方面做些文章?”
“正是如此。”周锦棉说道:“杨府尹的意思,看提督大人是要将此事渲染出去,借机打压一下某些人,还是就此放过,就事论事?”
谢神策想了想说道:“如果我记的没错,徐州陶家,与荥阳郑氏在这一辈是姻亲?”
周锦棉微微一怔,然后笑道:“不错,郑氏二房的一名当家人,娶得就是陶家的一名嫡次女。”
从谢神策微微眯起的眼睛来看,周锦棉已经可以断定谢神策在盘算怎么将荥阳郑氏拉进这次的黑名单来了。
果然不出周锦棉所料,谢神策稍稍思索之后便说道:“荥阳郑氏,乃是晋阳数一数二的大族,根基极深,祖上有从龙之功,一直享着公爵的待遇。虽则近两年在朝堂上名声不显,但是吏部尚书郑克明此人,颇为难缠。年年吏部大考,都要刁难不少官员。即便是在祖父致仕之前,也捞了不少的油水。近年来更是收了‘门生’无数。呵呵,这样的人动起来陛下可不会觉得可惜。子知,此事可以借题发挥。”
周锦棉低头沉思片刻,然后抬头说道:“会不会有些突然了?毕竟郑氏虽然低调,但是本身底蕴足够深厚。郑克明敛财与为官都很有一套,单从老太傅之前一直没有动他就可见一斑。这样的人,分量有些大了,缇骑司......不见得能一次吃的下来。而且就算能吃下来,花费的精力也过大。万一那个度没有把握好,反而会引起其他的反应。”
“关键问题是,陛下愿不愿意动他。”周锦棉在说完之后想了想,然后又加了一句。“郑氏是有扶龙之功的功臣之后,在晋阳本地已经逾三百多年。这样的人,不说陛下会不会甘冒‘滥杀忠良之后’的名声,就是后续的收官,也是极为繁琐的。”
谢神策笑了笑说道:“子知啊,你还是把问题想得太复杂了。要知道,郑氏在晋阳越是得人心,陛下就越是不会喜欢他,陛下就越想找理由动他。因为他即便是得人心,也没有到能让陛下忌惮的地步,本身实力上的差距,只会让这件事更快的结束,反而不会拖太久。我们担心,陛下是心急。没见到最近陛下处理一般的事情,都是越来越快了吗?说明陛下已经对我们的进度不满了,陛下希望我们缇骑司能尽快找出一个合他胃口的猎物,而不是一直这样敲山震虎。只是用小石头敲敲山,难道就能吓到老虎?难不成还能把老虎吓死?”
末了谢神策总结道:“不是我们要这么做,是陛下需要我们这么做。所以成败都应该是陛下考虑的事。”
听了谢神策的解释,周锦棉有些错愕:还有这样的说法?
于是周锦棉说道:“那......我们就干?”
“对,干!”
“那好,此事我去通知杨三枣,让他好好借题发挥一番,先让陶焕陷入麻烦,扰乱郑克明的视线,然后在放长线。”
谢神策点了点头说道:“就这么办。不过细节上要注意一下,首先一定要像往常一样,做好舆论,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将这些人的面目丑化,让其为人唾骂之后,再携大势欺压,最后留出一点小尾巴,让陛下好对郑克明发难......总之,只要能将污水泼到郑克明的身上,这就成功了一半。至于你所说的收官什么的,完全不用担心,自然会有看郑克明不顺眼的人来帮我们的。”
周锦棉应允,然后便要回去安排了。
在周锦棉起身之后,将要出门了,谢神策突然叫住他,说道:“等等!你还没有说有趣的地方呢!”
周锦棉一怔,然后笑着说道:“跟提督大人有趣的事,自然是陶焕说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喝多了,居然在京都府的衙役来了之后说了一大堆疯话。什么‘缇骑司提督都骂过了’、‘淮扬之花都见过了’、还跟提督大人打过一架等等......反正在当是很是将杨三枣唬住了。”
“额......”
这个装逼的货。谢神策在心里这样想到。生怕自己忘了他不找他麻烦一样。
周锦棉走之后,谢神策背靠着椅子,将脚翘到桌子上,舒服的摇晃,哼着一些早已记不得词的曲子,心中一片舒畅。
终于要打大老虎了。
郑克明......
之所以选择他当打击对象,除了上述原因之外,还有一个周锦棉与谢神策都心知肚明却没有说出口的原因。
郑克明的亲妹妹,就是司马弼的发妻,如今的司马夫人。
虽然司马弼与他夫人的关系不怎么样,可郑克明与司马弼,交情却是极深,堪称大晋朝堂上的一队金牌组合,一内一外,十分的强大。
比起先前齐王党中赵宏泰的领头羊角色,郑克明更像是司马弼的代言人。
这才是正真的,谢神策要对他动手的原因。
(ps:明天初六,是个好日子,好多人结婚,表姐、堂姐,新婚快乐~。~
很忙,但是稍后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