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确定么?”
“基本上能确定,举止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在被人突然呼唤的时候,会有一丝的异常。”
“为了不引起他的警觉,卑职将那一片的人统统调动了几次,擅自更改了一些安排,请提督大人责罚。”
谢神策听着底下人的报告,笑了笑,然后说道:“基本防线不变就可以了。这等小事,以后记着就行,不用汇报。既然已经能确定一些人了,那么放长线钓大鱼,记住,一定要等到时机成熟再行动。”
缇骑应声,然后谢神策整了整衣衫,出来继续在内圆游荡。
这时候,一些早先与谢神策见过的人,见到谢神策也会点头,当是打过招呼。
然而也有一些人,见到谢神策就像是没看见,径直过去。非但如此,而且说话声音都打了三分。谢神策不是没有听到他们走过去以后“这就是......”“女人带进来的”之类的话,只不过犯不上动气。至于说这些话的人都是谁,谢神策更是一个都记不住,甚至是连长什么样都忘了。
诗会下午正是开始,到晚上才算第一个高峰,那时〖,候一些真正有才学的人,才会有些许文字流出。至于现在大家传唱的一些诗词,不过是好卖弄人拿来当做噱头的糟粕,大家看一看便是,当不得真。
当然,也有少数不错的。
只不过谢神策不关心这些。
他仍旧是到处游荡,试着看能不能发现一些举止异常的人。
“喂!你刚刚去哪儿了?”
一个低沉,但明显稚气的声音在谢神策背后响起。
谢神策转身,说道:“他们说话我插不上嘴,也没人愿意听我的,所以就出来透透气。”
杏儿小姑娘对谢神策这句话比较中意,嘴角翘了翘,算是笑了,然后说道:“等你有了功名,就不会这样了。对了,姐姐刚才还问你来着。”
谢神策表现出诧异,“是么?”
“那是当然。”杏儿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当姐姐是那种势利之人么?既然把你带进来了,就要负责你的安全。不是怕你被人欺负,而是怕你万一惹到那些人,弄不好就会吃大亏。”
“那些人?”谢神策照着杏儿努嘴的方向看去,然后笑道:“黑衣人?”
“说你是穷酸书生真不冤枉你。知道那些人都是谁么?”
谢神策摇头说道:“那我哪知道?又不熟,也不好上去问名字。”
“缇骑!”杏儿不知道是愤怒与谢神策的孤陋寡闻还是愚钝,重重的咬了两个字,恨铁不成钢。
谢神策一怔,说道:“我知道是缇骑,但是缇骑又怎么了?这里是苏州城,我又不犯法他们能把我怎么样?”
杏儿坐到山坡上,然后说道:“你还是太年轻,不知道缇骑的厉害,你没犯法他们一样可以抓你。前段时间的刘大官人与宋大官人知道吧?据说就是被缇骑灭了满门的。至今宅子里晚上还能听见冤魂的哭声。他们尚且如此,你说你一个连马车都要借的穷书生,算得了什么?看你清高孤傲不顺眼,随手就把你灭了。”
谢神策并排坐下,然后装出吃惊的样子说道:“不会吧,我听朋友说,那两个是因为通敌才被杀的。”
杏儿瞪大了眼睛说道:“是么?你朋友可别诓你。两个大官人每次来樊楼都阔绰得很,对待姑娘们也是极好的,怎么可能是那等大罪。缇骑杀他们不过是为了榨取钱财......算了,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朋友也不知道什么内情,很可能就是编排的。”
谢神策愣了愣,心道这件事就是我干的,没人比我更清楚了。如此看来,一些人对缇骑的误解还是很深的。
“我看啊,你们这样说,不会是因为没有了他们,进项少了不少吧?女子又知道些什么。”
杏儿愤然,然而没有反驳,谢神策觉得很满意。虽然总是装老成而且喜欢板着脸教训人,但是明事理,也不势利。能离开李姑娘来陪自己说话解闷,当得上好人两个字。
谢神策见过许多人家的丫鬟蛮不讲理,任性泼辣的,当年王青盐就在他的教唆中暗中收拾了不少这样的人,连同她们身后的主子也都受到过牵连。最近几年淮扬道的风气突然变得好了,不知道是不是王青盐泄露了什么,被人察觉,然后有所收敛。
“你说我们女子不知道什么,难道你们男子知道些什么?还是说,你是读书人,就觉得懂得多?”
谢神策摇头,说道:“读书人当然懂得多。”
“那你懂很多?”
“我不是读书人。”
“你不是读书人,所以你懂得不多,他们是读书人,所以他们说话你插不上嘴?”
谢神策笑了笑,说道:“刚才还说他们不愿意理我是因为我没有功名来着。再说了,他们也算不上读书人,他们只是文人。”
杏儿问道:“这有区别?”
“有,读书人是读书的人。文人......那边的一些顶多算是认识文字的人。”
“你看不起她们?还真是高傲冷漠呢。”
谢神策在摇头,说道:“读书人读的是圣贤书,忧虑的是国计民生,洁身自好,不求名利,品德高尚。像我大晋的老太傅,黄淮扬道已故的老尚书,大学士司马瑜,都是我佩服的。他们才当得起读书人。当然,南宋陆家也有几个,虽然我不喜欢,但他们确实为天下士子做了很多好事。”
“至于那些人,整日混迹诗会,流连于青楼,卖弄文采,博人一笑罢了。算不得读书人。”
杏儿板着脸,说道:“你先前说的那些,我是赞同的。但是你说付公子颜公子他们,我就不同意。他们确实是有才华的,而且都金榜题名过,怎么不算读书人?我知道文人相轻,原以为你是个君子,却不想你也是会在人后嚼舌头的。”
谢神策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半晌,然后在杏儿严厉的目光中败下阵来,低头苦笑。
“你知道么?从小我就不喜欢读书,听到姑爷爷――我是寄养的,他说谁谁谁文采极高,谁谁谁能诗会画,我就不服,心想,他们这么厉害,那以后就专门给我写荤段子,写笑话,写不好打板子。姑爷爷又说谁谁谁功夫好的时候,我就想,既然那么厉害,以后就做我家护院,专门逮老鼠,一天不逮满三只就不给吃饭。”
说完,谢神策看着杏儿,说道:“这个理想怎么样?”
杏儿本来是准备笑的,但是谢神策的眼神一转过来,就板起了脸,然后说道:“不怎么样。”
青楼女子早熟,十三四岁委身于人的不是少数,杏儿有李念儿护着,算是幸运。然而即便是没有经历,但也知道谢神策说的话有些轻佻,只是谢神策的眼睛很干净,于是她就只是红了脸,冷淡回应了事。
谢神策看着她的表情,心道原来也不单纯。
杏儿此时倒是在同情谢神策。
原来是寄养的。
恐怕家人早已不在了,难怪那么穷了,只是看样子,倒也没成亲,可能是眼界与家庭的原因。之前总是说他穷,倒是刻薄了。然而他不以为意,看来还是很大度洒脱的。
“那你姑爷爷呢?把你养这么大。想来他是一个很不错的人。”
“死了。不过他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人,很多人都应该感谢他。”
于是杏儿对谢神策的同情更深一层。
寡汉条、子啊......
这时候,一名与杏儿差不多大小的丫头朝他们招手,然后跑过来,说道:“你家姐姐让我唤你过去,说是稍后便要开宴了。那位姓谢的公子也一并带着。”
杏儿应下,看得出,与这个叫胡桃的小姑娘还是很相熟的,问道:“赵姐姐也来了?”
“来了多时了,之前一直被一些人围着脱不开身,直到看见颜公子才能安静些。对了,这位就是李姐姐说的那位谢公子?”
胡桃的眼睛在谢神策身上直转悠,笑嘻嘻的,让杏儿有些不舒服。
“就是他了。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哟哟,还不让我看了,莫不是动了心思?哈哈别挠我......”
谢神策摇头跟上两个打闹的小丫头,心情变得愉悦了。
“哦,对了,待会儿你可以离那些人远些。”
杏儿停下了追逐,对谢神策说道。谢神策笑了笑,说道:“我自有分寸。”
杏儿不再多言,将谢神策带到男宾处,又嘱咐了两句方才与胡桃离开。
自然有人认出来杏儿与胡桃,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看起来除了漂亮就一无是处的书生,会由她们带过来,于是纷纷向周边人打听。然而知道谢神策的人极少,就是知道的,也只知道一个姓氏而已。
不过只知道姓氏就够了,并不妨碍一些人自行脑补。
吃软饭的、好皮囊、穷书生、以前没听过......一连串的猜想很快被众人所接受,于是看坐在末席的谢神策,眼光就有了变化。
“不就是脸蛋生的好看么?”
“......有什么本事。”
“不过是吃软饭的。”
“......”
一些人的说话声音就大了起来,而且也不顾及谢神策会听到。
乌山手按刀柄走了上来,眼光扫视之间,便让所有声音纷纷消失。乌山很满意这种效果。
什么名士才子,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只知道写一些酸腐诗词讨女人欢心的娘娘腔。
当然,自家提督大人除外。
乌山扫视一周之后,便准备提腿往前,然而他的余光瞟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让他迈不动腿。
该死的,提督大人怎么出现在这儿了?还坐在末席?
谢神策对着扭过头的乌山笑了笑。
乌山艰难的转过了头,像是明白了什么,于是大步向前走去。同时暗自腹诽:又是什么微服,不过是找借口接近那些姑娘好下手。提督大人真是越来越卑鄙了......
乌山想着,便有些咬牙切齿,于是这副模样落在了有心人眼中,便有了不一样的味道。看向谢神策的眼光又变了。
(ps:上一章有一个错误,是关于谢神策认出李念儿的,已经修改,在纵横上有,大家有兴趣的可以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