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停在不断被倒灌河水侵蚀的沙子上,谢神策心中思绪万千,一时间负面情绪更是如潮水般翻涌。他看着慕容端那站定不动的身形,便要忍不住拔刀而起。
若不是你,此时皇朝阁宝藏不出土则已,又怎么会天下哗然尽人皆知?若不是你,我怎么会功亏一篑?若不是你,我也不会陷于这必死的境地了。于是瞬间,被河水压缩了无数空间的洞穴之中,杀意翻滚。
谢神策起身,然后朝着慕容端走了过去。
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只要拔刀,用那五岁时候就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拔刀手法,拔出这把大楚皇朝制式缳首刀,就能够一刀枭首。
然而就在谢神策已经调整好呼吸,将整个精气神提升到最巅峰的时候,慕容端突然回首。
“我想到办法了。”
“贺若缺果然知道这出口的秘密,看来孤本中记载的末代大匠与那位王爷的关系过真不一般,那末代王爷的养子确实弄到了皇朝阁的设计图。我知道为什么贺若缺一定要坚持两个人一起,才能出去了。”
“合两人之力方能开门。这一路走来▼↙,,我只顾着如何通过水道,却忘了这句话的本意。这插杆与弩、枪大阵结合,上面还有毒箭环伺,根本就是死地。就算要破坏插杆,也绝非这点时间可以做到的,那为什么说还能走出去。是因为......别有机关!”
“我们眼前的弩、枪大阵,只是障眼法,整个都是死路。真正的生门,还在别处。谢神策,我们分头找,必然能够找出其他的机关!”
谢神策怔怔然,在慕容端说完之后对他的站姿气势有所怀疑、眼神有所变化的时候,突然大声说道:“那还等什么!我去弄两套衣服,你先找机关!”
慕容端眼中的疑惑一闪而过,来不及回话,便飞快的在墙壁上搜寻可能存有的机关。
谢神策一头扎进了水中。
他要弄的两套衣服,是外面人的衣服,这些人被弩、枪洞穿,有的被钉死在河床,有的被水流冲到了水边,谢神策拔下他们的衣服,就是为了套在身上,出去的时候即使被发现也不会被误伤。
至于那些人能不能分辨,就不是目前能够考虑的事情了。
等谢神策拔下了两套衣服丢到沙滩上的时候,慕容端已经在挖沙了。她已经仔细观察过石壁没能发现半点线索,于是断定,如果有机关,那机关必定藏在沙中。
短短时间,慕容端便已经想通,随着时间的推移,泥沙的淤积,原来不是两人相隔很远还必须同时启动开关就是位于高处的机关,早已经被埋在了沙中。谢神策听了慕容端的解释随即加入,柄削铁如泥的缳首刀变成了铲子,大金盆也派上了用场。
这个推断很正确,因为大楚皇朝设计这个机关的时候,河道、水流、沙土与今天都相差太多,当年设计的需要两人搭人梯才能触碰到的机关,随着河流发育变迁泥沙在湾内堆积,如今确实已被埋在了土里。
向下挖了足足有三尺,坑中已经积满了浑水,慕容端终于惊叫一声,她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两人对视一眼,随后是不要命的挖掘舀水。渐渐的,一个略微凸起的圆盘,就出现在两人眼中。
或许是天无绝人之路,当初地设大匠用了整整一个月时间在这出口处雕刻了一条飞天巨龙,将那条巨龙口中衔着的——本是极为隐蔽的龙珠作为机关,不想被两人极为好运的碰到了。
用刀丙砸开锈迹斑斑的盖子,谢神策发现了一个转盘,呵,星罗盘。
谢神策对风水堪舆并不是十分的喜欢,对于山川龙脉望气点穴也不怎么热衷,但好歹跟着老禅师学过好几年,该知道的都知道,不该知道的也多少知道一些,也好在都没忘。
“十万大山为燕国鲜卑与大晋的一个中心,此处有山,乃是龙眼,又三分之数,是为寅......”
慕容端看着谢神策,很庆幸自己带对了人。
“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换衣服!”就在慕容端暗自庆幸的时候,谢神策猛然偏过脸对她大声吼道。
慕容端回神,马上去套那刚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衣服,完了之后还帮谢神策穿上。
谢神策由着她摆弄,脑袋已经埋进了水中去推算,每隔数息时间都会探出头来大口呼吸。
终于,在谢神策全身都沉入水中之后不久,星罗盘的机关被解开了。
将星罗盘定格在某个刻度,谢神策用力一拍,那本是龙珠的星罗盘便猛然内陷,之后便有咯咯声响起。
谢神策浮出水面大口喘息,之后两人顶着大金盆同时下潜,在水中看到了弩、枪大阵被破开的一幕。
插杆被里面的铁链扯走,河水劲流四溅,谢神策与慕容端几乎站立不住,随后在某一刻,机关停止,狭窄的插杆通道空出来一块仅容两人并行的通道。其中因为铁链被射断的插杆,已经成了随波摇动的死杆。
随后,两人安然通过。
地设大匠果然还是为后来人留下了一线生机,只是这个生机,实在渺茫。若非是大气运之人,还懂一点堪舆,必死无疑。谢神策正好能够看懂星罗盘是走运,两人只要往下挖就挖到了龙珠也是走运。至于地设大匠考虑的世事变迁与精诚合作之类的,与入皇朝阁而空手归的两人而言,恰好是一半运气,一半多余。
寻常人或许会联手而入,在出来的时候会因为金钱欲望而自相残杀,如此一来便再也没有可能打开机关。但谢神策与慕容端,要说间隙不是没有,只是两个人都知道该用何种态度面对何种情况。拔刀相向?那也得能出去了再说。皇朝阁又不是一个人能够独享的。
抓着金盆盆边的谢神策回头与慕容端相视一笑,两颗在盆中的脑袋不过一尺距离。
谢神策笑道:“这就走了,有没有什么话要说?”
慕容端古怪的看了一眼谢神策,心道你这话说真是古怪,有什么话不能出去说么?
“出去之后,别急着报仇。”
这个报仇,自然是报指谢神策与晋帝之间的仇。
谢神策笑着点头。
然而下一刻,慕容端觉得谢神策笑的有些奇怪。于是心跳漏了一拍。
别误会,不是慕容端心动,而是谢神策行动了。
瞬间推开金盆,金盆翻转,盆中的空气迅速逃逸,河水将两人完全包围,没有准备的慕容端似乎被呛到了,随后本能的反应挡住了谢神策踹向腹部想要彻底清掉胸腔最后一口气的一脚,身体却向后倒,同时被谢神策左手的缳首刀刺中面部。
下一刻,微浑的水中浮现一丝鲜红,很快便被掩盖。
慕容端睁大了眼睛,谢神策在水中的面部似乎有些扭曲。
死吧死吧......我给你这个后背,就是为了让你放松警惕,你不要辜负我,让我杀死你吧......
一根被机关牵引移开的插杆,被慕容端触碰,倾斜出一个巨大的幅度,随后便是咚的一声,有什么东西以极快的速度钻入了水中。
大团的鲜血溢出,在缳首刀挑飞那银色面具的同时,谢神策的脸色僵硬无比。
怎么会......
心脏剧烈跳动的谢神策并没有因为水下的惊鸿一瞥而乱了方寸,虽然手脚颤抖——明显不是因为水温的缘故,但是紧紧贴住崖壁,手中提着小包裹,憋着一口气缓缓上浮。
上面已经能够听见人说话的声音,只是抬头看不见人。
对面的河滩没有人,谢神策顺着水流远遁。
在离开之前,谢神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洞穴,流出来的水中还有淡淡的黄,那是血液被浑浊河水稀释之后的颜色。谢神策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但更多的还是坚定。
你死了,我才算报了仇。报了你和我之间的仇。你说出去之后不要急着报仇,说的很对,我知道明白也接受,所以我听你的。只是你和我的仇,也要报啊。我怕出去之后没机会,或者心一软就算了,所以,只有在这个时候了。
你没有杀死我,我谢谢你。
你对我有善意且能够和我说很多话,不能对别人说起的话,我感激你。
——我在你最信任我的时候杀死你,我很抱歉。
至于说我欠你的,欠你什么,对不起,如果愿意等,我不介意下辈子还你。
一具“尸体”顺着河水上下浮沉,不久后彻底消失。
又一具尸体出现,能够看得出来是个女人,而且胸腹间有一个恐怖的大洞,浑浊的河水裹挟着她,也在吸食她的鲜血,不久之后,如前一具尸体一样,她也消失在水中。
傍晚时分,谢神策上岸,浑身冰凉的他嚼了几颗药草,顾不得难言的苦涩将其咽下肚子,算是补充了能量。之后在山中转了一圈,没打到野味,却好运的刨到了一颗能吃的块状根植物,大师兄曾经教他辨认过,很甜,水分也很足。谢神策很后悔为什么要生吃药草。
随后更让谢神策后悔的事情发生了。
一只獐子从谢神策身边飞快窜过,谢神策彼时正手捧那根茎根本来不及拔刀。
呆呆的看着獐子跑过去的方向,谢神策回过神狠狠咬了一口根茎,说道:“什么可惜的,这时候就算是有荤腥也不能生火......”
两口解决剩下的东西,谢神策轻轻抹去自己的痕迹,快速爬上一课大树,然后抽出缳首刀。
獐子跑来的方向,必然有人在交战,而且听声音,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