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嘿,女人.......慕容端,你难道不是为了活下去而用尽一切手段的人?!”
谢神策对着慕容端大吼,然而慕容端没有理会,径直走了出去。
上半身只着软甲的慕容端离开了,谢神策站了好一会儿,觉得心中的郁结似乎平寂下来了,这才准备离开。
一出门,似乎有风吹来,谢神策方才感受到手上脸上的疼痛。
将血泡挑破了,谢神策走到药园,想找点止血药草,然而一无所获。
走出药园,来到厨房,谢神策却见慕容端站在外面,此时她已经简单的用那些丝绢将自己裹了起来,随意的裁剪,居然恰到好处。
慕容端伸出手,手中提着一坛酒。
“两百年的陈酿,就是不知味道如何,敢不敢喝?”
谢神策看着慕容端领一只手上的一坛,冷声说道:“有何不敢?”
接过酒,谢神策一掌拍在封泥上,没想到封泥纹丝不动。
“哼,大楚皇朝的秘法,金黄泥封的口,时间越久越是密不透风也越是坚硬,两百年了,早就化成了∵,石头。除非你连这坛子一起砸了,不然凭你那一双手,想把它拍开,做梦。”
谢神策借着厨房的烛光定睛一看,果然,那黄色的封泥中,有着点点的金光,看来确实是数百年前皇室御用的封口泥――金黄泥。
“你有办法?”
慕容端说道:“既然请你喝酒,那就一定能打得开。”
随后不见慕容端手中有多大的动作,银光一闪,一柄软剑便出现在了手中,她对着谢神策喝道:“取水来!”
待谢神策取来了水,慕容端让他倒水,清水缓缓的浇在金黄泥上,黄泥的表面渐渐湿润,然后就只见慕容端清颤手腕,那柄软剑便如乱摆的柳叶,剑锋在封口上划出一片银光。
金铁摩擦的声音不绝于耳,细碎的泥尘飞舞,被软剑拍打出去的清水乱溅,在烛光的映衬下,居然有了金风玉露的感觉。
谢神策看很入迷。他手中的动作不急不缓,眼睛却盯着慕容端的手和剑尖,看着她颤腕,剑尖抖动,然后将金黄泥一层层的削去。
足足两刻钟,慕容端一刻不停歇的剥削,才将那一坛酒的封泥完全削去。坚硬如铁的金黄泥被削完了,而反观那软剑,只不过看起了蒙了一层灰,剑身上连痕迹都没有。
慕容端的额头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她揉了揉酸痛的手腕,谢神策也揉了揉眼睛。
“再来!”
于是谢神策又拎了一桶水出来。
两刻钟多一点,第二坛酒又只剩下了油纸封。
开封,入鼻便是侵入肺腑的酒香。
谢神策不由分说,抱着坛子便是痛饮了一大口,就是酒水蛰的脸上手上生疼也没在乎。
慕容端看着谢神策牛饮一口,微微错愕,便单手提坛,微微倾斜坛口,一股清液便流入了口中。动作比之谢神策的粗鲁狂野,不知赏心悦目的多少倍。
谢神策暗暗咂舌。这个女人,只是刚才那一手剑花,自己就绝对玩不来,何况半个时辰不间断的抖腕,居然只是出了一点汗那么简单,功夫之强,令人咂舌。而酒量看起来都恐怖的惊人。
说实话,谢神策没有从慕容端身上感受到明显的杀意,虽然慕容端出手几乎不留情面,说打左脸就不打右脸,连鼻子也不会碰一下,力道却不甚大,刚好在谢神策的承受范围之内。
而且平心而论,慕容端还救过自己一次,就是这次她设计了自己,也并未将自己杀死。
然而谢神策不会念慕容端的情。老管家的死,铁卫的死,鱼凫骑的死,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于是谢神策双手举着酒坛,再饮一口。
慕容端不怯,跟着也是一口。
两人跃上屋顶,坐在瓦上,像青蛙一样坐在坑底观天,却看不到天上的星星。
一口一口的喝着,也不知道是这酒太辣,还是想到了些什么,谢神策越喝越快,脸上分不清是酒水还是什么。
慕容端见谢神策越喝越快,有意提醒,最终却没有开口。
喝吧喝吧,醉了就不用想那么多了......慕容端在心里这样说道。
终于,当啷――啪的几声,酒坛从谢神策的手中掉了下去,摔得粉碎,然后谢神策身体一歪,便倒了下去。
慕容端一手轻旋酒坛,将其稳稳放在屋顶上,随后脚尖轻点,只是三步便赶到,一手拉住谢神策的手,另一只手环住谢神策的腰,腿部发力一跃,最后轻轻落下,便落在了地上。
将谢神策弄到了床上,盖好被子,慕容端的脚步也有些虚浮了。
谢神策突然发动,她可没有吃东西,之后又喝了那么多酒,自然是头重脚轻。
忍者醉意,慕容端弄了些吃的,又枯坐了一个时辰,才觉得那股燥意去了六七成。
端了碗水,慕容端用湿抹布抹了抹谢神策的嘴唇,然后靠在床沿上休息。她本想睡去,然而听见了谢神策轻微的鼾声,慕容端的睡意居然一点一点的全部消失了。喝了两口凉水,慕容端觉得心中的燥意被压下去了。
“呼――呼――”
慕容端觉得自己的呼吸已经于谢神策的鼾声的趋同了。
夜深了,很是寒冷,慕容端将双脚屈起来,环手抱住,下巴搁在膝盖上,看着巨大的蜡烛慢慢燃尽,眼中渐渐迷蒙。
在十多年前,似乎也是这样的一个夜晚,燕国最受皇帝宠爱的公主出嫁了。
那一晚,那个已经成为文武双全的将军――燕国贵族与南人女子的私生子,喝的酩酊大醉,倒在床上鼾声如雷。公主怕他冻着,便将全部被子给他盖上了,然后也是这样蜷缩在床头,静静的看着蜡烛燃烧。
将军喝酒很豪迈,外貌上继承了那个南人女奴母亲,性格上却是不折不扣的鲜卑汉子,在拼倒了一众官员将军皇族之后,脚下踉跄,却还能分得清东南西北。
于是公主提着一坛酒问笑道:“还敢不敢喝?”
将军大笑道:“公主相邀,有何不敢?”
将军仰头,鲸吞牛饮,一坛酒洒出一小半。公主还是单手提坛,酒水如同注泉,一滴不漏的全部喝下。
然后将军被公主拖到床上,像一头死猪一样纹丝不动,公主傻傻的将全部的被子盖在他身上,自己蜷缩着身子看蜡烛成灰泪不干。
困则困矣,然而公主硬撑着,期间给将军送了两次水,催了一次吐。疲惫不堪的公主看着熟睡中微皱的眉头,觉得这个一次没见过却时常听人说起的将军,生的好看极了。那......想必人也是极好的吧。
婚后的生活是幸福的,她第一次知道了原来男人可以如此温柔,也第一次知道了男人的肩膀胸膛是如何让女人感到温暖。
山坡上放羊,大漠上纵马,千军万马前驰骋弯弓,惊涛骇浪上摇撸放歌。
呼......慕容端呼出一口酒气,心头温暖。那时候应该是自己一辈子最快乐的时光了。
然而悲剧的剧本,开头总是甜美的,过程与结局却不会改变。
美好总是短暂的。将军权势过重,血统又不纯,于是遭到了老贵族的打压。将军是真汉子,面对困难危险从不会低头,于是斗争。
然而将军只是将军,他虽然智慧如海,一人之力又怎能敌得过半个国家的力量呢?
于是将军失败了。
公主在那些个流血的日子差点哭瞎了双眼。她在父亲的宫殿前跪了三天三夜,差点成了瘸子。哥哥劝她,被御林军打了出去。她又在右相的大门前等了足足两天,然而相府的管家在她晕倒之前告诉她,右相不在府中。
最后在午门,看见了那个英俊高大温柔热情的将军,将军浑身是血,瘦了许多,眼中的光芒却不曾消退。公主哭着喊着要过去,将军听见了,看了过来,张大嘴巴无声的说着些什么。
右相将令箭丢下,侩子手举起了屠刀。
公主看见将军在对她笑,然后将军的头颅飞了起来,鲜血喷涌。
那一天,整个将军府,三百一十八人,除了公主,就连喂马的马夫都死了。
公主在午门前跪了一夜,然后回到皇宫中,并没有像很多人猜测的那样一蹶不振,反而能吃能喝,很快,身体就恢复了。
她当然不会作践自己,因为她清楚了将军临死前的口型。
――好好活下去......
后来,燕国鱼池子就换了主人,天底下多了个夜叉养鱼人。
老皇帝要死了,皇子们蠢蠢欲动,然后她的哥哥找到了她,她同意了合作。然后在某个夜晚,她进入皇宫,亲手取下了害死将军的那个人的头颅。那个曾经是她以为的天底下最伟岸的男人,在临死前,哭着说他说后悔了,要给将军平反昭雪。她像个木头人,安静的听他说完,然后干净利落的挥剑,一点儿也不心软。
养鱼人杀人从来不会手软,不管敌人是谁,她都不会手下留情。
因为当年的公主已经死了。
在浴血而生的夜叉养鱼人眼中,最亲近的将军既然已经死了,剩下的,自然都是害死将军的凶手,于是杀了不可惜,反而很痛快。
再后来......十几年过去了,夜叉养鱼人早就凶名赫赫天下闻的时候,一个生在晋都长在淮右的少年进入了她的视线。
于是,一切记忆就都复苏了。
蜡烛油滴落,在烛身上留下泪痕,铜盘中溅出泪滴。不知何时开始,慕容端泪流满面。
侧身看了一眼,慕容端看着那眉眼,看着那脸庞,看着那棱角,看着那微微拧起的眉毛,紧紧闭上的嘴唇,最终,还是忍不住,在谢神策额头上轻轻一啄。
将军......真的很像啊,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ps:只是说一了个故事,公主与将军的悲剧。
这段时间写的很艰难,相信大家也看出来了。因为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时期。男人真正的蜕变,男人真正的成熟,就在此时。所以,不要打扰谢神策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