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监死了,而且是死在亲身饲养出来的蛊虫口中,凄惨根本不能形容。
谢神策没有杀死那条蛊虫,而是将其捉了出来,继续囚禁在罐子里。
老太监不可谓不厉害,却最终死在了自己的幼稚之下。
是的,幼稚。
他或许比小王更厉害,但是在某些地方,却是地地道道的傻十三。
该打的时候不拼命,该跑的时候还一大堆废话。按照谢神策的分析,这种人,大概是身体的缺陷,最终导致了他脑子也缺了一块。
——尽管这二者并没有什么必然联系。
自信过了头......这种自信来源于长年困居深宫,埋头苦干,达到了个人领域的顶峰,却忽视了他山风景。
“坐井观天,无异于在自己脖子上套绞索。当你出来的时候,便将自己勒死......”
当然,这样的揣测并不能作为解释。
谢神策很好奇,为什么当日他能够在射出一箭之后,迅速销声匿迹,却在昨天的战斗中迟钝无比,至于错失逃跑良机,被谢神策布下的钩网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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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监死了,小王逃了。谢神策追查了很久,找到了老太监挖的地洞,小王不在里面。
彩衣的尸体不能久存,于是谢神策选择了火化。
然而在火化之前,一个消息让谢神策几欲昏迷。
彩衣有了身孕,已经一个月了。
——只不过胎死腹中。
谢神策最终咬着牙,将彩衣以及那未成型便死去的孩子一同火化。
王解花捧着彩衣的骨灰,有些悲伤。
“她从来都没有说过,她有了身孕。之前数次干呕,她只是说水土不服,我竟然也没有多想。呵……恐怕她自己都不确定是不是怀孕了。”
“或许是,她也知道。但害怕生下了这个孩子,会伤害到我,所以就没敢说。只是这种事情能够瞒多久?就像我当初瞒你一样,最终都瞒不住......所以她这样死了,对她来说,或许可能还是一件好事。”
“然而我呢?将要愧疚一辈子?毕竟如果知道了,说出来了,她就是需要被照顾的人,茉莉就不会让她带。她也就不会死......”
谢神策没有听王解花说这些。后院妻妾之间的明争暗斗,在谢家几不可见。然而没有这种事,不代表没有人想这种事。相比之下,谢家的平静背后,是许多人艰难而又无私的付出。
都争,能不乱么?
都不争,付出的代价,是不是又太大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一堆女人吵吵闹闹,谁也受不了。只有两个女人,为彼此想的太多,顾忌的太多,也不是一件好事。
谢神策脑中一团浆糊,不知道该怎么说,没有安慰王解花,也没有为彩衣说些什么。
良久,在小鱼儿小叶儿怯生生的进来说东西都准备好了,是不是可以出发的时候,谢神策才起身。
王解花觉得谢神策在站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变了。
“没人会等你做好准备再出手。因为生死与荣耀,或者说面子......都不是能够让人冷静的东西。执念造就的疯狂是人间最强的力量。”
“我一贯的认知便是,在襁褓中消灭威胁。只有将威胁杀得死死的,才能算是解除威胁。只有死了的敌人才是好敌人。这么认为的,不止我一个。”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五千年积淀下来的格言,我居然下意识地忽略了,真是讽刺......”
谢神策说完之后,接过王解花手中的骨灰,将她搀扶起来,微笑着说道:“从今天起,你愿意跟着我,与所有人为敌么?”
王解花怔怔的看着谢神策,没有擦去眼角脸颊的泪水,展颜一笑,说道:“愿意。”
小鱼儿与小叶儿看着谢神策与王解花,不明白这些话的意思。但她们从来没有觉得小姐与姑爷这么般配过。
——哪怕她们一直以为小姐与姑爷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携手走出房间,谢神策与王解花上了一辆马车。
这一年的中秋团圆,谢家老宅做了一场不为外人知的法事。
随后谢神策再次向晋帝提出请辞,他要辞去缇骑司提督一职。
这一次,朝堂上的反应更加激烈。晋帝没用多长时间,就批准了这一请求。
于是在一些人眼中消失了数年之久的提督大人,重新被推上了风尖浪口。无论达官贵人还是短褐黔首,纷纷感叹谢家威风不再,谢神策杀业终遭报应。
顺带着的,一些人提起了同为人屠的谢衣。
“这个人屠怎么还不遭报应呢......”
没人记得谢神策戒律院院长的身份,除了如今正在实习的一届,除了一些教官,讲武堂中就没人见过谢神策。而提到谢神策的次数,貌似只手可数。
在谢神策请辞之后,周锦棉出乎意料的没有继任。
新任缇骑司提督是......闻崇。
也就是齐王府的首席幕僚。
这出乎很多人的意料,尤其是缇骑司的一些人,十分惊讶。
当然,内部的惊讶慌忙,并不为外人所知。倒是朝堂上,生起了很多的波澜。
闻崇此人,先前并没有多少人重视,齐王府的首席幕僚,虽然必然是很有能力的一个人,但是相较于能力,人们更加看重的,是他所代表的齐王的地位,以及这个地位身份对于那张椅子的意义。因此很多人固然对他十分尊重,但一直以来,缺乏敬重。
如今,则不然了。
出于种种原因的考虑,宗室子弟,未尝有过插手缇骑的先例,齐王自然不可能是缇骑司提督。那么齐王府的首席幕僚,成为了缇骑司提督,是不是就代表了这条潜规则,被打破了?
谢神策担任缇骑司提督,掀起了多少血雨腥风?
谢家与王家本就得势,在谢神策阴差阳错成为缇骑司提督之后,又借势壮大了多少?多少政敌,在看不见的夜晚,成了缇骑的刀下鬼?多少原本可以是无辜的人,在缇骑宁杀错不放过的屠刀之下,做了亡魂?
只看看这些年谢神策的权势便知道了。
打击司马弼,打垮太行山山贼,击破世族联盟,逼亡郑克明,侮辱赵宏泰......谢神策一步步的,成为了大晋国不在官场上的最大的权臣。
虽然这种权势,来源于缇骑司,是晋帝给的,但,那也是权势,是别人羡慕不来的权势。
如今,闻崇成为了缇骑司提督。会不会与当年的谢神策一样呢?
不得不引人遐想。
齐王当如虎添翼,闻崇自立门户?
没人知道。因为在闻崇被宣布成为缇骑司提督之后,就再也没回过齐王府。
当然,没回过,便是两个极端。天衣无缝与形同陌路。
然而无论是哪一种,如上面所说,都让人有着无限的遐想。
谢神策在阳州城,等到了晋帝的旨意。
于是,谢神策笑着说道:“该在什么时候,把戒律院的职位也辞了呢?”
王解花笑道:“反倒是不能辞了。”
谢神策点头,说道:“嗯,怕让人起疑心嘛。那么......第一片雪落下的时候,我们就离开。”
王解花将头枕在谢神策的背上,说道:“茉莉一定要先送走么?”
“我舍不得。”
谢神策握住王解花环住他的腰的手,说道:“大师兄在,不会有危险。几个月而已。”
王解花不愿松开手,说道:“祖母她......”
谢神策叹了口气,说道:“知道彩衣的事情之后,她就撑不住了。”
九月底,谢神策差人将老太君送到了晋都,十月中,老太君去世。
十一月中,晋都落下了第一片雪。
谢家族人在年关族聚,谢成才组织的聚会极为热闹。一辆马车行驶出了阳州城,没有引起守城军官的警觉。
年关的时候,货物集散最是密集,这个时候,马车出入比起大宗货物进出,简直不值一提。
正隆十四年的正月,晋都发生了几件大事。
一件是缇骑伤人事件,这件事将刚刚上任数月的缇骑司提督闻崇正式推到了所有人面前。
闻崇顶着压力,将事情处理的极为漂亮,虽然本人遭受了很多的非议,但是晋都百姓对于新任的缇骑司提督,生出了不少好感。
因为这样,很多人对谢神策的厌恶又上来了。当然,这里的很多人,不包括那些已经将春游阳州城当作了节日的姑娘们。
另一件事情是,太子与五皇子之间发生了一些冲突。五皇子的皇妃,也就是鲜卑拓跋部的公主,骄横无比,因为一件小事打伤了太子的亲随,太子没有追究。五皇子借机生事,在某个公开的场合羞辱了太子。
太子虽然依旧明月照大江,晋都人却对于晋帝要另立太子的说法都有些认同了。隐忍或者说是韬晦,不管是不是,在结局没有确定之前,都是让人不理解、看不起的。
闻崇在提升缇骑司的形象。于是间接地,他在齐王府里做的事情就被有心人挖掘出来了——这本就不是秘密,只要引导得当,便能达到目的。
闻崇的形象得到了提升,于是齐王的作为闻崇的主公,他的形象也变得更好了。
齐王本就素有贤名,更兼在过去几年,大晋与外国的战争中立下了不少的功劳,加上现在的推动,于是便成为了继承那张椅子呼声最高的人。
来朝的使者照例与晋国的大臣们会面。根据自身的情况,往来亲疏必然有别。
一些人发现,无论是秦国的使者,还是宋国的使者,还是燕国的使者,甚至是鲜卑各部的使者,他们的宴会上,都有谢家人的身影。
谢衣或者是谢裳,在宴会上或许谢裳依旧不起眼,但是联系最近几年的变动,一些人很容易发现,谢家的影响虽然大不如前,但依旧还在。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谢家终究是谢家。有谢衣与谢裳在,谢家虽然落了半个台阶,却仍然是门阀。
谢家还有无数的支持者。从几十年前互惠互利到现在,早已千丝万缕,不能简单的用有联系或已断绝来衡量。
在正月间,不是没有人借机会挑拨谢家,只是谢衣强硬依旧,谢裳像是微风——让人几乎没有察觉,两人刚柔相济,竟是化解了几乎所有的攻势。
有的人在忙活了好久之后发现,自己貌似确实是坐了一些事情的,也能拿出来炫耀,但是好像并没有作用。
谢家依旧贵客盈门,欢声笑语依然时时响起。
正月过后,晋都流传出一个消息,谢神威将要回来了。
像是有人睡着了,被人迷迷糊糊的叫醒,然后继续睡一般,并没有多少人关心这个。
回来,又怎么样?
晋都早已不是以前的晋都了,谢家也不是以前的谢家,你就是回来了,能翻天?
已经很少有人去想谢神策了。
除了晋都的一些姑娘们。
......
......
官道上,整齐的大槐树站成排。山西道的一家客栈里,一些人在吆五喝六,五大三粗的汉子喝的兴起,便脱了外面的袄子,露出汗湿的内衬,拿着大碗拼酒。一些人甚至用坛子对饮。
整个客栈的一楼,便只有角落里的两个人有些另类。
之所以说是另类,是因为这两个人身材都不强壮,也没有脱去袄子,更没有豪饮。
于是便有人注意到他们了。
“娘们儿......”
“黄河以南的人,都是这个样子。”
“听说淮扬道的男子,长袖善舞,可做青衣女儿吟......”
“男风尤甚,不外如是。”
“哈哈,不外如是几个字,文绉绉了......”
几人并没有刻意的压低嗓子,于是不光他们旁边的人能够听到,谢神策与王解花两人也听得很清楚。
可能是有人看出了女扮男装的王解花,能够从穿着看出一些本来的面目,说话渐渐的就变成了大嗓门儿的争鸣。
一些人卖弄着江湖事或是异域风情,有些人还敲着碗盆,不管老板还不是担心他们敲破了碗与盆,放声高歌,引起了很多人的和。
他们希冀能够引起那坐在角落里的小娘子的注意,不奢望什么旖旎,只是投过来一个眼神,便足够了。
甚至很多人就没有想过那些旖旎。
本地的女子是热辣似火的,虽然对胃口,但总吃也是不惯的,于是清淡雅致的淮扬菜,便是去火的良方。能看见,能让她们看见,就成。
关西大汉,铁板铜琶,歌大江东去,这个时候自然不可能得见。而汉子们的阳刚威武与割喉刀子结合起来,便也成了醉倒女儿的佳酿。
王解花不是山西道的女子,她是地道的淮扬道人,于是这种豪放乃至于豪迈的风格,在她看来,便是粗俗甚至是可鄙的了。
因此她有些恼。
谢神策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王解花便不再理会。
大部分人的豪爽,在某些方面能够代表整体印象,但总不排除有人真的粗俗。
一名喝多了的汉子拍着桌子站起来,拍桌子的声音打断了节拍,于是人们停了下来。其间自然少不了兴头上的人破口大骂。
汉子丝毫不惧,与人声嘶力竭的对骂,于是将不善言辞的人骂的偃旗息鼓。
骂不过,有人便掣出了明晃晃的刀子,但被友人制止,于是恨恨坐下,不再作声。
汉子扶着桌子扶着人,来到了谢神策这一桌。
“揭开兜帽,大家看个明白!是爷们儿,还是娘们儿!”
红的有些发紫的脸,混合着酒气与肉腥,让王解花捂住了口鼻。汉子却发出了得意的狂笑。
“是娘们儿!”
汉子的话让一些人兴奋起来。
酒与美人,或者说酒与女人,放在走边关山西道大汉眼中,想来是不分家的。
这家客栈没有女人,周围十里地都没有人烟,所以唯一的女性,便成了众人兴奋的焦点。
有人没看出来,但是经过这么一哄闹,于是也明白了。
哦,有人女扮男装。
汉子从邻桌抢了一碗酒,喝了一半,递到王解花面前,说道:“是汉子,是就干了它!不是,就去了兜帽,让我们看看!”
本是一句废话,就是为了证实之前的大笑是对的,于是汉子尤其理直气壮。
王解花没有理会。谢神策将筷子放下,说道:“你口臭。而且,她不喝外人的酒。再说,你长得丑......”
“你是什么东西!有你说话的地方?”
汉子劈手揪住谢神策的衣襟,便要单手将谢神策提起。
“嗨!”汉子的脚跺在地上,然后是腿发力,接着是腰与肩膀,最后是手。
纹丝不动,谢神策淡淡的看着几乎将自己前襟扯破的那只手,偏了偏头。
汉子一怔,随后暴怒,再次跺脚,这回用了十成力。
“哈!”
依旧是纹丝不动。
有人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似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
号称五里大槐树力气最大的汤大侠,居然没能拎起一个淮扬道的小子?
汤大侠脑门儿出汗了,脸色变得真正的通红。
对手几斤几两,他自己最清楚。于是他不再顾及面子,双手劈在谢神策的胸口,发出一连串的怪叫。
“啊呀呀呀!”
谢神策身体一轻,起来了。
下一刻汤大侠的身体便飞了起来,整个人摔倒了门外。
客栈里安静下来——其实在汤大侠动手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声音了。
只不过这个时候,大多数人屏住了呼吸。
于是更加安静了。
谢神策从腰间摸出钱袋,取出铜钱,摞成两摞,然后与王解花走出了客栈。
似是风轻云淡。
往来的人,这里有很多是刀口上舔血讨生活的,于是谢神策的出手,震住了一些人,激怒了一些人。
有数名汉子抽出了刀。然后将谢神策围在了客栈门口。很明显,他们是那位汤大侠的同伴,也是这五里大槐树的主人。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在这个时候得到了体现。有人拔出了刀,就是先前隐忍下来的那一伙人,走到了谢神策与王解花的旁边,与五里大槐树的几人对峙。
或者也不尽然是狭义使然。然而于个人意气或者是狭义,此时都没有太大的区别。
谢神策咧开嘴笑了笑。
“拙劣的演技......”
(ps:本以为本月能够顺利两更的,呵,月初太忙,这几天都是在奔走之中度过的。明天还要跑。一章一章了......疲于奔命就像谢神策与王解花亡命天涯。
上一章章节弄错了,抱歉,已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