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新年的西北雄城铁门关比以往要更热闹,就算是黄沙铜炉两关,也因为节日的喜庆多了许多暖意。
不过这只是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因为家里的亲人,或是父叔丈夫,或是兄弟儿子,都有几天的假期。新年团聚不仅意味着来年的好兆头,更是现世的幸事――自家没有人战死。
然而往年,如果要是照着常年在边塞吃沙子的军汉们来说,其实过年倒真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虽说年假有几个银钱可以为自家娃儿婆娘扯几尺布缝个新衣裳、买两双鞋,阔气一些的还舍得买十个大钱的灯笼让自家小崽子快活炫耀。家人多了笑容,他们却还是有些不习惯。
毕竟......姑娘们也是要休年假的,赌场也照例不开门。
可如今的军汉们却不至于如此,西北的娱乐可不仅仅局限于窑子与赌场了。
大晋西北,自从来了一个姑娘家家之后,就有了很多的变化。
西北是大晋边关,而依照各朝各代的传统来说,边关历来油水极多。
西北连接鲜卑大小部落,与秦人也有接壤,加上因为西北军的强¥¤,大,给予了许多商人以安全感,因此西北商业一直极为繁荣。
正经的商业往来,走私,马贼销赃......几乎每一件商品都要经军方的手。而每经手一件商品,军方就能刮一块银钱下来。
就算是走私,如果你不把军方先喂饱了,那么西北铁骑就是草原上最凶猛的马贼。
至于马贼销赃,劫过来的无论是丝绸瓷器,还是马匹奴隶,最好的销售渠道反而是军方。只有军方才最敢接手这样的东西,也只有军方敢于跟他们长期合作而不担心有人找麻烦。相对而言,军方给出的价钱虽然不可能高,但只要说定了,该给的还是会给。至于黑吃黑,那就是马贼们犯了忌讳。
所以关外道每年获利不在少数,而西北尤甚。
所以每个西北的将军,无论大小都有不错的宅子,就算是没有宅子的,至少也在晋都囤积了不少金银。
西北军能够在朝廷逐年减少漕运的情况下顽强生存这么多年,不得不说与西北军设立下的宽松的经商政策有很大关系。
在王青盐来之前,西北的商税极为繁杂的,名目众多,甚至还有重复收税的。
而收税的军方,只要你能交得齐税,那么只要你开门做生意,无论大小,军方就是你的靠山。
而如果交不齐税收,那么军方还有很多的方式让你偿还。
比如以资产抵债,做劳役,帮军方务工,甚至是充当临时士兵等等。
西北经商不设限制,给西北带来了很多的好处。但也给军方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早年姜起为了管理这么多的事务,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笼络读书人干事,以至于形成了一个专门的部门。而养这么多部门花的钱,也不再少数。每年西北军因为商业纠纷而出面的丑事,也不在少数。
王青盐来之后就不一样了。
首先是整改了很多不规范经营的店铺商家,从铁门关开始一直到整个关外道,最后是管理整个对外贸易,以至于走私劫掠都制定了一套规章制度。
这套制度得到了姜起的大力赞同,但在起始阶段却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因为这在一定程度上损伤了他们的利益。
无论是是将军还是校尉还是都尉,都与做生意的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然而在姜起的执意推行之下,只是三个月就将众多不平抚平了。
毕竟不断增加的真金白银摆在那里,很多人也就默认了王青盐的做法。
而开始反对最激烈的文书部门,在经过王青盐的细心安排之下也开始转型,基本上也没人再反对。
王青盐的大部分整改固然让军方加重了负担,比如说军方负责安全,大宗货物可以秘密申请军方匿名护送等等都让军队疲劳,但无疑让本来杂乱的西北商业流畅了许多。
而直接体现出来的好处就是商人的往来更加频繁,草原上的劫掠也减少了许多。军方到手的钱更多了。
如今的关外草原上,很多马贼都已经改行做了雇佣军,他们有鲜卑人与西北军都承认的身份证明,只要不犯法不越界,就可以随意的接手护卫任务,换取酬劳。
这是王青盐的一项创举,得到了全体商人乃至是马贼的一致拥护。当然草原上不服从这一提议的,如今基本上都做了死鬼。
就是鲜卑人的一些小部落,都开始慢慢加入这样的行列之中。
晋人的商队可以最大限度的安全来往,在为鲜卑人送去货物的同时收购药材皮毛以及马匹。
鲜卑人在获得晋人的茶叶丝绸瓷器的同时,将储存的货物通过这条路运过去,普通族人在获得生活必需品的同时,部落酋长们也能收获大笔财富。
而他们的军队,就是财富不被侵吞的保证。
这是西北与鲜卑人的默契。因为离不开,所以双方都在尽力维护这条商路。
西北的漕运因为谢神策的河工述疏而渐渐恢复,但是姜起仍然不愿意放过任何赚钱的机会,而且他也没有刻意隐瞒,就算是这些政策,他也都不禁止人们散播。
在缇骑的监听之下,姜起不认为能够瞒过晋帝很久。就算缇骑司提督是谢神策,他也不会认为就能串通起来瞒过晋帝。
之所以要瞒,还是因为害怕漕运被再次遏制。而最终又没有瞒,是因为瞒了反而适得其反。
商业上的进步给西北边关带来的不仅仅是金钱上的直接收益,也在短时间内给变了西北的军民关系,而这种变化出现在以后,西北无论是新西北还是老西北之间,隔阂都不再那么明显。
......
......
黄沙关守将步六孤乞延小心翼翼的接待着一支商队,还将自己的私军调了一半过来看守货物。
军士们对于将军定期的做法已然见怪不怪,他们只是奇怪将军接待的是何许人。
一些人隐隐的知道,那个在将军府里的贵人是个女子,而这个女子又绝对不是将军大人的相好。
没看见天不怕地不怕的将军大人恨不得将大嘴裂开挂到耳朵上笑么?
哪有这么讨好人的?
除了几年以前世子与小侯爷来的时候将军大人有过类似的神情之外,就是大帅视察边关也是不曾见的。
当然,大帅巡视边关,谁敢嘻嘻哈哈那就等着挨鞭子吧。
有消息灵通的人能根据一些信息猜出来那个女子好像是与大帅家有些关系,然而那也只是猜,并且他们也不敢私下传开讨论。
世子就在铁门关,而且与鲜卑人干了两次,皆尽大胜而归,于是在军中的威望直线上升。虽然有一些人不服气,但在被世子狠揍了好几顿之后,也渐渐的老实了一些。
黄沙关的人并不在乎那些刺头,相反,他们认为世子能出手,那实在是最让人高兴的事情。因为那意味着大帅后继有人,关外道还是姓谢。
黄沙关上下并不是一条心,但在很多大问题上,他们都能分清是非。而在黄沙关的人看来,谢帅之后谁来统御西北,自然是头等大事,而谢帅的侄子继承大业自然是自然的不能再自然的事了。没有是非可言。
步六孤乞延有些猥琐的搓着双手,看着锦帽狐裘的王青盐,心里想着能够拿到多少分红。
年底分红,这样的经历已经有过了,步六孤乞延作为黄沙关的守将,自然明白那简单的几个数字代表的是多少银子。
而今年,他有些忐忑。
“乞延将军,您应该知道,今年有人冒充护卫劫掠了一批瓷器,导致商队损失不小,而事发地点就在您的辖区内,所以,您需要承担后续责任,今年的分红......您可能要失望了。”
步六孤乞延瞪大了眼睛,然而却仍然笑着,脸上滑稽的表情丝毫没有让他觉得羞耻,粗着嗓门儿说道:“夫人,咱老陆可是诚心做生意的。就说那支马贼,不是劫了咱一批瓷器么?老陆可回头就带人将他灭了,前后违约不过十天,也就两千三百两银子,我还补回来了,这怎么好要我老陆承担责任呢?”
“夫人,老陆可是与小侯爷喝过酒的,您可别仗着小侯爷的面子欺负老实人!”
王青盐被步六孤乞延的话气乐了。
“好你个步六孤乞延!居然拿谢神策来压我!我欺负老实人?乞延将军,您可算不上老实人!那支马贼被你剿灭以后,你得了不少银子吧。”
“违约十天,你知道商家损失多少么?损失的不仅是金钱,更是信誉!我的商队自从那次之后,瓷器不说进量少了很多,就是销量也少了很多!这其中一连串的损失加起来可不止那几千两银子!根据上一年的利润作对比,我一共是损失了一万二千两!”
“一万二千两!乞延将军您挺清楚了!不是你以为的两千三百两!而这一万二千两银子,都应该算在你的头上!”
步六孤乞延傻眼了。
一万二千两银子,足足是他一年的分红!也就是说,因为她的一个失误,导致他一年都白忙活了。
当然,搜刮马贼得来的那一笔银子,自然不等算在其中。
商队离开了黄沙关,继续往铜炉关行去,步六孤乞延站在城墙上,看着那渐行渐远的影子,恨的牙痒痒。
“该死的马贼,居然敢在爷爷嘴上抢食,该死!”
于是在王青盐到达铜炉关的时候,步六孤乞延带着五百精骑向着大漠深处奔去。
他要赶在今年最后一场雪之前,宰个肥羊过大年。
(ps:这一章很艰难......但总算是出来了!后面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