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是圆的,围绕太阳自转,地球上看到的太阳自然就是东升西落。这不会改变。
然而既然太阳不会自西升起从东落下,那么王解花自然也不会无缘无故说出这种话。
肯定是有什么事情。
谢神策瞬间有些心慌。
于是他说道:“开什么玩笑,那是不可能的。”
“对了,这几天回来就见你在家,有没有出去走走?”
王解花笑道:“昨天才出去的。”
谢神策装作淡然的点头,然后笑道:“出去走走,对身体有好处的,不要总是闷在家里。彩衣就是生病了,也应该多走动,哪能一直呆在屋子里?”
王解花笑着答应。
谢神策心中怀疑王解花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因而晚上更加的睡不着了。
半夜谢神策披起衣服在院子四周走动,院子里有灯明灭,谢神策看着那些亮起又熄灭的灯,猜想着王解花可能猜到了多少,或者是听杨总司说起然后全部知道了?
他背叛了我?
谢神策疑神疑鬼,没有目的地的走动∫,着,最后来到了一间杂物房前。
那是原来绿儿与彩衣的房间,绿儿死后便改成了储物间。
想着那个女孩儿,谢神策嘴角微微翘起,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随即谢神策想到自己好久没有和彩衣说话了,而刚才看到她房间的灯亮了一下。
想必这个时候还没睡着吧?
谢神策轻轻推开了门,心头暗自想到怎么睡觉不插门,幸好来的是自己,若是坏人可怎么办?
白天的时候来看过,彩衣精神有些不大好,也没说什么话,只是照例说了几句好好休息不用担心家里的事情之类的话。
可能是有些冷漠了,于是谢神策想着晚上或许可以说说心里话。
彩衣听到了谢神策本就没有刻意放缓的脚步声,吹起了火折子,点亮了蜡烛。
“少爷来了。”
“嗯,来看看你......不要起来,坐着就好。”
旁人家的侍女,就算是生病了,家主来看,就是爬着也要下床感谢。然而谢神策对家中仆人从来没有架子,对身边的侍女更是一直亲和,是以他说不用起来,彩衣就又坐了回去。
谢神策搬了凳子坐在床边,用手试了试彩衣的额头。
“唔,烧退了,风寒的话过两天应该就好了。”
“你不要担心家里的事情,账房那边,自然有夫人去打理。话说一家人的吃穿用度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也不用都扛在身上,会累坏的......呵,前些日子夫人还说起过,要将你找个好人家嫁了呢......”
彩衣的脸色一变。
谢神策琐碎的说着,总之还是那些话,只是说起来的语气有了不同。
然而谢神策觉得重复白天讲的话有些无聊可笑,于是将话题说到了彩衣的婚姻上,就引发了尴尬。
及时打住,谢神策看到了彩衣极不自然的神色。
“额,不是那个意思......我当时说的是不妨再看看,这件事还是在你,随你自己的意思。有好的人家就嫁了,嫁妆是不会少的。要是没有喜欢的,就在府里也可以......”
听着谢神策的解释,彩衣才笑了。
谢神策并没有暗示什么,让彩衣一定要留在威侯府。
他知道彩衣的心思,而此时家中的情况,他又不可能对彩衣表示些什么。
然而毕竟是一回来就跟着的侍女,于是在司马氏说起彩衣年纪大了该许人家的时候,谢神策也就推辞过去了。
尴尬被一笑带过,于是两人说起了从前的时候。
再说到绿儿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悲伤情绪,逝者已矣,不至于一提起便悲伤不能自已,何不说些快乐的?
二人说笑着,到最后谢神策又说等她病好了一起去小木街吃东西,彩衣很高兴。
“嗯,就这样说定了,好了就去......”
“嗯,少爷回去休息吧。”
“走了。”
谢神策起身,将凳子放回原处,然后欲转身离去。
“少爷,等一下.......”
“什么事?”
“那个......少夫人知道了。”
谢神策笑道:“知道什么了?”
彩衣不说话,看着地面。
见她不说话,谢神策轻轻笑了笑,于是准备将门带上。
然而两手刚刚扶到门边,谢神策便浑身僵硬。
知......道了?
全都知道了?
难怪今天白天会说出那样的话......
谢神策不由自主的蹲在了门口,双手剧烈颤抖。
他艰难的用手扶住脑袋,看着彩衣说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昨天。”
“所以......你也是昨天生病的?”
彩衣用力的咬着嘴唇,说道:“是的。”
“因为害怕?”
“不是的,少夫人带着奴婢取去的,本就没打算瞒着少爷调查少爷的事情......少夫人带我去,没有避讳,就是知道奴婢会告诉少爷一切的。”
彩衣哽咽,说道:“只是没想到杨总司说的事情,竟、竟然是那件事......”
杨总司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都说了出来。
于是王解花知道了一切,知道了自己在淮扬道的时候遇刺中的毒到底是什么毒,也知道了以自己的身体状况,加上那样的毒药,根本没有完美解决的可能。
彩衣是奴婢,听闻主家这等隐秘,如果不是绝对心腹能够守口如瓶,那么必然是死路一条。
谢神策问她生病是不是害怕,意思是彩衣是不是装病,怕王解花会杀她灭口来掩盖自己中毒的事实。
然而,王解花从来没想过要杀彩衣。就连背着谢神策质问杨总司这件事都带着彩衣,想着彩衣会将事情的本来都告诉他......如果是害怕人知道些什么,王解花又怎么会带着彩衣?何必多此一举。
彩衣生病确实是偶感风寒,加上心神震荡,所以病倒。
谢神策知道自己想错了,于是问道:“她怎么说?”
“少夫人说,她不可能一辈子牵着你的手,只是想在你老了的时候不孤单。”
谢神策低着头看着鞋子,沉迷不语。然而在某一个时刻,他猛然起身,然后冲出了院子。
马厩的仆人被谢神策惊醒,然而来不及说什么,就被谢神策推开,随后踏雪骅骝清脆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威侯府中响起。
长街上空无一人,夜晚很是冷清,夜风吹在人身上,寒意阵阵。
谢神策只着单衣,还赤着脚,敲开了杨总司家的大门。
睡的正香的门房被吵醒,准备破口大骂,然而看清了一脸怒容的人是谢神策之后,慌忙的便要喊人带路。
谢神策没有理会,他知道杨总司的房间在哪儿,于是直接过去。
杨总司被谢神策从床上拽了起来。
――好在杨总司习惯一个人睡。
杨总司并不惊讶谢神策深夜粗野的造访。实际上自从将实情告诉王解花之后,她便做好了随时被谢神策寻上门的准备。
此时谢神策就像平时一样看着杨总司,淡淡的说道:“药配好了?”
杨总司叹了口气,谢神策的语气看似漫不经心,但杨总司跟他极早,历经战阵,哪能不知道谢神策此时分明就是在死人说话?
杨总司毫不怀疑,如果药已经被王解花喝了的话,谢神策会干净利落的将自己杀死。
是的,谢神策对缇骑的生命越来越重视,如今屡次任务,缇骑的伤亡都在逐渐减少,谢神策正在展现一个仁者的形象。
然而这并不能说明谢神策对缇骑生命的重视,超过了王解花。
实际上杨总司知道,除了极少数的几个人,其他的人在跟王解花比较选择起来,谢神策根本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就算是那几个人,在谢神策心中的地位,也不及王解花。
王解花选择活不过四十岁,自己则为她配了药,在谢神策眼中,自己就是谋杀王解花的凶手。
对敢于伤害王解花的人,谢神策从来不会留情。
所幸......配药需要一段时间,目前配药工作还未完成,王解花自然不可能已经喝过。
“还在配置,只差最后一味。”
谢神策说道:“取消。我要她好。”
杨总司一震。
“那......并不是夫人想要的。”
谢神策看了杨总司一眼,说道:“这件事,终究是还是我说了算。”
杨总司咬牙,说道:“夫人以性命相胁,大人可再考虑考虑。”
“我已经考虑的够久了!”谢神策大声咆哮道。
“不要逼我杀死你!”
杨总司看着猛然爆发的谢神策,看着谢神策愤怒至极的脸色,听着谢神策粗重的喘息声,看着谢神策只系着两颗扣子的上身露出的大片肌肉,看着他身体上因为暴怒而隐隐发红的、已经愈合的伤口,沉默不语。
要说谢神策考虑了多久,谢神策考虑的真的有够久。
从去年到今年,还不够?
然而要说决定,杨总司是万万不相信的。
这不啻于在难产的时候选择是要大人还是要小孩儿。甚至还犹有过之。
因为难产要大人,小孩儿将来还可以再有,实际上有可能鱼与熊掌兼得。而谢神策面临的情况,则是永久性的二选一。
而谢神策目前没有孩子。
杨总司看着渐渐平静下来的谢神策,说道:“然而提督大人,你能保证,将来......你老了,不会后悔没有杀了我?”
谢神策定定的说道:“决然不会后悔。”
杨总司说道:“您知道的,卑职很难接受这个命令。因为这不是缇骑司的命令,只是提督大人你的个人请求。”
谢神策眼神阴冷,说道:“接不接受,本提督并不在意。因为如果你不接受,我便会直接杀死你。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放你离开大晋。你走了,还有老师,他对毒药的研究虽然不及你深入,但从当时你们列出的解毒药方几乎一模一样来看,你能够解决的问题,他未必就解决不了。”
“我知道我的妻子很漂亮,非常漂亮,这两年就有一些无聊的人要将她淮扬之花的名号换成大晋之花......实际上你也知道,我是向来不在意这些事情的,因为这些人不管说她是什么花,她总归都是我的。”
“很多人都喜欢她,我知道的,晋都不乏有无聊的人整天在向阳坊平阳坊徘徊,就是为了能看她一眼,晋都有名的画师,都在向阳坊有画室......所以我知道,晋都有多少人喜欢她。”
“我知道她平日里上街买东西,若是不遮掩一下面容,很少会有人主动收钱。对于她的要求,从来没有什么人会拒绝。尤其是男人。你也是个男人,所以我知道你不会拒绝她的请求。”
“然而你们怎么做,我并不能干预。可是她既然是我的妻子,她的生命有我的一半。那么有关她的事情,我就要管。”
谢神策的手握成了拳。
杨总司听了这话,没有多少羞愧,反而是低头之后又抬起了头。
“是的,提督大人,夫人貌若天仙,卑职抑制不住内心的敬慕。然而敬慕敬慕,终究是敬佩多过仰慕。且就算是仰慕,也决然没有亵渎之心。卑职无法拒绝夫人的请求,除了夫人以死相胁之外,更重要的是,卑职能够理解夫人的心情。”
“卑职觉得,夫人的人生,不应该带有遗憾。”
谢神策冷笑道:“然而不能与我共度一生,就不是遗憾了?”
“您不见得死在夫人前头,夫人倒是更可能死在您前头。而您与夫人在很小的时候就在一起了,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夫人能够与您共度一生。”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
“然而大人既然将夫人的病情交给了卑职,卑职就没有理由不尽心尽力。”
“你没资格对本提督指手画脚。”
“然而......提督大人您也没资格剥夺夫人做母亲的资格。”
杨总司不肯退让,谢神策的眼神愈来愈冷。
“按我说的做,不然,从第一缕太阳升起之时,就开始举族逃亡吧。”
杨总司沉默良久,苦笑道:“大人,您知道我是不想死的。”
谢神策点头,说道:“我知道。我不希望当初在鲜卑草原上救下你时只是因为怜悯。既然我救过你的命,你后来也多次救了我的命,就算是偿还也早就够了。然而你既然已经救了我那么多次,为什么不能够再多救一次呢?”
“算是我求你的。”
杨总司长叹,低头说道:“大人请回吧。但愿日后莫要后悔。”
谢神策说道:“我不会后悔的。”
深夜,谢神策回到威侯府,看着静静入睡的王解花,微微笑了笑。将自己身上的汗擦净之后,谢神策躺回床上,听着耳畔之人传来的均匀的呼吸声,谢神策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既然你不说,那么我也不说,我们就这样互相瞒着然后装作将自己骗过去,挺好的......
只是你既然决定了要孩子,那么为什么还要开那种玩笑呢?而且对象还是李七七。
第二天,谢神策起来得很早,仍然没有去缇骑司,陪着王解花到西城郊踏青之后,下午谢神策还抽空去终南山,检查了讲武堂工程的进度。
几天之后,谢神策能够明显的察觉到王解花的心情好了起来。为此,谢神策专门感谢了杨总司。
两人联手骗过了王解花,只是杨总司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既然背弃了原来的决定,偏了一个人,那么自然是愧疚的。谢神策心里这样想到。
之后的日子里,谢神策照常处理缇骑司的事情,偶尔会顺着王解花的要求,试一下怎么生孩子。
虽然一直以年纪小作为借口拒绝,但总是这样无疑会让王解花产生疑心,于是只能顺着她来。只是结果自然如谢神策预料,况且段时间也看不出来。
大伯母与司马氏见家中又恢复了往日的景象,小两口的笑容又多了起来,于是也不再多说多问。虽然还是很着急为什么谢神策与王解花至今没有孩子,但也不至于天天挂在嘴上说。
谢神策依旧是喝药,王解花在那之后,药量便渐渐的减少,直至一个月后,完全停止。
......
......
五月份的时候,西线送来了缇骑司的军事情报。
流落到秦国的奚人,在不断扩张之后,渐渐有了规模,人数虽然还只是不到五千,但基本建制已经完整,而且军队人数也已经增加到了一千人。
五人之中便有一人是战士,这样的比例实在是高的吓人。然而谢神策看过情报之后知道,这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部落――以家庭为基本单位,他们纯粹就是以人为单位的。
而这个部落之中,有三千之数的奴隶。
这实在是疯狂。
有蜂房的暗中提防,缇骑无法靠近部落获得更多的情报,所以不怎么清楚其建制构成,也不清楚其日常管理。但谢神策猜测,这样一个部落,肯定是不会有赋税的。
谢神策继续往下看,然后看到了一条让人喷饭的情报。
这个不到五千人的小部落,居然要......建造城池!
而且秦国还派了人过来,专门指导。
这又是一件很稀罕的事情。
难道秦帝允许一个外族人在自己的地盘上建城?虽然他已经封了这个奚人小王子为奚王。
建城并不是简单的围一段城墙,或者将人都聚在一起然后搭几间房子那么简单。而且建一座城的意义有多重大,草原比中原更能体现。
在草原上建城,更多的是出于政治意义,甚至政治意义超过了经济意义。
虽然经济意义更为明显,而且对人们生活的改善也更为直观。
谢神策笑了一阵,随后明白了奚人在秦国的草原上建城的原因。
呵,秦帝用心良苦。
以三百里的草原为代价,换取一个后方安宁,而且有大白鱼骑兵驻守,根本无虞奚人背叛。再况且,短时间,五、十年内,奚人也不可能有能力给秦国制造麻烦。
换成是谢神策,也愿意做这样一笔买卖。
秦国之中有厉害的人......这样的人一定要找出来先杀掉。只是这样想,谢神策也知道这样想法基本上没有成功的可能。
经过郑克明一事之后,缇骑在秦国的地下工作受到了极大的限制,再也没能力在秦国国内发起大动作。
然而即便是不能直接将秦国的那些人除掉,谢神策也有了一个比较好的方案。
你不是想无后顾之忧吗?那我就给你后院点火。
(ps:就一章了,这两天陪领导......明天两章,而且字数应该不会少。很感谢大家的订阅!你们的支持就是苍蝇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