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下来时,太平居里点亮了灯火,但厅堂里并没有什么客人。
两个男人倚在柜台上,望着外边随风飘动的灯笼发呆,不远处的官路上偶尔有车马经过。
“看来是没人来了。”男人说道,站直身子伸个懒腰,“关门吧。”
“夜店宵夜的,万一晚上有人呢。”另一个说道。
“这是直通京城的官路,非远非近,城门关闭了,大半夜的哪里还有人。”先前的男人说道。
二人正争论着,后边有人走进来。
“三哥。”他们忙唤道。
徐茂修点点头。
“关门吧。”他说道。
两个男人应声是,起身灭灯装门板。
徐茂修转身进了一旁的一间屋子,屋子里有三人,李大勺和一个老汉站起来相迎。
徐茂修坐下来,看着摆在范江林的账册。
“每日都盘点?”他笑道,“不用吧。”
范江林还没说话,李大勺有些不安的先开口。
“东家,是,是刚开张的缘故,如今,生意是,是不太好。”他喃喃说道。
“人气要养,醉凤楼养了好些年,才养住人。”老汉说道。
这是李大勺介绍的老掌柜。
“吴掌柜。”李大勺忙低声说道,给老掌柜使个眼色,“听东家怎么说。”
别总是提醉凤楼。
老人家有经验是好,不好的是总爱说过去,总爱拿着过去的东家比。
徐茂修笑了,点点头。
“吴掌柜说的没错。”他说道,“人气要养,慢慢的聚才好。”
吴掌柜呵呵笑了。
“东家明白,当初…”他开口说道,话没说完,被再忍耐不住的李大勺伸手杵了下,那句醉凤楼就岩了回去。
范江林和徐茂修只当没看到他们的小动作,含笑听着。
“……大郎的厨艺也是多少年了,饭菜没问题,只不过因为神仙居名气来来去去的,把这里的人气都弄散了,所以要慢慢的养。”吴掌柜接着说道。
徐茂修点点头。
“时候不早了,你们也去歇息吧,一日日在店里很操心。”他笑道。
李大勺和吴掌柜都退出来。
“他们到比咱们还紧张,只怕这个店开不下去。”范江林笑道。
“怪不得他们紧张。”徐茂修看着账本,笑道,“这样子看,还真有点开不下去。”
“主要是人气。”范江林说道,“引不来人气不行啊,咱们真是帮不得妹妹,真是对不住她把生意交给咱们。”
徐茂修沉默一刻,笑了笑。
“大哥,其实,妹妹没想咱们帮她。”他说道,“是她在帮咱们,还是在谢咱们。”
“我知道,我们这种只会打仗的能帮她什么。”范江林说道,又苦笑一下,“错了,应该是,连仗都不会打的。”
“我们能帮她的,就是心平气和的守着这个店。”徐茂修说道,“她不是说了,做咱们该做的事,咱们该做的事,就是稳稳当当的当这个东家,不能而强去想去忧,反倒是给她添了麻烦。”
范江林笑了。
“对,没错,咱们就给妹妹守着这个店,现在没人气,守着,将来人气旺了,有宵小生事,咱们就更要守好了。”他笑道。
不过,不知有没有宵小来眼红生事的那一天,又或者那一天来了,他们还走得动否。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周家的下人们已经各自忙碌。
浆洗房下人屋子里,起得最早的是半芹,但出去最晚的也是她。
先将屋子里的炭火盖住,再将其他丫头们乱扔的梳子镜子等摆好,又仔细的将屋子里洒扫收拾,然后才来到吃饭的地方,这时其他人早已经吃完各自散了,盛饭的木桶还在,另一边堆着乱乱的碗筷。
先捡到一副干净的碗筷,从木桶里舀出一点残羹冷炙匆忙的吃,然后将别人吃完堆下的碗筷收拾好送回厨房。
这些都是她每日已经做惯了的,搬起碗筷框,小小的她也不觉得吃力了,用来回两趟一盏茶的时间就可以做完这些,然后就开始自己本该的工做。
只不过今日才走出门,就听到有人尖声喊她的名字。
“半芹!”
半芹忙将手中的框小心的放在地上,免得打坏了碗盘,她的月钱可不足赔,这才急忙忙的应声过去。
“姐姐,怎么了?”她说道,看着浆洗池旁站着的两个丫头。
一个丫头回过头,一脸愤怒的看着她。
“昨日的衣裳是你泡上的?”她问道。
半芹点点头,浆洗院里的活一多半都是她来做。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另一个丫头尖声喊道,一面伸手从池子里捞出一件衣服。
半芹上前几步,晨光里湿淋淋的裙子上五彩斑斓。
半芹的眼瞬时瞪大。
“这,这,这是怎么?”她说道,几步上前,顾不得冰凉刺骨的水又从中捞起一条。
原本素色的裙子,已经被染的五颜六色。
“这是夫人最喜欢的裙子,都是分开洗的,你个下贱的东西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洗了?”先一个丫头喊道,劈手就是一巴掌。
半芹猝不及防心神大乱被一巴掌打的摔在地上,手里抓着湿淋淋的衣裙跌在身上,顿时浸透了。
“快来人啊,快来人啊,出事了。”
丫头们的喊声在耳边乱乱响起,脚步声杂乱的奔来。
半芹坐在地上,胡乱的将手中的衣裙扯来扯去,满目都是五彩杂色,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浆洗院子里站了好些人,交头接耳的冲屋子里指指点点。
一个妇人将手中的衣裙仍在地上,看着跪着的半芹神情沉沉。
“这是怎么回事?”她问道。
旁边一个仆妇忙站出来。
“江妈妈,这都是我们浆洗房的错。”她神情不安说道。
“不是你们的错,还是我们的错不成?”江妈妈冷声喝道。
两边的仆妇噤声不敢言。
“这事是瞒不住夫人的,你这丫头怎么说,自己好好想想吧。”江妈妈淡淡说道,抬脚走了。
屋子里其他人乱哄哄的拥着送出去,另有两个仆妇架起半芹跟上。
一路上一众人引来诸多注目,议论声半芹都听不到了,她踉跄的走着,眼泪滚滚而下。
要怎么说?要怎么说?
她犯了错,该怎么说?
“你错了,当时你不该,自己说那么多话。”
“那奴婢应该如何?”
“说,自己不做主,让她们,来找我。”
“为什么?怎好推娘子身上?”
“因为,我是你的娘子。”
上一次被揪错她懵懵懂懂,但得到了娘子教导。
这一次遇错她记得娘子教导的话,却没有了可以依靠的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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