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侯张良,字子房,谥文成,乃是汉初三杰之一,是汉初的开国元勋,刘邦的“帝者师”,素有才智,而他的才智最大的体现或许不是什么桥下拾履,什么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又或者是安一仇而坚众心的权术,而是他的功成身退。
在刘邦安了天下之后,他便托辞多病,闭门不出,秉持着黄老之学,并不多问世事,甚至于刘邦的私事,更是遵循着“疏不间亲”的原则并不为皇室争斗多加谋划,甚至在吕后大肆出手剪除异性王的情况下,他都不曾出来抱一句不平,只因为他更明白这些可能都是刘邦借吕后之手所为。
细细谋划了好久自己如果见到了张良,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让他对自己真心喜爱辅佐,而不至于最后给吕后出主意,请出什么商山四皓断了自己的上进之路。
然而,黄欣没想到的是,刘邦这个人说话跟放屁其实是没什么两样的。
是啊,始皇帝到现在也不过是才过了一位皇帝,即便有一位大儒叔孙通弄出了一些皇帝该有的规矩礼仪来,但这位草根出身的皇帝大概是不懂的什么叫做“皇帝金口”的,前一刻说的话,后一刻忘却,他也是无所谓的。
黄欣等了两三天,发现刘邦的确是把这件事忘了,而他身旁的人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无人提醒他这件事,不由有些着急,忙去找了戚夫人商量。
“书有什么好读的,你看你父皇,读书也不好,还不是当了皇帝?你是皇子,以后的身份自然跟那些读书人不一样,何必那么辛苦?”戚夫人对着镜子簪花,宫女换了几朵花她都不甚满意,左照右照,看了又看,在那珠光宝气的梳妆盒中挑了又选,十分认真的样子,跟黄欣说话便有了几分漫不经心,“我看你上次跳舞,你父皇看了都说好,不如你跟我好好练练,也好得你父皇欢心。”
在戚夫人心里,刘邦就是天,即便她跟着刘邦过了四年的征战生活,但她的那种性子,又是不掌管事情的,从来不知道战争的凶险在哪里,又或者说刘邦把她保护得太好,以至于她觉得汉王就是天,如今更是天下之主,而这一切,都不需要怎么筹谋,天生就会有的。
跟这样一个真正的“不学无术”的母亲,黄欣又能说什么?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黄欣试探性说着还在年龄范围内的话,“哪有男孩子学跳舞的,不然我学些武功也好,我看父皇的武功就很不错,他肯定喜欢我学武功的。”
文官的路子走不成,武官的路子或许能走一下,只不过,没有智谋,光抓住兵权也是没用的,居住在深宫中的他根本不可能亲自去统帅兵马,到时候还是会为人所趁。那一个汉朝中,吕后不就是那样对自己“去首”了吗?
说起来,那时候吕后对自己的容忍度真的已经很高了,竟然能够容许自己最后图穷匕见才下了杀手,而这时候……想到自己已经发现了好几次的投毒事件,黄欣就觉得保卫生命安全刻不容缓。
他倒是想要如同最初的秦梦中除掉赵高一样除去吕后,可是吕后那人怎会容他接近,更何况,比起差不多是农妇出身,身体健壮的吕后,他这样的孩童还真是一点儿杀伤力都没有。
能够跟着刘邦这个不会多么怜香惜玉的人一路走到现在,吕后这位糟糠之妻的武力必然是要有一些的,且权谋方面,也并不差,不然也不能在后来临朝称制八年之久,若不是最后封诸吕为王犯了众怒,又因病去,是不是从她这里就有一位新的女皇,还未可知。
作为历史上有记载的第一位皇后和皇太后,吕后实在是不容小觑的人物。
可是这些,为什么刘邦和戚夫人就看不到呢?刘邦那个因为当上皇帝而志得意满的投机者就不说了,戚夫人这样受宠的也不算是不聪明的,怎么就只知道那点儿小聪明呢?果然是知识决定命运吗?
“如意怎么想起来学武了?那多辛苦!”戚夫人自己没有受过学武的劳累,但却见过那些学武的将士,整天一身大汗,膀大腰圆的,一想到自己面容可爱的儿子就要受那样的苦,十分舍不得,但想到刘邦可能喜欢,面上又有了犹豫之色,“你父皇会喜欢你习武吗?”
好容易见到一点儿曙光,黄欣自然是不愿意放弃,忙点头道:“当然会喜欢了,父皇肯定会喜欢跟他像的儿子,我若是习武,定然也会如父皇一样英武,那时候父皇定然欢喜!”
厚着脸皮夸赞刘邦的英武,黄欣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过这么没有下限的时候,结果才说完,就听得身后一阵浑厚的笑声,下一刻就被一双大手举高高,“我儿果然有志气!”
刘邦那个痞子,没轻没重地把黄欣抛了两下之后,就把他放下来,再对上黄欣亮晶晶“求学武”的眼神儿之后,二话没说就允了,儿子想要向自己学习,应该值得肯定!
“父皇这次可要说话算话,身为皇帝应该一言九鼎,父皇上次说要让张良做我师父,可是到现在都不见人,这次说了让我学武,可一定要今天就把师父找来,不然可是赖皮!”黄欣趁机提出要求,顺便“提醒”刘邦上次答应的事情。
刘邦闻言,忙一拍额头,“哎,这两天事情忙,都忘了,放心,这次下午父皇就把人给你找来,你想要谁当你的武师父?”
忙?忙着跟美人玩儿吗?黄欣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一句,他可是知道的,刘邦这位皇帝远没有秦始皇勤快,自己不怎么批奏折就算了,因为他字认识得不少,但是写在奏折上的官样文章,他总是觉得看了头疼,想当初看到秦始皇的车架他能够直白地说出一句“大丈夫当如是”的话,就知道他的功底不强了。
若不是他后来真的成了皇帝,那么当初的那句话也不过是白日做梦的妄想,会被人嘲笑的,而现在看来,倒像是早早定下了他不同于燕雀的志向一样。
能够把朝政托付给朝臣,还能够说是信任朝臣的能力,但还把部分朝政分给吕后,甚至自己还会跟吕后讨论朝政,听取她的意见的刘邦,已经不是“知人善任”那么一个词能够形容的了。
“不是都说父皇文胜张良,武胜韩信的吗?我是父皇最疼爱的儿子,自然要找最好的来教,父皇忙,不能时时教我,不如就让仅次于父皇的他们来教吧!”黄欣状似天真地说着自己都肉麻的马屁,还不忘用期待的眼神儿看着刘邦,他跟戚夫人长得像,最像的便是那一双妙目含情的眼。
这样的眼神儿攻击对刘邦来说本不算什么,但是耐不住旁边还有一个美人儿加强攻击,用更加柔情似水的目光注视着刘邦,刘邦的大男子气一上来,再加上被儿子夸得心神舒畅,哈哈笑着也就应了。
还不知道一向可以算是猪队友的戚夫人怎么涨了智商,黄欣就听得戚夫人在刘邦应了之后来了一句:“我儿如意自然是要得到最好的,既然最好的已经是他父皇,他便也只能求其次之,委屈我儿了。”
这一记马屁拍得刘邦更是开心,再加上美人在怀,哪里还在乎其他,笑着让人把黄欣送到张良处,说让他拜见师父去,自己则拥着戚夫人走了,还能听到他跟戚夫人调笑说:“我可是放下家国大事来陪夫人,不知夫人可准备用什么陪我呢?”
然后就是戚夫人的娇嗔声:“人家身上一丝一线都是你的,可让人怎么陪呢?”
“自然是把身子陪我了!”刘邦微微压低了声音,低沉的男音带着胸膛震动的浑厚感出来,又惹得戚夫人娇笑不已。
黄欣理会不得这一对男女,忙吩咐下人备车,送他到张良府上。
比起武来,这一位的文显然更加令人重视。
大约是这些人并没有真的领会到什么叫做皇帝,又或者说除了始皇帝那位威震四海的,其他的人都对皇帝这种生物没什么敬畏,完全没有后世“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愚忠的张良,在听到黄欣带来的皇帝口谕时,表情却是先皱了皱眉。
“陛下并不曾与臣说起此事。”张良这般回复,言外之意就是“这件事我不知道,除非陛下下旨说,否则我只当没有”。
听出这个潜在含义,再看对方一副拒客千里的模样,黄欣兴奋的头脑终于冷静了一下,好似年龄一变小,自己的人也跟着不怎么成熟了,他怎么想当然就以为张良会同意呢?这位罕见的得以善终的智囊可还曾为吕后出谋划策,又怎么会真的在意自己这个小小庶子呢?
皇子的身份放到别处可能珍贵,但在这个曾经辅导过帝王的帝者师面前,也不过是个衣着华美的孩童罢了。
“听闻先生圯上敬履,始得今日学问。不知如意可得效仿,侥幸得先生赐教?”黄欣端正了神色,恭敬询问,小小孩童,站于地上,还不如人腰高,然言语之间,已经颇有儒雅之气。
张良眯了眯眼,他已不年轻,视力多少有些受损,这时候认真看那孩童,良久,一叹,道:“臣年老体衰,不得为皇子师,殿下当另请贤明。”
言罢,返身离去,自有下人送客。
跟随黄欣身边的宫人都知道他规矩大,跟戚夫人是完全不同的,见到这种局面,莫不噤若寒蝉,生怕惹了黄欣迁怒,哪怕从不曾见他发落人,但不知为何,就是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走。”黄欣深知这一次出宫有多么不易,恐怕不会再有下一次了,而这样的动作在吕后的眼中,也不是能够被容忍的了,若是不能得偿所愿,恐怕他也没什么好命躲过下一次的毒杀。
来到大门口,看着那自己一离开就轰然紧闭的大门,黄欣一撩袍角,对门而跪,神色坚定而执着。
“殿下!”
跟着的宫人惊呼一声,看到黄欣不悦的眼色,忙闭了嘴,紧跟在他身后哗啦啦跪了一地,在街上一时竟成奇景,有不少人家悄悄开了门缝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