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溢原本平静冷漠到极致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波动。
他道:“可惜了。”就是不知道这句可惜了,是可惜这把剑还是可惜方恪就要死了。
因为愤怒,方恪并没有理会他这句话。周立德的两条手臂皆是因他而失。周立德的年纪已经不小了,修的又是刀,如今以他的修为要想迈过元婴是何其艰难。
虽然感到愤怒,方恪却依旧冷静。因为很早以前他就已经明白愤怒并没有什么卵用。他的目光扫过周立德,孔渝青,扫过王洛阳和场中众人。他在他们眼中看到了焦急,看到了担忧。他明白,若是可以他们恨不得替他去死。他们仿佛认为他比他们所有人的命都要重要一样。
这并不是值得夸耀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理所当然。
他们是为了昆仑,也不仅仅是为了昆仑…而舍生忘死。
但是他不能让他们代他去死,因为他们将自己的命托付在他手上的时候。他的肩上也担着同样的责任。如果你连自己的属下朋友伙伴都护不住,你又有什么资格让他们将命托付给你?
命没有高贵重要之分。每个人都只有一条命,每个人都同样重要。
毕十四脸色此时十分难看,原本俊俏的脸庞扭曲起来。他想起自己在萧云溢的威压之下几乎颤栗。又看着此时依旧面容沉静的方恪感到了万分的憋屈。这个人他以为他是谁?他以为他有多厉害?难道他以为他可以战胜合体期修士吗?他竟然还敢拔剑,简直可笑!
毕十四张口欲言,他已经想好了一大段话来羞辱方恪。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方恪是多么的虚伪,多么的无耻,又是多么的无能。他们选择了方恪是错误的。
然而就在此时,方恪转头看向他冷声道:“闭嘴。”
毕十四张开的口不知怎么就闭上了。……待他反应过来时面色不禁铁青的几乎扭曲。
而也是这一刻,原本倾注在合体期修士身上的目光又移到了他身上。所有人都仿佛突然发现了这名背叛了他们的叛徒一般。毕十四在这些人中看到了许许多多的的熟悉面孔。
他们看着他目光中是不可置信,是惊愕,更多的是憎恶。曾经他们上阵杀敌,他看到他的目光是尊敬崇仰。
毕十四在这道道目光之中,突然感到一阵巨大的恐慌。这恐慌令他想要逃离。随即这种恐慌却又化为了愤怒,他们凭什么这样看他。是他们先背叛了他投向了方恪!
突地,他脑中一阵刺痛。识海之中一把银芒直接搅得他识海天翻地覆,几乎崩溃。
“啊!”毕十四突然惨叫起来,从屋檐上滚了下去。仍旧挣扎哀嚎。
方恪道:“凡叛昆仑者,皆当如此。”
萧云溢没有阻止方恪,因为在他看来方恪如今做什么都只是死前无谓的挣扎而已。他只是若有所悟的道:“神识,虚化……原来如此。”他终于明白那日方恪和智霄能够配合的刚刚好了。
而此时,方恪手中的剑已经出鞘了。
萧昌秋看着场间变化,眉心就没有舒展过。方恪到底在想什么?叶于时又在想什么?她看到方恪拔剑,还有叶于时滴着鲜血的手指似乎明白了两人想要做什么。
王洛阳看到旗语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手一挥。整个包围圈又压近了一些。单凭方恪之力,如何能够胜过萧云溢?只有他们退到士兵的阵后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若是如此,没有威力强大的阵法护持,今日昆仑军必定死伤惨重。
萧云溢分明就是知道这一点才如此有恃无恐,他既然已经到了城中,若要取方恪性命谁又能阻?是以,如今只有让方恪退回来。
然而他会愿意吗?愿意用众人性命换他一时安好?
他显然是不愿意的。于是,他出剑。而就在此时,萧云溢也出掌了。剑啸如雷,掌势如山。
这一掌,有山倒之势。方恪站在掌风之中,犹如一叶扁舟飘摇不定。
包围圈竟然也被这罡风吹的倒退近二百米,房屋坍塌乱石伤人而屋子中的人恐怕已经性命不保了。那些为了方恪而埋伏在各处的暗影,有些逃出来了,有些被压在了地下。顷刻之间,原本坐落着许多房屋的地方,竟然出现了一片直径百余米的空地。
唯独萧云溢脚下的楼阁还保持着完整。
方恪脚下的房屋早已化为灰烬,他腾空而起。手中软剑寒芒如电。
王洛阳对着方恪喊道:“师父!”王洛阳向前几步,若不是身旁有人拉住他,他就要不顾一切的扑出去了!
然而方恪剑已出。
握剑之人是方恪,但这剑却是智霄的剑。万道流光冲天而起,这把剑仿佛已经有了自我意识。它直冲萧云溢而去,剑光翩然竟仿若有一人的身影出现在剑光之中。于飘摇之中艰难而上。
“师父!不要!”整座太安城都在合体期修士的威势之下颤抖,天摇地动。如此可怕…王洛阳急促的呼吸,半响才喊出卡在喉咙之间的话语。
“大人!”
“大人!”近百道身影飞身跃出,竟然想要扑到方恪身前以命为他挡下萧云溢的一掌。然而在半途之中却被叶于时挡住了。他们根本就靠近不了――那些还未消弭的墨絮早已把方恪等人围成一个圈将他们挡在了圈外。
一切也不过是发生在瞬息之间而已。
萧云溢看到那剑芒之中的身影,微微凝神。智霄早已有通天之势,他已经知晓,却不知他的剑竟然也快要生灵了。
不过自上次之后方恪竟然又有所进益,着实是剑之一道的天才。可惜他今日就要死了。萧云溢冷漠的想到,化掌为劈。掌风化刀,竟然劈开了万道剑芒。直取方恪的脖颈之间。
一道刀芒悬在太、安城上空。悬在方恪头顶。
然而一只流着血的手忽而揽在了方恪的腰上。一道风吹开了萧云溢的掌风,劈开了一条道。
方恪的剑化作一道流光,竟然错开萧云溢的刀芒直接从风劈开的那道冲了出去。
然而萧云溢毕竟是萧云溢,他手腕一翻就又贴着叶于时的背拍了过去。
叶于时用血在空中飞速的写了一个字。
我,手戈也。
一个我字符。这是叶于时迄今为止最强大的一道符。
他修的是顺从心意,就是修的‘我’。
一个巨大的金色字符,映衬在天空之上。威势逼人,杀气腾腾。
金色的字符迎上那一掌,竟然将掌风割裂开来。
萧云溢眉头一皱,猛的收手。然而他的手掌已经被切开了,肉向两边翻开,露出了白骨。这才是叶于时符的真正威力!而方才那些墨絮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一张符,竟然可以割伤合体期修士!即使他勘破道法,境界有了。但本身实力不过只是元婴晚期而已!元婴和合体期修士的差别就好比刚出生的婴孩和壮士一般。婴孩竟然能够伤及壮士,这是何等的不可思议?
就这么一拍一收之间,方恪和叶于时的身影已经在太、安城阵法的穹顶之外了。下一瞬,萧云溢的身影已经贴了上去。他自然也在穹顶之上了。
萧昌秋在城里之上,从萧云溢出掌一直屏息。直到此时她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她闭了闭眼道:“开启护城阵!”
“师父……”王洛阳喃喃道。一时还有些回不了神。
周立德先是赫赫的笑着道:“大人……真是想得出啊。”随即又立马哭丧着脸道:“大人这是为了大家的安危啊!这……这可如何是好?”
随即众人的目光又看向被留的众人,迅速的围合了上去。
萧云溢眉头一皱,扫了一眼已经开启的护城大阵又看向被叶于时揽在怀中的方恪。
他摇了摇头道:“天真。”
毕竟方才那是合体期修士的全力一击,方恪即使逃过也依旧受了极重的伤。只是他面上依旧平静,但他的手却死死的扣住了叶于时的手,嘶哑着声音几乎不假思索的道:“走!”
然而叶于时搂着他,低头一只手轻轻的碰触了一下方恪脖颈之间的那道血痕。他的手微微颤抖,他不敢想象若是这道血痕再深上一分会如何。极度的悔意涌上心头,他太自负了,他本不该听他的。就算太、安城再次沦陷又如何。就算会死许多人又如何?
萧云溢却是感到无趣了,他眼微阖。五指成爪,袭向两人。
叶于时抬头,仍旧在滴血的手指微抬。
铛!一声轻响。
一把重达千斤的工布剑对上了萧云溢。
是萧昌秋。
她身上还维系着太、安城的大阵。身后站着的是城中几万修士。她挡下了萧云溢的这一击。口中却是溢出了鲜血,因为太、安城的护城阵在昨日破城之时就已经损毁了大部分。如今余下的一部分也仅仅是只能护城了。与她并无太多助益。
萧云溢又道:“不自量力。”骈指点上萧昌秋的剑。
嘎达一声,剑断了。萧昌秋被重击,狠狠的砸在阵法之上。
方恪松开叶于时踉跄着站立起来。叶于时向前一步,悬空而立。
然而萧昌秋的身影又一次挡在了两人身前,她抹了抹唇角的血迹。面上依旧冷冰冰却是对叶于时道:“叶师弟你的灵力还没有回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