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承祉抱着我没走一会儿,就遇上了一位村中大嫂,还情真意切地表演成了一个好心相公,爱妻如命等等的一应气质出来。
这关键都不是他是不是真的爱妻如命,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子,他是我的外甥。可是再他在冒天下之大不韪,还能将一位无知大嫂感动得涕泪横流。我顺着大嫂的泣涕模样,心里一时拔凉拔凉的。
继而眼中承了一包泪,眼泪汪汪地望着宇文承祉在我面前成功地指鹿为马。有些失态地嚎啕大哭起来。他做了坏事,怎么跳进黄河洗不清的,还会是我呢。可见这世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天理。
宇文承祉幽幽的目光扫过我,还装模作样地跟那儿安慰我,“可儿等一会儿,是不是肚子饿了。等一会儿我们找到了落脚之地,我就给你拿干粮。”
我瞪着他,但泪眼模糊中连他也模糊起来了,估计一点杀伤力都没有,况且就是有他也不会怕我,他家祖传的奸人手段。这个兔崽子学得到是好,不对,他一定是与生俱来的。
那大嫂,一双大眼一会成圆形,一会成弯形,是拿我们当一出戏看了。偏偏宇文承祉就在这上面下了功夫。本该是凶巴巴的神情都改成了温情脉脉。我又扭又打就是想要将他气得阴沉一些。只是一切努力终归于徒然。他大概是早就防着我那一手呢。
大嫂心肠极热,看了宇文承祉对我连骗带哄的架势,呆过之后,竟还陪哭了一回。之后还要体恤宇文承祉看起来身材瘦削,要帮他扛着我。我从前想做一二坏事时,怎么不能找到这么热心的帮手呢。
我感叹得直咬牙。料不到,这位大嫂说村中有空房子给我们住也并不是骗我们。她前头当先带路。
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这位大嫂就将我们,引到了她口中的空房子外面。
竟比想像中的断壁残垣型的破房子要好得多,白墙黑瓦只是墙皮略有斑驳。一式三间,两旁还各有耳房一间。如今的奸人大抵都是正当走运之时吧。天上竟掉下来这么大一个馅饼,不由分说就砸在了宇文承祉脑袋上了。哎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千年王八万年龟。我在心中翻来掉去,骂他的祖宗。
最后,又咕咚咽下一口口水,不得不承认,这宇文承祉的命也太好了吧。这样也可以啊。真是黄天不佑我。
这个、这个。我转而开始打量这个平白无顾得来的屋子,几样简单家用物什虽是简陋,但到也得宜。这可不是在街上。哪哪儿都能捡得到的。
心中感叹有如潮涌,这个小屋子,我们居然是白得来了。这简直要比那时,我和爹哥哥他们在突厥边地住的那间,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这个世界真的是没天理了。
人长的帅要饭都能要到好的。
这位大嫂真是太不识人了。
热心大嫂用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打开房门上笨笨的锁头,拉着宇文承祉进去,四下照量了一下,自己跟那感叹,“委屈一下吧。这房子好多年不住人了,都结了蛛网了!”
宇文承祉连连道谢。
那大嫂就笑他多礼。不过我可看出来了。大嫂还是挺喜欢他这样多礼的。
我跟着宇文承祉转了半天,还伤心了半天,现在也累了。不争不闹,现在蜷在宇文承祉怀中,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们一双,一个感激无比。一个热心无比。这个就已经足够我眼花缭乱了。
大嫂时不时地抬头看我一眼,有时还向我笑一笑。看来,我是傻子这条。下辈子也不能从她的意识当中剖离了。
大嫂还动作麻利地帮忙收拾了一下屋子里的诸什,最后挺怀好意地,“好后生,先把你那亲亲小娘子放在床上,歇一歇吧。这么抱着也不嫌沉的慌,你那小身板怎么能吃得消啊。”
我的那个老天爷啊,幸而他还没有三头六臂,否则我看他早就该去吃人了,还不会吐骨头。
大嫂如此踊跃献言献策,我只能认命地一旁装死。
宇文承祉应承着,将我放落在大嫂刚刚铺展得平整的床单上。捡了捡我残在我身上的草棍,盯看了我一眼。才转过身也去给那大嫂帮忙。
一双眼睛在眼皮子里面只管滴溜溜乱转的想办法。可是脑子除了一片空白外,就是一团乱麻,唯一可以认定的,就是“先入为主”这句话说得太好了。就是因为刚刚宇文承祉先和这位大嫂说的话,所以他坚持认为我是个疯子。
我猛地睁开眼,觉得坐以待毙那不是我的风格,我还要做最后的抗争。
我眼睛转得这么伶俐,没现出半分傻相。那热情大嫂果然一看见我在床上坐起来,精神百倍的样子,就马上靠了过来,眼中含满了怜悯地看着我。
“多好的一个小娘子,若是没有这样的毛病,该是个多可人的姑娘。可是呢,也是有个好命,你这个相公不错。不过……”她又极怜悯地瞧了我一眼,并没有把话说下去。
真是要命。还把要说的话说一半。我别过脸不去瞧他,猛然发现这窗中有一幅画,而且这个画很是不同一般,我想爬下床去看看。
热心大嫂,又热心地围了过来,还给我拿来了一个黑了吧唧的东西,在我眼前晃着,晃得我头都要晕了。我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她那是在哄我,意思是要我老实点。
我气得直接歪在了一边。如今的大嫂们,怎么会热心得这么要命。
宇文承祉你真是太狠了,青天白日的还找来了帮凶。
不知不觉,我对热心大嫂犀利了两眼。我那眼睛,早就瞪得红了,这一眼估计很有威慑力。不过,热心大嫂既然认为我已经疯了,那么我做什么她都认为那就是疯子所为。她也并不觉得我是什么坏人,就只是认定我是疯子。现在我无论做什么,是好是坏,她都不改初衷。
所以,她再看过我几眼后,就撑着一对小腿,颠颠跑回宇文承祉身边,不无惋惜地继续与宇文承祉拉着家常,“小伙子,你真是不容易。你这小娘子的病,怕是确实有点重。你平时睡觉啥的不危险吧?”
我额角窜过几滴黑线。睡觉这咱事情,我们孤男寡女的在一起,是我危险,这大嫂你都看不出。大嫂你有点常识什么的好不好。
宇文承祉又是矜持一笑,今天他是要矜持到底了。“大嫂这个不碍事,这两天她一直活泼好动。大概是换了新地方,过些日子,还会稳当一些。况且时间长了,我也习惯了。她从前是一个好姑娘,只是这里坏了之后,才会做出各种奇怪的事。”
大嫂得到这样的回答,目光突然一滞,转而,眼含热泪地瞧着宇文承祉,都开始带着哭腔感叹了,“真是个好相公,多有福的小娘子。可不像大嫂那憨汉子,别提多憨。”顿了一会儿,抹了抹眼泪,“哎,不说这些了。今后咱们可是乡里乡亲,有什么事,只管跟大嫂说一声。大嫂就住在那个,哎,你看,就是那个烟筒最高的那家,你看见没。”
宇文承祉当即拔高脖子,跟着一起看。
我真是佩服宇文承祉,他装傻的本事都已经装进骨子眼里了,他果然继续装傻,顺着热心大嫂的手指将目光转来转去。又假装出,是好半晌才看到的样子。其实,他是练武之人,目光比老鼠还精呢。我在心中低呼,他可真是缺德。
大嫂转过来,又是幽幽地看了一眼宇文承祉,“这后生真是个好人。大嫂平时手上功夫挺快的,能腾出些时间来帮你们,就一定会来。这村子里的人都还不错,你们要是有啥困难,就直说,出门在外的不容易。俺们这村子人都是个热心肠哩。哟,我那谷子还放在场上,跟你们一转都忘到脑后了。那啥,有啥事,你们千万要说啊。这后生,真是个好人,如今这样的好人,真的是少之又少了。”热心大嫂,一路唠叨着这句,乐颠颠地闪了。
背影转出门去。门上传来了一个吱扭扭的合门声。将屋中与尘世隔绝。
我脑子一点点凉了下来。觉得这回是死定了。宇文承祉对这位大嫂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别有用心的。他将我说成疯子,又将自己表现得极是好。这样就会有一村子人像热心大嫂一样,一齐对宇文承祉热心,那就是对我狠心啊。
大嫂前脚出门,宇文承祉便放下了手中抹灰的活计。我向身上抹了抹一手心的汗。眼前透进的光亮已经被他挡严。这下,我才知道,大嫂虽说被蒙蔽得可气,但是,她若是在这里宇文承祉就得装得人模人样的。现在她要是肯回来,就是再将宇文承祉夸成了个天仙,我也不会生气了。我将目光绕过宇文承祉想去瞧门上有没有什么动静。
不过,什么都不能看到。
我盯着宇文承祉,他越来越向我靠近。我向床里移了移,想想不对,又朝着两面有防护的床角移了移。移到一半,不妨,宇文承祉又过来重拥住了我。
我在宇文承祉怀中抖了抖,他坐在床上,开始盯着怀里的我,“今后,我会对你不离不弃的,你再也不用去突厥那苦寒之地了。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他说的不是真的吧。
我骨头都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