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佑微微错愕:“失踪?这又是怎么回事?”
那侍卫大概也是刚到,同样满面茫然地摇了摇头,她正要另找个人细问,就听何长明站在人堆里高声道:“诸位都镇定些,挨个把你们的遭遇告诉本官。”
人群霎时一静,有个老妇人抹着眼泪率先站了出来:“老身的闺女没的最早,就让老身先说吧。”
她一边抽泣一边指着远处的搭着的破棚子:“几个月前老身的闺女跟着老身逃难到了此处,正愁着生计,正巧扬州那边有人来找绣工好的女子当绣娘,我便寻思着扬州离金陵不远,便放闺女过去,说好了每个月来信两回,这个月一直没有音信,我心里正焦急,没想到那边车马行熟人就把我闺女的尸首运送过来了...我可怜的闺女啊!”她说着倒在地上泣不成声。
姜佑探眼瞧了瞧,果然见那边凉棚里有张草席裹着人性,她的话匣子一开,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有个三旬上下,相貌娟秀的妇人也淌着泪走了出来:“我那女儿也是,本来说的好好儿地要去寻个活计谋生,没想到这一去就没有再回来,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若是有了什么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啊!”
她一说完,众人立刻激愤起来,扬着胳膊,口口声声地让何长明给个说法,还有几个惯常讹人的泼皮无赖,明明家里没有人口失踪,还奋力往前倾着让官府赔偿,一边高声道:“大家瞧瞧啊,就是这群当官的死活不让我们进城谋生,要不是他们,咱们何至于呆在城外,把自家的闺女都丢了!”
他们这么一挑拨,众人更是恼怒,护在何长明身前的两班衙役奋力顶着也无济于事。
姜佑插了句嘴:“你们家中丢了人心里焦急也是人之常情,可扯着何推官要人也无济于事,倒不如先在官府派来的人那边登记了失踪人口的相貌特征,在请官府帮着寻回。”她瞧见那妇人哭的肝肠寸断,心里有些不忍,宽慰道:“这位婶子莫急,你那闺女未必就是出了什么事儿,还是先请官府的人去寻一寻吧,她究竟长什么样子?!”
众人认出这位就是昨日命人砍了二世祖的人头的猛人,他们下意识地静了一静,那妇人犹自抽泣,但抬起头,眼里却带了些希冀,对着她福身行礼道:“我那女儿脖子后面有块红色的胎记,还望诸位大人帮我把她找回来,我在这里感激不尽了。”
何长明终于逮到空儿说话,抬手一压,高声道:“诸位,但凡家中丢了人的,都到郑县丞那里去登记,余下的人做功谋生的事儿都由我来安排,劳烦大伙儿也去那边登记,我会尽量为你们安排活计的。至于失踪人口之事,我必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这些流民所愁的就是生计问题,听他这么说,知道再闹下去也闹不出个结果来,只能偃旗息鼓转回去登记了。
何长明这才得了空,对着姜佑一拱手:“张监军。”他苦笑道:“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让监军见笑了。”
姜佑摆摆手道:“如今世道不太平,我笑你做什么。”她看了眼那被草席裹着的尸首,示意何长明在前面带路,一边问道:“你查出什么眉目来了吗?”
说话间两人就走到了棚子跟前,如今虽然天气还冷着,但离近了还是有股腐臭的气息传了过来,他怕她娇生惯养闻不得这个味道,递了块熏香的帕子过去,指着那尸体道:“已经请仵作验过了,监军请看。”
姜佑随手接了帕子,却没用来掩鼻,探头瞧了瞧,禁不住紧紧蹙起了眉:“这...”那女子尸身已经有些腐坏,但还是可以瞧出她生前秀丽的眉目,最重要的是,她身上有许多青紫伤痕,有的红森森的外翻着,衬着凄慌扭曲的五官,显得格外可怖,一看便知道不是自然死亡。
她满面愕然:“这,这...为何要对一个弱女子下如此毒手啊?”她蹲下身细瞧,但毕竟不是仵作,看不出详细来,只能抬头问道:“她是被活生打死的吗?”
其实仵作勘验过了,这女子是被奸.□□待至死。何长明隐约猜出了姜佑的身份,也向家父试探了口风,基本确定了她是谁,怕说出缘由来惊了圣驾,因此难得的显了些窘迫,尴尬地斟酌词句道:“她...是被男子...虐.打至死的。”
姜佑不明所以,眨了眨眼道:“那男子为何要虐.打她?难道与她有什么仇怨?”
何长明见她双目炯炯地盯着自己,先是被那清雅的眉眼看得飘忽了一下,回过神不由得更为尴尬:“这...下官也不知道。”
其实这并不难猜,好些豪门世家达官显贵底下藏污纳垢,有那心性阴毒怪癖的,在床笫之上玩弄死人也不是稀罕事,不过这话他就更不好对姜佑说了。
姜佑失望地哦了声,这时候失踪人员名单已经列了出来,她接过来仔细看着,何长明也凑近了细瞧,没想到却闻到她身上一股隐约的甜香,竟盖过了腐臭的味道,他颇有些难堪,默背了几句圣人言,就听姜佑问道:“这失踪的五人都是女子?”
何长明一怔,随即点了点头:“正是。”
姜佑突发奇想:“会不会是被人拐骗去买到欢场勾栏里去了?”
何长明失笑道:“监军怕是多想了,秦淮勾栏画舫里的女子都是自愿入欢场的,官府对这些地方向来查的严格,但凡有点来路不明的女子,就是再国色天香他们也不敢收的,更别提敢害死人了。”
姜佑讪然道:“是我妄言了。”她把那几个名字又细细看了几遍,牢记在心里,叹口气道:“茫茫人海里,要寻个人如同大海捞针一般,也不知能不能帮着找到。”
何长明自然也清楚寻人的不易,更何况这些女子极有可能是被某些高官显贵藏于内宅里,他苦笑道:“下官会把衙役派出去四处张贴告示,到时候再告知扬州那边的官员,让他们也帮着找寻吧。”
姜佑一整天都在琢磨这些女子失踪一事儿,等回了何府,干脆一头扎进何府书房继续琢磨,没留神书房的门被推开又被掩住,薛元带着淡香负手立在她旁边。
姜佑闻香识美人,连头也不回就靠在他身上:“朕好烦...想了这么久还没头绪。”
薛元抬手想摸摸她的脸,不留神看见她手边一块绣着青竹的帕子,微眯了眯眼:“皇上换新帕子了?”
姜佑怔了下,才发现不小心把何长明的帕子给带回来了,她满脸尴尬道:“不是我的,何府大公子借给我用的,一时忘还他了。”
薛元听她实话实说,脸色微微缓了缓,又似笑非笑地摩挲着她的脖颈:“看来皇上身边的狂蜂浪蝶真不少,臣得卖力让皇上没功夫兜搭别人了。”他看见她满面愁容,淡淡道:“乱世失踪个把人在正常不过了,皇上一个个找,能找的完吗?”
姜佑咳了声,叫屈道:“你说的什么话,我可冤死了。”她没想到他主动提起,抬头希冀地看着他:“你都知道了啊,你有法子找到那些失踪的女子吗?”
薛元笑而不答,反而往后退了几步,坐在太师椅上斜斜地乜着她,眼神暧昧缠绵地瞧着她。
姜佑给他看的毛骨悚然,硬着头皮道:“掌印...没什么说法吗?”
薛元冲她招了招手,见她走到他一尺前就不肯往前了,便抬手轻轻一拉,让她跌坐道自己怀里,摩挲着她的下颚:“这事儿暂且不提,皇上早上叫臣什么,臣没有听清。”
姜佑呲着嘴角:“我,我一时口误。”
薛元抚过她的肩头:“那皇上不如说说,臣和你谁是夫君,谁是妻子啊?”
姜佑权衡了一下,委委屈屈地道:“你。”
他仰唇道:“我是谁?”
姜佑苦着脸道:“你是朕的夫君。”
他垂下眼,拉长了声调:“虽然皇上知错了,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犯了错不罚可不成...”他偏了偏头:“臣现在心里很不痛快,皇上得想个法子让臣高兴了,才能用心帮皇上做事儿啊。”
姜佑叹了口气,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瞧见他扬了扬眉毛,似乎对她的敷衍很是不满,只好顺着那光洁的脖颈往下,柔软的嘴唇贴着他的肌肤,他仰起脸靠在椅背上,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转眼滑到了立领处,她犹豫着该不该往下,就听门外一声报:“何老有要事求见。”
姜佑吓了一跳,低头看见两人衣衫散乱,要是给人看见就说不清了,她正要从他腿上跳下来,就被他反压在太师椅上,抬眼不满地瞧着她,这时候何老已经进了书房外间,正要通报一声往里间走,就听里面姜佑一声大喝:“何老先别进来!朕,朕方才睡了一觉,现在才起来!”
何老被她这一嗓子震得差点一跤绊倒,也顾不上深究她为什么跑到书房来睡觉,只好立在房外高声道:“皇上,臣有事要禀告。”
姜佑咳了一声正要答话,耳廓就被身边那个讨人厌的含住,嘴唇一颤,声音折了几折,弯弯曲曲地传了出去:“何老...有,有什么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