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侍卫都是他从东厂里放出来的,遇见要流血的事儿也面不改色,举起手里的长.枪就逼了过去。
玉娘心里一寒,他本来是流民中的一员,被提拔赏识当了个小头目,这回流民大败,倒也并不是全死了,只是被打散了各处蛰伏,他被派进金陵城里结交官宦子弟,权爵人家,没想到刚和何长青搭上手,才出来一回,竟然就遇到了薛元,要是能刺杀成功,那军中定然能动.荡一场,他们就可以再组织反击了。
玉娘也算当机立断,立时就想法子就要凑过来伺机刺杀,没想到薛元如此狠厉,他惊得变了脸色,颤声跪伏在地上:“监军饶命,监军饶命啊。”
薛元并不理他,姜佑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就见他脸色一变,食盒从两边破开,一道银光就从当中直袭了出来,他身子灵巧地绕开侍卫,直直地刺向薛元。
薛元反应极快地把姜佑护在身后,幸好那些侍卫也不是吃干饭的,半道上就把他拦住了,玉娘见自己不敌,便飞快地往后倒退,一边退一边嘴里长啸一声,尖尖的声响震起了林中的飞鸟,他面色阴狠凌厉,用跟平常不同的低沉声音长笑了几声,被追赶过去的侍卫一刀结果了性命。
这座温泉庄子傍山修建,尖声一响,四面的山壁上就飞快地窜出来好些个黑影,手里握着长.剑直直地袭了过来,一边扬声道:“薛贼,纳命来!:薛元面沉如水,只是探身护着姜佑,任由几个侍卫跟那些黑衣人缠斗了起来。
姜佑现在遇到刺杀已经能十分镇定了,站在薛元身后轻声道:“这些人是谁派来的?”
薛元微眯了眯眼,姜佑的身份没几个人知道,况且他们一来就直冲着自己,想来不是朝中跟他唱反调的,应当就是那些日子败退的流民了,他轻声提点道:“皇上小心些,怕是那些泥猪癞狗不甘心又弄出的事端。”
两人这次出来没带多少侍卫,蒙面人却越来越多,以其中一人为首,逼得侍卫节节败退。薛元蹙了蹙眉,从一边的侍卫身上取下一柄小巧的弓箭,正是军.中常用来的哨箭,哨箭破空而出,在半空中发出尖锐的呼啸,比寻常哨子的声音传的更远。
为首的那个蒙面人脸色□□,他这回把能用的人手带来大半,自己不惜以身犯险,就是为了除掉薛元,但眼前这情况不退不行,他犹豫一瞬,借着混战的掩护悄悄绕到了薛元后面的竹林,侍卫防护最薄弱的地方。
姜佑被薛元护在身后,倒是没什么危险,得以腾出空来打量为首之人,看着他的大半面孔都被遮住,但仅露出的眉眼极其熟悉,让她忍不住一直盯着打量,见他突然转向,怔了下才高声提醒道:“掌印小心!”
那人一看偷袭踪迹被人发现,眉梢猛地扬起,眼里全是阴狠之色,短.剑对着姜佑就直刺了过来。姜佑哎呦了一声,连着跳开好几步,又怕不慎进了那边混战的圈子,随手拽了根长树枝抽了过去,一寸长一寸强,她功夫比那人弱了不少,但手里的树枝颇长,这一下那树枝直抽到他面颊上,带掉了他脸上蒙着的黑布。
黑布下是一张丰神朗朗,眉眼靡丽的脸,她霎时就呆住了,失声道:“掌印!”
不怪她吃惊,眼前这人除了肤色略黑,不似薛元那般玉骨风流之外,其他的都跟薛元一模一样,常有人说她和张东岚长的相似,但她和张东岚也不过是七成相似罢了,随着年岁渐长,两人一个清俊一个柔媚,只怕会差的更远,但眼前这人简直和薛元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若是站在一处,单看长相都分辨不出。
薛元在他露出脸的那刻已经知道事情十分糟糕了,眉心往中间攒着。姜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扭头去看薛元,就见他拧着眉头,面沉如水。
她往那边瞧着,没留神身后的短剑直刺了过来,薛元抱着她退后几步,一手捏着他的剑尖,一下子折成两截,断了的剑尖他对着那人直射过去,那人闪身却没能完全躲开,半截剑尖没入肩膀,他的手立时就垂了下去,动弹不得。
那人虽然受了伤,同样精致的嘴唇却上扬起来,露出一个不算是笑的笑容,他见官兵已经包围了庄子,并不恋战,打了个呼哨带着众人飞身撤退。
薛元下意识地探出一步想要去追,看着身后的姜佑,又立在了原地,对着赶来的官.兵吩咐道:“立即去追。”他侧头看着姜佑:“张监军,咱们去问问何小公子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姜佑犹疑地看着他,但这情形也不好多说什么:“咱们走吧。”
薛元和姜佑问清了此间主人何长青在的地方,并肩往那边走,何长青带来的侍卫看见一行人走过来,下意识地想拦住,被他底下人三两下收拾了,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等走进林子里才瞧见何长青半仰着靠在石壁上,微闭着眼,额头上搭着个巾栉,他听见脚步声也没睁眼,懒洋洋地问道:“回来了?可把东西送过去?”
薛元不答,底下人扛了玉娘的尸体往温泉里重重一抛,哗啦啦水花四溅,何长青吓得一下子睁开了眼,正对着玉娘飘在水里的尸体,他吓得尖叫了一声,连滚带爬地往岸上跑。
他跑了一会儿看见对面岸上立着的薛元,含着泪颤声道:“你...你竟把他杀了?这,这也太狠毒了些,他不过是按照我的吩咐给你送东西罢了,终究没有得罪你什么,你,你为何...”
薛元并不理他,淡漠道:“还有几样,拿上来让小公子开开眼。”底下侍卫又把几个刺客的尸体扔到他面前,他看着何长青,缓缓道:“玉娘是流民叛党,小公子却把他带在身边,究竟是为何啊?”
何长青还没反应过来,抖着嗓子道:“这...这怎么可能?”他倒也没傻到极处,看着地上的尸体,惨白着脸:“我是在街上遇到他的,他只说他是逃难至此的流民,之前如何我是真不知道啊。”
薛元懒洋洋地道:“公子还是去牢里想想怎么解释吧,带走!”他说完带着姜佑头也不回地往回走。
姜佑坐在马车上,迟疑半晌,还是没忍住问道:“方才那个匪首你也瞧见了,他...他莫非是你的孪生兄弟不成?”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瞧着他跟你相识的样子。”
薛元微闭了闭眼,看着白玉茶壶里冒出的袅袅水汽,半晌才一哂:“皇上想什么呢?当时和众位军中将领也提过这事儿,流民中有人跟臣长的极为相似,臣自己也疑惑着呢,不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有个长个一模一样的未必就不可能。“
姜佑本来没这么好糊弄,但对他的话毫不犹豫就信了,轻轻点头道:“说的也是,不过这事儿可真是稀奇了。”她说着又抬头问道:“你觉着何长青跟这事儿有关?”
薛元摇了摇头,漫声道:“他父亲是帝师,她母亲是公主,大哥又是两榜进士前途无量,他这辈子不用做什么都能安享富贵了,何必跟流民参合?况且他那扶不起来的性子,也没这份胸襟。”
姜佑诧异道:“那你抓了他做什么?”
薛元垂眸瞧她,捏了捏眉心道:“如今流民余孽都敢悍然杀官,军营人多眼杂,已经不安全了。皇上应该知道何宅在外的名头,要是皇上能搬进去,臣做事儿也能放开手脚。”
何家是百年名门,何家的宅子也是出了名的深重,不光有夯实的墙壁,弓箭,还有瞭望的地方,关上门俨然就是一座小城,金陵整个遭逢大难,唯独何宅还完好无损,由此何家的防御可见一斑。
他摇了摇头,浅浅啜了口茶:“臣没打算抓他,只是拿着他的由头给做人情罢了,皇上要住进何家,旁的人或许认不出来,何老焉能认不出来?他一旦认出来了,若是不肯帮你瞒着,你就等着被拿住这事儿弹劾到老吧。”他看着姜佑一哆嗦,微微笑了笑:“再说往远了想,何家是清流执牛耳者,咱们买了这个人情过去,皇上以后掌管政事也能更加顺遂。”
姜佑瞠目结舌:“就这么一会儿地功夫,你就想着拿他做了这么多的文章?你是神仙呀。”
薛元握着她的手:“旁的人走一步,你就得看十步,这样做事儿的时候才能有大半的赢面。”
姜佑点了点头,认真记下了。
薛元倒还真没怎么为难何长青,只是为了谨慎起见,把他周遭都调查了一番,确定他没跟流民有勾结才放了人,把人交到何府说明了原委,差点把何老气的晕厥过去,抄起行家法的板子就劈头盖脸的往下打:“逆子!逆子!什么污糟玩意儿你都敢沾惹,不怕给家里惹来大祸吗?!”
何长青甚是畏惧老爹,只敢抱着头伏在地上,一句辩驳的话都不敢说。
何老到底年纪大了,微微有些气喘,恨铁不成钢地又敲了儿子几板子,想到该处理的事儿还得处理,便对着底下人吩咐道:“去向薛督主下贴子,就说老夫要宴请他,当面向他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