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抱着秦婷,手指的关节隐隐发白。秦婷从她怀里抬起头,瘪着嘴道:“母亲,你捏疼我了。”方氏这才怔怔的收回手,脸上全无血色。
秦婷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肩膀。许嬷嬷见状连忙把她领了出去,回来见方氏依旧脸色卡白。
“姨娘用些饭吧,一早上起来连杯水都没喝。”
方氏转过脑袋,“她怎么会突然回来,这么多年,她从未回府,今年为什么要突然回来?”
“她是秦家大归的姑奶奶,回府过年也很正常,姨娘别想太多。”
方氏摇头,“你不懂,她可不像老夫人,是个顶厉害精明的女人。她这次突然回来,一定是有什么目的。”
许嬷嬷道:“不管她有什么目的,总管不到咱们头上。”
方氏无力的闭上眼睛。许嬷嬷不是个精明人,管管下人还行,那种走一步看三步的长远目光,是没有的。很多话,跟她说不清。
方氏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秦怀玉这次回府,就是来对付她的。
这些年来她一直隐忍等待,不惜重金讨好老夫人,眼看着翻身的机会就要到手了,偏偏这个时候,秦怀玉回来了。
她前脚给老夫人送去一斤极品血燕,得了老夫人的青睐,后脚秦怀玉就突然回府,她无法安心的认为这些只是巧合。
她进府的时候,沈氏已经当家,秦怀玉也去了温泉别院。可这不妨碍她了解秦怀玉的光辉历史。
秦怀玉作为京城有名的才貌双全的才女,状元胡同秦家的女儿,可谓是一女百家求。
然而谁也想不到,秦怀玉挑中了一个武将。此人叫武宁,武状元出身,无父无母无靠山,虽然年级轻轻靠着战功熬到一个百户已属不易,但比起那些名门子弟,出身可谓寒酸。
但秦怀玉却铁了心要嫁给他。
秦家老太爷对这个妹妹宠爱异常,依了秦怀玉的心意,备了一份极厚的嫁妆把她嫁了过去。
婚后两人倒也十分恩爱,是京城有名的神仙眷侣,可是天有不测风云,武宁在战场上中了毒瘴,不治身亡。秦怀玉年纪轻轻,新婚三年便成了寡妇。秦怀玉发誓不再二嫁,秦家老太爷心疼妹妹没有子女依靠,便做主让她大归回了娘家。
大归后的秦怀玉并没有深居简出,因为老夫人没有本事,把秦府管理的一塌糊涂,秦老太爷缴了老夫人的管家权,让秦怀玉打理起后宅。为此老夫人和老太爷大吵了一架,但老太爷心坚如铁,老夫人成了全京城的笑话。
姑嫂两人从此交恶。
后来沈氏嫁入秦家,没用多久秦怀玉便去了温泉别院。
如今秦怀玉却毫无征兆的回来了。
正在方氏苦苦思量的同时,秦娥也跟秦嫣说起她们这位姑祖母的往事,秦嫣听完沉思了一会,小声道:“姐姐既然知道老夫人和姑祖母关系不好,为何还要挑今天给老夫人送糕点?姑祖母回来老夫人肯定不高兴,她又最不喜欢咱们,咱们这么做不正惹事上身吗?”
私下里,两人从不叫秦老夫人祖母,而是和其他人一起喊老夫人。对一个并不爱护自己的长辈,两人的心里也并不亲近有着血脉联系的人。
“我就是知道结果会是这样,所以才这么做的。”望着满脸不解的妹妹,秦娥温柔的笑着解释,“姑祖母这次回来,就是看不下去老夫人在府里的所作所为,回来约束她的。所以我要让姑祖母看清老夫人是怎样对我们的,这样她就会照顾我们,成为我们保护伞。你明白了吗?”
秦嫣的天真是因为被身边的人保护的太好,但她并不笨,秦娥只说了一半,她便懂了。
“姐姐应该早些告诉我,这样我刚刚就不用忍着,使劲儿哭她一场。”
秦娥莞尔,“小傻瓜,你刚刚表现的很好,有时候不哭比哭更我见垂怜。况且,那样的人,不值得咱们为她掉眼泪。”
秦嫣用力点头,两只大眼睛透着坚定,像极了沈氏。
“大姐,二姐!”
背后传来小小的呼唤声,两人驻足回首,见秦暄远远的跑了过来。刚刚还笑容明媚的少年,脸上已被愁苦填满。
“姐姐。”秦暄低下头,脚尖一下一下捻着地上的一个小石子。
秦娥瞬间了然,老夫人说她们的话,让秦暄听见了,难受了。
秦娥伸手摸了摸秦暄的发顶,“傻暄儿,不用难过,我们很好。”秦暄抬起头,费力的问出早就盘旋在心的疑问:“姐姐,为什么祖母对你们这么凶,她对我一直很好。”
秦嫣冷着脸,小姑娘从来都是笑盈盈的,如今却动了脾气,“她乐意当你的祖母,不乐意要我们做孙女。你且去实心实意的孝顺她,别来找我们,免得惹她不高兴。”
秦暄哪里听过这样的重话,眼圈登时发红,泪水在眼中打转儿。
秦娥拉了秦嫣一把,“好了,别说气话。”
秦暄哽咽道:“大姐,宋妈妈说祖母不喜欢母亲,所以不喜欢你们,可我也是母亲的孩子呀,宋妈妈说我长的也很像母亲,那她为何对我却很好?是因为我是长房嫡孙吗?”
秦娥想摸秦暄的头顶,最终拍了拍他的肩膀,“祖母对你的确很好,你敬重她是应该的。凡事讲个缘字,我们和老夫人虽血脉相连,却没有亲情,无缘罢了。”
秦暄尤想不通,“我还是不明白。”
秦娥拿出手绢给他擦了擦眼睛,“男儿有泪不轻弹,很多事情,等你长大些,自然就明白了。眼下你只需要好好读书就行了,不用想别的。”
秦暄走后,秦嫣红了眼睛,“弟弟怎么变成这样,之前我还以为他和咱们一条心呢。”
秦娥安慰她,“谁说他和咱们不一条心了,刚刚在老夫人面前他不就帮了咱们吗?不然老夫人哪能这么轻易就放过咱们。暄儿还小,很多事一时想不通很正常,他能感恩老夫人,说明他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你别气他。刚刚的重话以后切记不要再说了,平白伤了姐弟感情。”
秦嫣外表柔弱,性子却十分倔强,闻言撇过脑袋,显然对秦娥的话不怎么苟同。
秦娥无奈的笑了笑,心里一阵怅然。她何尝不为秦暄的话难过,看着弟弟与仇人相亲相爱,心里真是如万箭穿心一般。可她还是不愿伤了弟弟的心。她们在辽东虽苦,却一家人相守在一起,而弟弟一个人在府里,缠绵病榻许多年,老夫人是他对亲情的唯一领会。
他还小,不明白那些阴谋的肮脏和龌蹉,不明白后宅倾轧的血腥与残酷,等到他大一些,等到他知道了母亲和外祖家的冤屈,自然也就明白一切了。
她是姐姐,在他长大之前,就由她来替他承担这些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