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戴国腾抬了抬手,示意向微坐下。又回头对妙妙丹说:“去给你姐姐倒杯水。”
他刚说完,妙妙丹的母亲已经端着两杯水走了过来。
她是个缅甸女人,身材干瘦,皮肤较黑,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
她把杯子放在向微面前,向微点头对她说谢谢,女人用缅甸语回了句什么。
看向微的样子明显是没听懂,妙妙丹便说:“我妈妈说你远道而来,要你好好休息休息。”
向微便再次对她道谢。
女人微微一笑,走出房间回避起来。
“跑这么远累不累,喝口水吧。”她爸爸说。
向微看了看面前的杯子,摇摇头,说:“爸,我不渴。”
戴国腾眼神沉了沉,说:“微微,现在结果还没出来,你不要太给自己施压了。”
向微点点头,说“嗯……但凡事还是要注意点儿。”
戴国腾倾着身子,拿了些茶叶泡到水里,突然问她说:“你妈妈在北京还好吗?”
“她差不多已经走出我哥的阴影了,没以前那么难过,现在好多了。”
“那就好。”
向微犹豫了一番,说:“爸,我……”
戴国腾止住她的话,说:“你想说什么爸爸都知道,爸爸理解你,凡是都会站在你的立场上来想。段启安他罪有应得,但你也不是故意的,这件事,你不要有太大的压力。”
妙妙丹一直在旁边听着他们的对话,她心直口快地说道:“姐姐,你居然给戴铭哥哥报了仇,你很棒啊!”
“妙妙丹!”戴国腾呵斥道。
她赶紧闭上了嘴,吐了吐舌头,说:“我又说错话了!”
“爸,你们一直都知道我哥是怎么死的,对吗?”向微问道。
戴国腾沉默了一会儿,说:“不让你和你妈妈知道真相,也是为了你们好,毕竟你哥哥发生了那样的事,你们知道了一定会痛上加痛。”
向微翕了翕鼻翼,说:“我明白。”
“这些天段启安那边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保险起见,你就先在这里住下来吧。”
当然,这也是向微来投奔她爸爸的原因。但她又说:“爸,我不能和你们住在一起。”
妙妙丹惊讶道:“为什么啊,住在这里多好,我也想让姐姐留在家里和我作伴。”
向微摇了摇头,微微笑着对妙妙丹说:“不行的。”
戴国腾顿了顿,又说:“微微,爸爸并不愚知,我很清楚hiv的传播途径,况且现在并不确定你到底有没有被感染,你用不着去外面住。”
向微的态度很坚决,她说:“爸,这样子我的心里负担会更重。”
过了一会儿,戴国强只好妥协道:“那好,我给你单独找个房子,你先住着,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尽管给家里开口。”
“爸,谢谢你。”
……
向微没在这里待太长时间,和父亲说了会儿话后,她便跟着妙妙丹出了门。
她爸爸给她找了个住处,妙妙丹带她过去看看。
这栋房子是妙妙丹母亲家一个亲戚的,空置了好久。房子的结构很简单,用木材和茅草搭建而成,形状呈“人”字形,是缅甸最常见的居民住宅。
房子里面还算干净,家具也齐全,妙妙丹又陪她买了一些生活用品,回来后,她便开始收拾起来。
有妙妙丹帮着她,很快就把东西都整理好了。
妙妙丹浑身干劲儿,不一会儿就累着了,抱着杯子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大口水,这时候手机响了起来,是她的朋友们招呼她出去玩。
“姐姐,你跟我一起去吧,我带你见见我的朋友。”
向微笑着拒绝道:“你去吧,我有点累了,想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就不去了。”
妙妙丹遗憾地说:“那好吧,我就先走了,改天再过来看你。”
“好。”向微出门送了送她,朝她挥挥手。
妙妙丹走后,向微躺在床上,她刻意地,什么都不去想,只是静静地出着神。
就这么不知过了多久,她沉沉地睡着了。
精神疲惫到了某种程度,她做了很多乱七八糟梦,这些梦支离破碎,毫无逻辑。
她梦到自己真的感染了hiv,她的皮肤开始出现一些恶心的皮疹,所有人都离她而去;
她梦到段启安没有死,他到处寻找着她,伺机对她进行疯狂的报复;
她梦到自己死在了缅甸,孤孤单单地被埋在了冰冷的土地下,妙妙丹在她的坟头放上了一朵白色的小雏菊;
她还梦到云南所有的山茶花都枯萎衰败,顾青山娶了海棠,朋友们都在为他们庆祝,顾青山脸上挂着她从未见到过的喜悦……
她猛地惊醒,额头上挂着冷汗,坐起来后,仍心悸了很久。
日暮时分,远处天空上漂浮着大片的火烧云,太阳将它们染得仿佛血红色的浮雕一般。
墙壁上镶着一个大大的窗户,阳光从那里探进来,洒落一地的昏黄。
平复下来后,周边的一切无比地安静,静到让她感到孤独。
空气吸进呼吸道,是涩涩的感觉,她抹了把脸,出门去了。
虽然曼德勒是缅甸第二大的城市,但这里的街道仍有些落后。在这里见不到高楼大厦,眼前的楼房古老而沧桑。街上没有层出不穷的车鸣声,大多数人穿着当地特殊的服饰,来往不匆不忙,小商小贩们用着竹筐在路边兜售蔬菜瓜果,不脏乱也不吵闹。
抬眼望去,还能看到金色的寺庙塔尖。
飞鸟从天空划过,一切安详而平和。
向微到处走了走,有些当地人看到她便朝她淳朴地微笑,时不时还能看到穿红袍的僧人抱着盆钵沿路化缘,他们默默地念着经文,路边的居民自发地捐钱捐物,冷饮店的捐上饮料,蔬果店的放进去水果。
走到向微身旁时,她掏出钱包捐给了他们些钱。
僧人微微向她弯腰,单手竖在下巴前念了句什么,应该是佛语里祝福的话吧。
这是一个全民都有信仰的国家,在这里,向微终于心静了一些。
她有点饿了,便走进了一家餐馆。
缅甸的基本主食主要是米饭和咖喱,配合着其他菜肴和汤,菜品注重丰盛,质精量小。
向微对着菜单看了一会儿,指了指上面咖喱米饭的示意她要这个,然后又点了一个椰蓉馅的缅甸粽子。
服务生拿着本子记了下来,然后朝厨房走去。
向微又叫住他,想告诉他自己要把饭打包带走,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比划了很久,但那服务生仍然是一脸迷茫。
这个时候,同样有客人打包的饭菜被厨师从厨房里拎出来,向微朝那包饭菜指了指,服务生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过来。
买了饭,向微往住处走回去。
她刚来时,一路仓促寻找着她爸爸的住址,这会儿倒是放松了下来。她不紧不慢地走着,一边看着沿路的风景,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新奇的。
耳边传来“轰隆――轰隆”摩托车飞驰而过的声音,向微往路边移了几步,给摩托车让路。可她没想到的是,车上那人就是冲她来的,在向微还没有防备的时候,一把拽住了她的提包!
向微反应迅速,紧紧地抓着包带不放手,摩托车突然加速,向微被带翻,狠狠地磕倒在地。
她手中打包的饭菜散落了一地,膝盖和手掌也被粗粝的地面擦伤,摩托车上的小青年带着她的包扬尘而去。
向微咬咬牙,忍着痛站了起来。
马上有路人上前来扶她,向微微笑着摆摆手表示没关系,她把地上的饭菜包好扔进了垃圾桶,有人操着半生不熟的英语问她需不需要报警,向微想了想,说不用了。
虽然她的大部分现金都在那个包里,但是,这段时期还是别去警局留下档案的好。
几个热心的路人还在询问她要不要紧,向微表示让他们放心,自己没有关系。
有个四五岁的小沙弥凑过来看热闹,他身上裹着藏红色的袍子,露出了一边肉肉的肩膀,正吃着小手仰头看向她。
向微忍俊不禁,摸了摸他光秃秃的小脑袋。
那边的师傅看他跑到这边来了,唤他过去。
小沙弥看看师傅,在扭头看看向微。
他从自己小小的盆钵里掏出了一个大大的芒果举起来递给向微,向微笑着接过,说:“谢谢你啊。”
小沙弥仿佛明白她的意思,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身朝他师傅跑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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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微一瘸一拐地回到住处,坐到床上看看自己的膝盖,那里已经破了皮,有血流了出来。
这会儿的日光没有刚才那般澄亮,变得温柔起来,朦胧的光晕把她纤瘦的身体笼罩起来,像是一种特殊的庇佑。
她低头清理伤口,突然,门外有敲门声传来。
沉沉的,有节奏的,一声声地打乱了她的思绪。
她怔了怔,女人的直觉总是无比地准确。
她颤着声音问:“谁?”
风仿佛静止了,同样静止下来的还有时间,她一动不动,看向那一扇门。
随后,那个低沉的,熟悉的男声在她耳边无比清晰地响起……
“向微,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