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扰到你休息了吗?中校先生。”许垚正望着窗外发呆,一个粗狂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说的是英语,许垚一下子从回忆中惊醒。
门前的大汉大概一米九的身高,穿着一身病服,虽然穿着病服,神情却一点也不显得病态,一双有神的眼睛里充满着感激,还有遗憾。
“Sorry,您是?”许垚回过神来,看着病房门前陌生的大汉,出声问道。
“啊,真是抱歉,忘记自我介绍了。”大汉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说:“我叫艾克·戈林,叫我艾克就好,特别行动部队,上校军衔。”接着走进病房,“我可以坐下吗?”
“当然可以。”虽然许垚不知道这个叫做艾克的上校为什么会认识他甚至找到他的病房来,但是基本的待客之道许垚是懂的。
“请问,上校先生……”
“我们现在都是在医院,就没必要谈军衔了,直接叫名字就可以了。”
“冒犯了。不过艾克先生,你怎么认识我?我没那么出名吧。”
“百分之九十的任务完成率,加上你这特别的外貌,当然出名。”艾克上校怪异地看了许垚一眼,许垚一脸尴尬,虽然他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也没必要……“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您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许垚迷茫地看着艾克,艾克似乎是早已料到,“可能您不记得了,但是我是将您和另一位恩人的脸记得清清楚楚。”艾克上校在许垚的注视下缓缓开口,“我就是那三个人质之一,其实我们当初都已经绝望了。说起来,堂堂特别行动部队的成员,竟然被几个持枪的恐怖分子给囚禁,真是有些丢人。”
“不过万幸,你们还活着。”许垚轻轻地说,语言中却流露出一种惆怅。
“是啊,万幸,那另一位呢?我记得您和另一位当时留了下来,那位先生呢?“
“他呀。他,去了一个美丽的地方。”许垚的眼神有些迷离。
那是一场危险的营救,许垚作为军人,更是军队中的精英,这次的任务他首当其冲。
在救出艾克等三位人质后,许垚和那位男子,也就是朴孝俊,留了下来。两个人,一路奔袭,当快要离开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朴孝俊踩到地雷了!
许垚的耳边还回荡着一句话:”执行特殊作战计划,许中校,执行命令!立刻撤退!”
许垚活了下来。
“亲爱的许中校,对于这个结果,我很抱歉,也很难过。”艾克上校露出深深的愧疚之色,但他又无可奈何,事已至此,逝去的生命不能挽回。
许垚没有回答,只是开口说着一些不相关的话。
“你知道吗?其实他是一个特别简单的人。他就想再当两年军人,多攒一点钱,退役后去买地,去种花,去谈恋爱,去和家人一起生活。”
“他没想过要那么多的功勋,没想要那么多的名利,他只是想简简单单地当个军人。上级下命令,他服从,上级给任务,他竭力完成。”
“他比我大六岁,却像父亲一样照顾我。我生病了,他帮我请假,带我看医生;我训练跑不动了,他拖着我,背着我,硬是拉完了十公里,最后我们两个人一起受罚;我跟别人有了矛盾,要么他帮我出头,要么就是他代我向别人道歉。就是因为这几岁的差距,从一开始我就生活在他的羽翼下,结果到了最后,他连一个让我为他付出,为他牺牲的机会都没有!”
“就这样一个机会都没有!他就让我这样欠了他好多债!”许垚望着天花板,一双灵动的眼睛里此时却充满了空洞。
他没有流泪,他知道,流泪不能挽回任何事情。
”你说,他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许垚的怨念一个比一个强烈。
“按照中国的话来说,人死不能复生,我们也只能节哀顺变。”艾克上校轻声道,沙哑的嗓音里带着无法隐藏的愧疚。“但是,要知道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公平。我们作为军人,最大的荣耀,就是在最后一个战场,最后一个死去。”
“这种死亡,是不打折扣的美丽。那是军人最后的庄严,也是军人最动人的风度,没有悲哀,只有神圣。”艾克上校郑重地说道,语言铿锵有力。
许垚被艾克上校的话震住了,他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是啊,死亡,是军人早就有的觉悟,只是比预料的时间早了一点。
“那,他一定是在天堂吧!”许垚轻声说,似乎是在祈祷。
“是啊,他一定是在天堂,上帝会好好对待他的。”艾克上校露出了一个粗犷的微笑,却让许垚感到一丝温暖。“人不知旦夕祸福,但好人总归是有好报的。”
“上校先生,你知不知道你不像一个美国人,倒是像一个中国人?”
“我的邻居是一个华侨,这都是我向他学的,倒是能当半个中国人。不过,中校先生你也一点不像一个韩国人呀!”
“我的父母都是中国人,我出生在韩国,所以国籍是韩国,说起来,也能当半个中国人呢!”
“哈哈……”许垚和艾克上校相视一笑。
艾克上校在病房里陪了许垚好几天,不过艾克上校的伤不重,很快就出院了,在离开之前,艾克上校给了许垚一句承诺:“无论什么时候,这份恩情都会还给你的,就算上帝牵着我上天堂的时候,如果你需要,我都会冒着见撒旦的风险来帮助你。Everytime!”
一个半月过去了,许垚的伤好了大半,他收到了朴孝俊的骨灰,和朴孝俊的遗物。其中最珍贵的,就是朴孝俊和他妹妹的合影,照片上的少女笑颜如花,精致可爱。
许垚不禁叹了口气。
2014年6月7日,在土耳其国际机场,许垚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登上了飞机。
飞机缓缓起飞,绿色的草坪渐渐变换成蓝色的大海,白色的云层显得虚幻而飘逸。
在高空三万里,有一个人,正牵着一个灵魂,从一端走向另一端。
他轻轻说:“走吧,我们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