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朱羽二话不说,径直推开了大门走到了院子中央,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大雨还在不停地下,院子里的水已经积满了存余,没过多久,她浑身上下都被淋湿了。下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只是远远地看着,不敢走到近处来扶她。
其实,雨水再大,淋在身上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朱羽想。
爹一定很生气吧,他这么疼爱我,处处为我着想,我却辜负了他,联合外人欺骗他,也难怪他这么对我了。
雨水遮住了朱羽的眼帘,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伸出手来在脸上擦了一把,忽然看见前方的屋檐下站着东乌的身影。
果真被他言中了……自己现在这幅落魄的样子很好看吗?
恍恍惚惚中,东乌似乎笑了一下,随即走进了老爹的房间。
咦……
书房里,朱老爷正摇摇晃晃的靠着椅子,双手无力的撑着额头。
“朱老爷,东乌求见。”
东乌……
朱老爷眼神不善的看了他一眼,没说让他进,也没说让他不进。见朱老爷不发话,东乌沉吟了一下,径直走了进去。
“东乌公子……你来干什么?”
“东乌前来,为朱老爷您答疑解惑。”
“答疑解惑……”
东乌沉声说道:“东乌在朱府叨扰的时间仅仅短短数月,不过,根据在下对朱老爷的观察和了解,老爷您做事,向来都是及有分寸。可是在大小姐的婚事上,您出乎意料的固执己见,我想知道最真实的原因。”
朱老爷敏锐的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并不了解面前这个年轻人。
见朱老爷脸上仍有犹疑的表情,东乌平静的说道:“朱老爷,二小姐天赋异禀,有些事情,你要知道是天意如此。”
“是啊,天意……天意……”在东乌的诱导下,朱老爷终于敞开了心扉,头一次把深埋在心底的话对一个外人说了出来。说完以后,朱老爷神情萎顿,仿佛瞬间苍老了好几岁一般。
“东乌公子,这便是我为何坚持己见的要大女出嫁的原因。你要相信,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已经在尽量避免最坏的结局。”
东乌料想这其中必定有隐情,但是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事。
“朱老爷,”东乌叹了口气,说道,“有些事必然是命中注定。就算你我再多本事,也无法回避天神的旨意。”
东乌只说了这一句话,朱老爷却忍不住涕泗横流了起来。这还是他头一次在一个外人面前哭得如此难堪,但是此刻他的心里之苦楚,恐怕除了面前的东乌,却是无人能够体会。
“老夫……”朱老爷擦了一把眼泪,说道,“老夫只有这四个孩子,青阳和玄月还未成年,汐儿和羽儿又常年不睦。外人看来,我朱家和和睦睦,享尽了天伦之乐。只有我知道这其中的辛酸苦楚。若非那个预言卡在我心里,我哪里又忍心把自己的女儿送进道观的?没想到啊,到头来,我竟然连一个说话之人都没有,竟然还要依靠一个外人来安慰……”
看着朱老爷涕泗横流的模样,东乌真不忍心告诉他,其实他的女儿朱羽,早已死于两年多前的那场溺水。
“命数啊……都是命数……”朱老爷喃喃地念叨着,像是说给东乌听,但更多的像是在说服自己。
看着面前这个苍老的背影,东乌这颗看遍了两千多年世间风景的心忽然忍不住感慨了一下。他又偏过头去,看了大门外那个倔强的跪在雨中一句话都没说过的小小的身影,心里忽然就平静下来了。
“朱老爷,既然因果都因她而起,倒不如顺其自然,放手让她去经历。”
朱老爷颓然的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道:“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办法……请你……叫她进来,我有话同她讲。”
大雨还在不停地下着,朱羽仍旧笔直的跪在地上,整整两个时辰,她几乎一动也没动。
这场大雨竟然持续了四个小时,真是不敢相信呢。朱羽感觉到身上有些发冷,她情不自禁的抖擞了两下,恐怕是感冒了。
忽然,头顶上传来了暖哄哄的。朱羽抬起头来往天上看了一眼,只见厚厚的云层后面竟然透出了一抹阳光来。
按照时间来推算,现在应该是下午两点左右了――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没看多久,越来越热的天空刺得她睁不开眼。朱羽慢慢的垂下了头,却发现东乌撑着一把伞朝自己走来,慢慢的停在了自己跟前。
他不是在爹的房间里吗,什么时候出来的?
朱羽强迫自己的脑袋去思考,却发现脑子里空空如也,除了浑浊的热气,竟连思考的力气也没有。
东乌把伞移到了朱羽头顶上,遮住了朱羽头顶上的雨水。
呵,这有什么用?
“进去吧,你爹有话要跟你说。”
朱羽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却发现自己双腿酸软,站也站不起来。东乌伸出手扶了她一把,朱羽这才站了起来,两边的膝盖上都已有了淤血。她看了东乌一眼,推开了他的雨伞,深一脚浅一脚的往朱老爷的房间里走了进去。她推开大门,只见老爹背对她而站,脊背挺得笔直。
“婚约……如你所愿,爹会设法取消的。”
真好……
“羽儿……谢谢爹爹……”朱羽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谁知声音竟然沙哑得不成样子。
“回去吧,”朱老爷叹气,“叫绿棠好好的烧些热水,洗漱一番……别受了风寒!”
“是……”朱羽回望了老爹一眼,随即木然的转过身,昏昏沉沉的往外面走去。谁知刚走两步,朱羽眼前一黑,往身边一头栽了下去,似乎有人扶住了她,随即便人事不知了……
再次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醒过来以后,朱羽口干舌燥,迫切的想要喝很多水。她睁开眼睛四处看了一眼,却发现小小的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连绿棠也不知道去哪了。
“绿棠……”声音干涩又沙哑,她只说了两个字,喉咙里却像是着了火一般,难听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