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钟过去了……
五分钟过去了……
老马就这样盯着墙上那张老照片,任由烟灰缸上的螭龙腾起在一阵又一阵吕宋岛浓烈辛辣又独特的烟雾里,任由墙上的老钟摆在昏暗中继续“滴答滴答”不紧不慢地响着、响着……
刘恺俯下身再一次趴在老马耳边耳语着什么,老马站了起来再次迎出门去。
“警察同志,快请,快请!”
鸡山路135号门口来了两名警察。
“马先生,不好意思打搅了!我们接到刘主任的报警电话就赶来了!”
“是呀,是呀,海滩上发现的受害人就在我家,请进请进!”
老马把警察迎进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林姨指挥着工作人员端茶送水。
“我们其他的同志接到游客的报警电话赶到海滩没见到受害人,刚才在电话里刘主任已经给我们初步介绍了下情况!”
“首先我要向你们道下歉,在海滩发现受害人的时候我们应该等着你们来的,不过当时看到现场大家都吓坏了有点不知所措。
当时我看那受害女人还活着,但已经昏迷,如果再等120来,她躺海滩那么久怕她吃不消,况且海滩上人来人往的引起围观、惊吓也不好,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先把她背到我家来了。
事后确实也觉得有些不妥,实在抱歉啊!”
“马先生,您太客气!我们现在想看一下受害人!”
“好的,好的,我请的外科专家黄主任已经先到了,就在楼上!”
林姨领着警察上楼去了。
客厅里又再次地安静下来。
老钟摆继续若无其事地“滴答滴答”地响着。
几支烟过后,黄主任和两名警察都下来了。
老马看见了黄主任昏暗中疲惫的眼神,这跟他刚踏进这道门时的神采奕奕截然不同,他就像刚经历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手术,表情非常地凝重。
“马先生,这位女士的整个面部外伤太重,咱们福建不具备良好的手术条件啊!”
老马仔细凝听着:“您能不能再说详细点……”
“刚才已经给她做过全面的检查,生命体征良好,其他都没有什么问题,就是面部的创伤太重,虽然我们已经做过初步的处理,但是这得进行精良的整形手术才行,这样对她后期的生理和心理的康复才会有利。”
“嗯……”老马认真地听着。
“从您医生的角度观察,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外来伤害?”
其中一名警察问道。
“她的面部有动物的牙印,不排除鲨鱼的可能,不过鲨鱼的咬合力那么大,而且是在头部,她会那么幸运地逃脱?这是我也怀疑的!这个最好找有关专家研究了再下最后的定论!”
警察和老马都点了点头。
“我已经安排了专车、专艇、专人配合你们把病人送到医院去,这样也避免路上引起不必要的围观。还有请医院这边放心,医疗费用我会替病人垫付的!”
“马先生,难怪您是有名的慈善家,病人和她的家属知道了不知道要怎样感谢您?您放心我们医院一定会尽力救治她的!”
“那就麻烦您了黄主任!”
“您太客气了!您的基金会投到医院的那些资金不知道救了多少贫困的先心病儿童,我做这点算得了什么?这都是医生的天职,我们都应该向您学习才对!”
“您太过谦了黄主任,我只是尽自己所能罢了!”
“还有就是病人度过危险期后最好转到一个拥有良好整形条件的医院,不然这个心理创伤恐怕病人无法承受啊!”
“好的,好的,我会尽量想办法的!”
昏迷不醒的女人被小心翼翼地抬到了担架上,她的脸上缠满了纱布,专车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了。
黄主任和他的助手们,还有警察都上了车走了。
老马不放心让刘主任也跟随而去。
“卫国,难为你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想那么周到!”林姨看着马卫国心事重重地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心疼地说着。
“林姨,您也跟着忙活了半天,快坐下休息会儿!”马卫国起身扶着林姨坐了下来。
自从马卫国的母亲去世以后,他某种程度上就把林姨当成了母亲。
马家已经没有了老辈人,如果还没有了林姨,那老宅就不是往日的老宅了,这个家有了林姨才有了往日的温馨。
“姨,自从我有钱以后,我总是希望去帮助到一些有困难的人,您知道为什么吗?”
“你从小就是个心地良善的孩子,姨哪总担心你会吃亏!”
“姨,其实我也有自私的想法,您想想小雅丢了那么多年,我总是想她也能遇到个好人家,好好地待她,那有多好……我真希望上天能看见我对别人的好,也让别人这样好好地对小雅……您说会吗?”
“当然,当然卫国,怎么不会?人在做,天在看!艾家大小姐一定会有好福气的!”
“姨,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妈妈也放心了!”老马看着墙上的照片,一位坐在钢琴前雍容华贵的妇人。
“是啊,你那么有出息,心又善,少奶奶一定放心的……”林姨说着说着开始抹起眼角的泪花。
“姨,我不该说这些,又惹您伤心了!”
“哪儿呀,卫国,你看姨就是这样一个不争气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姨看个电视也得跟着抹眼泪。卫国,姨明白,这些心里话你不跟姨说,能跟谁说呀?跟婉滢说估计她也不爱听,更何况她在那么远的地方!”
“谢谢您,姨……”
老马说着把自己深深地靠进沙发里。
不知为何他今天的心很乱、很乱,他在商场上拼杀那么多年已经很少儿女情长了。
老马心底里的思绪一根一根地生长起来,这些思绪一直无视着老马的烦乱向空中攀爬,直到最终整个地飘飘然起来……
第二天,马卫国坐在了公安局局长李和平的办公室。
“李局,实在实在太抱歉了!昨天我也跟您的两名手下讲了,没有通过警方正常的程序,我尚自做了些安排,给局里出难题了吧?”
马卫国满脸歉意地说着。
“哈哈,老马,李局李局的,太见外了吧?昨天你的部下张秘书和刘主任都跟我沟通过了,劳您大驾今天还亲自跑来?”
李和平两眼有些黑眼圈,但是目光炯炯有神,声音洪亮如钟,脸上满是真诚的笑意。
“老李,想不到你当领导那么多年一点没变,还是那么幽默!”
“我老李就是那样的性格,你搞活经济,我搞活气氛,不然现在的人工作都那么紧张,氛围不活跃点不得憋屈死?”
“是呀,上山下乡的时候没有你这个大活宝,都不知道那些日子怎么活过来?”
“其实现在倒满怀念那些日子,蓝天白云下一眼望不到边的格桑花……满山坡都是我们放的牛和羊……”
在李和平深情的描述里,老马的眼前出现了那些难以忘怀的画面:
人潮涌动的月台;一辆接一辆轰隆隆南下或北上的列车;灰压压的人群里一件醒目的白色的确良衬衫;红土高原的农田里一张又一张年轻黝黑的脸庞……
老马的眼眶忍不住地湿润了……
李和平看着马卫国动情的双眼,他明白这位一起上过山下过乡的“战友”没有忘怀往昔岁月。
是啊,只要经历过那些岁月的人,怎么能够忘怀呢?
“虽然经历残酷的商场多年,但你的心里还是没有磨灭往日的真情啊!”李和平感慨地对着马卫国说到。
“那些劳苦的岁月不会磨灭青春里最美好的记忆,同样岁月的长河只会把那些记忆洗礼得更加弥足珍贵!”此时的马卫国就像是个动情的诗人。
在一起经历过人生最难忘岁月的“老战友”面前,他不想掩饰什么。
李和平认真地倾听着并频频地点着头,他知道马卫国虽然出名了,但他的真性情没有变。
“老马,谈正事吧!你为什么要把她带回家?”李和平单刀直入了,他用那双敏锐的眼睛看着马卫国。
“虽然昨天我已经听了手下的报告,也看了相关笔录,但是我还是有些不明白,你是个知名人士,难道不怕因为一个陌生人摊上事儿,影响你的名誉?”
“老李,我不知道怎样解释,但经历过我们那个年代的人都知道一个人的尊严有多重要!一个被残害了的女人,在那样人来人往的地方被围观,她已经没有了尊严,我只是本能地想保护她――保护一个女人的尊严!
当然在你看来也许我的想法太幼稚,也许还违反了警方的规定,但我还是那样做了,这点要请你们警方原谅。”
老马说这些的时候有些激动,李和平看得出来他说的是真话。
是呀,的确那个年代有许多人为了尊严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还有老李,最重要的一点,我会给那个女人提供一切最好的医疗方面的帮助,这个是任何人做不到的,当然后续的一切我也会密切配合警方!”
“嗯嗯嗯,你很直截了当,你还是我记忆中的那条真汉子!”李和平的目光从开始的审视变成了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