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孙头是名值夜班的小区门卫,在一间几平米的门卫房里,他依靠着床头墙壁,正裹着被子看着电视里放的深夜恐怖电影。
电视机里,阴气沉沉,一个恶鬼潜伏在黑暗里将欲待出,而主人公却一无所觉,依旧专心做着自己的事情。
电影里悄寂无声,恶鬼慢慢从阴影里爬出,老孙头屏住呼吸,心神全然投注到电影里。
倏地,一阵震耳欲聋的响声猛然传来。
老孙头吓得“啊”了一声,立即捂住自己的胸口以平复跳动激烈的心跳。
过了半晌,老孙头才醒过神来,刚才那道响声不是从电视机里传出来的,而是从外面。
他披着军大衣,走到门卫室的小窗边上,探出个脑袋往外望。
窗外的铁闸门在风里不停地晃动,撞击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又是一道响彻长空的响声,老孙头这次听清楚了,那是从龟丘山的方向传来的。
望着那道一闪而逝的紫色光芒,老孙头自言自语道:“要下雨喽。今年的秋雷可真响亮,比往年厉害多哩。”
……
……
龟丘山上,两道青红剑气如游龙遨天,时而相互缠绕,时而背道相驰。
然而不管怎么游走,这两道剑气都始终逃脱不了蓝紫色电光的笼罩,就好似如来佛祖手里的孙猴子,十方天地,俱在掌间,来回万里,无有匿处。
“不愧是龙虎山千年以来,内门弟子中唯一的外姓弟子,不得不说,简红玉,你的天赋委实令我惊叹。”黑袍男子看着在自己的紫电囚笼中挣扎许久的红袍女人,亦不由暗自心惊,庆幸自己有够小心,直到等到这个女人施展过摘星诀,修为贬损大半后才现身,若是全盛状态的简红玉,只怕自己过不了百招。
“还有让你更吃惊的。”简红玉的脸色已不见红润,倒似一份品质不佳的宣纸,白皙中透出几分蜡黄。
“你也就现在还能逞强,再等会儿你还说不说得出话都是个问题了。”黑袍男子冷笑道,双手连连舞动,无数道雷电仿佛锁链般将简红玉的活动范围越缩越小。
简红玉痛苦地咳嗽几声,一团污血从口中喷出,她的脸色却溘然间转红,一抹极不健康的红晕在脸颊上生起,就好像初升的太阳,也好像……她此刻手中的枯枝。
朝阳初升,那是一天白昼的开始,也是漫漫黑夜的结束。
那刺破黑寂的第一缕光,才是这世间最为耀眼夺目的光彩。
龟丘山上的黑夜在散去,不是黎明已过,而是有一道光,比刺破黑寂的第一缕光更加耀眼,更加夺目!
青红色的剑气合作一处。
剑气敛去。
枯萎单薄的树枝焕发出唯有宝剑才有的光芒。
银白色的剑光亮起。
正如朝阳的意义不在于它结束了黑暗,而在于它带来了希望。
这道剑光也一样。
银白色的剑光划破长空,在相互交缠的紫电囚笼中撕开了一条口子。
那就是希望!
简红玉没有丝毫犹豫,身如乳燕归巢,一翻身穿过那个缺口,投入了茫茫夜色。
道法被破的黑袍男子同样也不好过,身体摇晃了几下,捂着胸口,喘粗气说道:“我就不信你真的能逃走。”
……
……
秋天的雨,总是有些多的。
午夜时分开始飘落的雨将一条街上都浸透了,路人小心地跨过坑洼不平的路面,生怕一不留神就踩在了某块松动的地面方砖上,溅起一滩污水,脏污了鞋面和裤脚。
宋秋抱着木匣走进临街的一家热干面面馆。
在江城到处可见这种享誉华夏的美食,外地人第一次吃,常常感觉干涩无味,难以吞咽,但只要习惯了这种口味,那种唇齿留香的饱满感决计让你再也放不下。
一颗稍带辛辣的虎皮鸡蛋或是一两片泡制过的豆腐干,和着浇满黄亮芝麻酱、搅拌均匀的热干面,一口下去,醇香滑腻的香浓口感满溢舌间,那滋味就别提有多美妙。
面馆的老板是一位约莫三十岁的妇女,面目平常,只是带着一股温婉气质,就连回答顾客也是糯糯柔柔的声音,说不上养眼,但绝对令人感到亲切舒服。
宋秋喊了碗大碗热干面,又在虎皮鸡蛋和香辣干子(江城人习惯把豆腐干叫做干子)间艰难抉择了许久,最终还是选择了更有质感的虎皮鸡蛋。
老板娘将虎皮鸡蛋夹进搅拌好的热干面里,用一个黄泥色的陶瓷面碗装着,盛到了宋秋桌前。
宋秋道了声谢谢,接过面碗,端起来大口直往嘴里塞。
抽空咬了虎皮鸡蛋,宋秋心想什么时候等自己有钱了,一定要既加鸡蛋也加干子,好好过一把土豪的瘾。
旁边座位上有两名食客吃完了早饭,一边唤老板娘结账,一边开始闲聊。
“昨天夜里的雷可真是响啊。”
“可不是么,这算是这几年里动静最大的秋雷了吧?可把我吓了一跳。如果不是我老婆也被吓了一跳,死死地抱住了我,我恐怕都要被吓得掉到床铺底下去了。哈哈,还好没有,要不就丢人丢大发了。”另外一名食客笑哈哈地说道。
“不过你听说了吗?”头先一名说话的食客凑到同伴的耳朵跟前,神秘兮兮地问道。
“听说什么?”同伴不明所以地问道。
“有人自称昨夜在龟丘山脚下看到两名神仙在山上打架,还信誓旦旦地说,昨夜的秋雷就是他们两人的打斗声。”
同伴失笑道:“这种神神鬼鬼的事情你也相信?那我还说我是财神爷转世,这辈子有用不完的钱财呢。”
宋秋在旁边听到了,心说你就算是财神爷他爹转世也没用,财神爷自己都还在南海挖石油挣辛苦钱呢。
这时候他们已经付过帐,站起身来朝门外边走。
一边走,一边还在聊着。
“嗨,我就当一个逗乐的事情说出来,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相信这种鬼故事。”
“不过你说是谁啊,这么有想象力,打一个秋雷都能想到神仙打架,他怎么不去写网络小说去?”
神仙打架?
宋秋若有所思,这倒真不是不可能,只是今天早上没听见那群喜欢八卦的神仙说谁又和谁干架了啊。
在那两人站起身的时候,宋秋就已经吃完碗里的面条,只剩下一口露出蛋黄心的小半颗鸡蛋还留在碗中,舍不得就这么轻易地囫囵吞掉。
他望着门外淅沥的秋雨,念头转换之快犹如骤然漂移一百八十度的赛车,突发奇想想道:这雨如果一直这样下下去,会将一件满是脏垢的袍子洗的发白么?
旋即又解嘲一笑。
所谓滴水穿石,连坚硬的石头都能被滴穿,那袍子又怎么会经受的住?所以,袍子自然不会洗得发白,只会被雨水浸透泡胀后彻底烂掉。
正在想着袍子的事情,门外有风吹来,吹进了一帘秋雨。
接着,他就真的看见了一件袍子。
一件大红的袍子。
红的像血一样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