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拍了拍衣摆站了起来,围过来的人纷纷给她让出一条道路,不管她这一身道士的装扮,能摆下这九曲连环的棋局,能赢下这才华冠盖满帝城的谢七公子,她便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她从座位上起步,不徐不急地走了几步,然后转过身来看着高大三米的五米的巨石棋台,如同一张画卷一般展开一层惊心动魄的战场,那两只青黄雀鸟落在棋台左右上方,见洛纯看过去,叽叽地叫唤了两声,脑袋扭动了一下,然后扑扇这翅膀飞走了。
东辰凡坐那儿转过头看她,修长的手指捻着那一枚白子,眼角有些似笑非笑,有一些冷色,“你要的都给你,如何?!”他想要的,不过是她与他留在他身旁,至于旁的东西,向来不曾看重。
两仪棋本来就是她的,想到当初她离开的时候说过的那些话,他心底有一股恼怒汹涌而来,通达四肢百骸,他的脸色有些冷,可却又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答应过会回来取的。”
她答应过的!会回来的!可是她没有!她竟敢骗他!让他念念不忘她会归来,结果却是空等,若是他如今不出现在帝城,那么她是不是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他眼前了。
“我赢了。”洛纯心一软,竟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她当初确实说过会回去这样的话,将他帮忙收着两仪棋,那不过是哄骗他的话罢了,她都快死了,那个时候,唯一的愿望就是人生最后的日子留在云翌的身旁,哪里还顾得上他,她心想着,反正她该教导的东西,除了他不愿意学的都教的七七八八了,就算是没有她也会过得很好。
可是现实却给了她重重的一击,让她在死之前还有受这背叛伤心之痛。
“我赢了。”她深吸一口气,再次强调了一声,目光直直地看着他,身旁的外物都与他们无关,眼中只有彼此,这也是一场较量,谁也不甘心退步,他执拗地想要把她留在身旁,她看透了这人世间的种种,只想报了仇之后浪迹天下,无牵无挂。
她不想要他的!
“你说过的赢的人就可以取走昆山玉髓。”洛纯见他不坑声,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既是恼怒又是无奈,东辰凡这脾气,最是让人咬牙切齿无可奈何。
东辰凡捻着棋子敲棋台的动作僵了僵,脸色顿时有些难看,眼角的冷色越加冷凝,“我有说过,赢了的人便能拿走昆山玉髓吗?!”
洛纯呼吸一滞,瞪着眼睛看了他好一会,最后深吸一口气,才道,“你说的,在你手下过三子,再赢了你音律才算是胜了你。”说道这里,她脸色有些冷凝,“堂堂谢氏七公子,应当不会毁约吧。”
“如此说来,你是要闯我音律一关了?!”东辰凡站了起来,眼底的冷意渐生,使得一旁靠近观看棋阵正处在热情当中的人都觉得浑身袭来一阵寒气,冷热交加出了一层冷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
“自然。”洛纯寸步不让,只要两仪棋到了她的手中,后面的事情再说。
“好。”他的修长的手指微微用力,白色的棋子在他的指尖化作粉蘼。
云翌站在一旁,看着这棋台上的棋局,目光落在这两人身上,突然觉得心口有些莫名的疼,也不知道这样的莫名的疼痛从何而来,他那日被雷劈了之后昏沉了几日,醒来之后感觉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他分明在他三十二岁那年被一箭从城门射下,中了剧毒纠缠了七天七夜之后不治身亡,可是转眼,又回到了五年前,一切都还未发生的时候,洛锦翎没有与维安私通,息嫚瑶还是那么文雅温柔,一点儿也看不出的人皮蛇蝎,他的国还在,他的命还在,可是唯有一点,洛蝶纯已经不在了......
经过了种种的背叛和无奈,他的身旁亲近之人争夺权利反目成仇,枕边人是人皮蛇蝎,面目可憎,洛锦翎死了,息嫚瑶以子之命为己续命,逃离皇宫,所有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将死之时,东辰的大军破开城门,皇宫之中乱成一团,他独自一人躺在冰冷的宫殿之中,看着宫殿的大门缓缓地打开,他的眼睛被身上的毒侵害,早已有些模糊了,只是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一双冰寒的眼,冷冷地看着他。
他说,你该死......
他知道,那个人是东辰太子,人称多智近乎其妖,东辰的白衣神将东辰太子。
他只是冷冷地看他最后一眼,然后转身离去,再也没有来过,他身上的毒有些奇怪,便是他最信任最厉害的太医也解不了,到了生命最后的尽头,他的意识确实很清晰的,看着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地溃烂,宫殿里静悄悄的,再也没人来过,他死在第三天的早上,那个时候的他已经几日不曾吃过东西,身体逐渐溃烂发脓,那时候他在想,世上最可怕的死法,大概就是他这样了。
昔日的红颜皆成枯骨,爱恨早已化成了灰烬,等到了那个时候,他再也忆不起昔年自己口口声声说喜欢的息嫚瑶,再也想不起娇媚可人的洛锦翎,他在死前唯一想起的是在刚刚好春暖花开,一条小路随着河流延伸到天的尽头,那少女一身麻布青衣,笑意浅浅地踏着小路走来......
她说:若你喜欢这天下,我便送一个天下于你可好。
那种口气清淡悠然,谈笑间指点江山,不知是要说她目中无人还是嚣张无畏,可是到了最后,她真的送了他一个江山。
他当时就在想,若是那时他没被这权欲私心迷了心智,好好地待她,那么是不是会有不同的结果,她是那么的喜欢他啊,就算他口是心非地哄一哄她也会很开心,眼里心底只有他,可是到了最后,亲手送她上路的却是他!
阿纯,定然是恨他的吧,恨他寡情薄义,恨他的欺骗和伤害。
可是到了如今,再也没有了意义,他原以为上天厚待,能够再次活在这个年纪里,想要挽回所有的一切。
他所有的一切都可以不要,甚至连同他打下的万里河山,都不要了,可是又有什么用,他的阿纯,却已经不在了,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