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宓不明白顾、王二人为何会有那样的反应,李寿却知道。
用罢暮食,夫妻两个照例坐在一起吃茶聊天。
唐宓将白天的事告诉了李寿,李寿笑道:“原因很简单,之前‘过继’一事,只是外面的疯传,不管是你,还是我,都没有亲口承认过。”
李寿只说了这么一句,唐宓就反应过来了。
她点点头,“也是,我那话里的意思虽然是拒绝,却也释放了一个意思,那就是咱们夫妻确实考虑过继。”
而对二房、三房和四房的人来说,这就足够了。
至于唐宓说的“不是现在”,他们并不十分在意。
只要李寿和唐宓确定要过继,现在过继和将来过继,区别并不大。
左右他们的子孙够多,总有一个适合做李寿夫妇的嗣子。
“唉,他们――”唐宓一时都不知该如何评价了。
她的父亲就是被过继出去的,从小唐宓就知道,对于“过继”这件事,王怀瑾一直耿耿于怀。
唐宓还知道,父亲是不想过继的,哪怕过继给伯祖父后,父亲得到了整个安国公府。
或许对某些人来说,爵位、财产很重要,而对于王怀瑾来说,血缘亲情更重要。
所以,唐宓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有的人为了这些外在的东西,就能轻易舍弃自己的亲生骨肉?
比如至今还在唐氏戒毒所的李氏,她的便宜祖母。
时至今日,李氏都没有后悔当年的决定,唯一后悔的,是不该表现出来,让儿子跟自己离了心。
“分了家,他们搬出了李家大宅,便成为李家的旁支,”
李寿倒是很能理解族人的想法,淡淡的说道:“自此以后,子子孙孙便都是旁支。子孙争气还好,或许还能在京城拥有立足之地。可若是子孙不成器呢?哪怕是世家,依然有过得贫困潦倒、落魄不堪的人家。”
尤其是现在,世家式微,京城中不知有多少世家旁支,已经沦落到“卖婚”的境地。
拿着姓氏做买卖,真是彻底丢了世家的骄傲与清贵!
想到那些,李寿就有些黯然。
唐宓却没想这么多,她的关注点还在自己家。
想到心中纠结的事,唐宓轻咬下唇,低声问了句:“十八郎,你、你真的不在乎没有孩子?”
李寿已经三十岁了,他的很多同龄人早已儿女成群。
唯独他依然膝下空空。
虽然李寿从未表露过对孩子的渴望,可唐宓自己都想要个孩子,以己度人,她不信李寿就真的一点儿都不在乎。
李寿听了这话,抬起头,伸手握住唐宓的柔荑,柔声道:“如果孩子不是你生的,那么又有什么意义?猫儿,你我相识十几年,我是个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
唐宓勾了勾唇,李寿的脾性,她当然知道。
如果说唐宓是“不食人间烟火”,李寿就是“冷心冷肺”。
或许是自己的身世特殊,又许是幼年的经历,李寿过分的早熟,对家庭并没有太清晰的概念。
家族延续、血脉传承什么的,更不十分在意。
若不是跟唐宓相识相知这么多年,彼此心意相通,他没准儿都会像李克己那般选择单身。
“猫儿,还是那句话,孩子的事顺其自然。”
李寿看着唐宓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有,咱们就好好的养着。若是没有,那就过继一个。左右我又不是这一脉的唯一传人,其它三房的人中,随便过继一个也就是了。其实,就算我是唯一的传人,也不必太在意什么传承。说句不好听的,李家的传承已经断了近百年,再断一次又如何?!”
李寿这话说得很是不肖啊,李立贤泉下有知,还不定怎么生气呢。
不过,话虽不好听,说的却是事实。
虽然经过李寿的努力,李家拨乱方正,重新回到正轨,但到底不是以前的李氏了。
撇开那些没关系的“前族人”不说,二房、三房和四房这些人,也都受李立德的影响太深,行为处事都透着一股子功利。
就拿这次“过继”的事来说,如果是真正的李氏,就算族人心中有小算计,也绝不会这般赤果果的表现出来。
如今那三房的表现,实在不像千年世家的嫡脉传人,反倒像个斤斤计较的小市民。
一想到这些,李寿就满心失望。
唉,复兴李氏的道路果然曲折而漫长啊。
幸好在这条路上,他不是孤身一人。
想到这些年唐宓与自己分担心事,李寿看向唐宓的目光更加温柔,“倘或你还是不放心,明日咱们就将族中三岁以下的孩子统统接到大宅来,由你亲自挑选一个。”
选好了,就直接记到他们夫妻名下。
然后再观察一段时间,只要孩子一切都还好,就直接请立世子。
“我当然相信你,就是、就是觉得对你不起!”
唐宓眼眶微酸,说话都带着些许鼻音。
“没有什么对不起,”
李寿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抹去唐宓眼角的泪水,“咱们到现在都没有孩子,并不是你的错。或许是早些年我杀戮太多,如今报应到了――”
唐宓赶忙用手捂住他的嘴,低声道:“不许这么说。你当年在西北打仗,是为了朝廷、为了百姓,并不是为了你自己,就算手上沾了血,也是没办法的事。根本就没有什么报应!”
李寿见唐宓终于不再纠结孩子的事,笑着说道,“好了,不想这些了。贾老神仙不是说了嘛,咱们俩的身体都很好,孩子早晚都会有的。这会儿啊,兴许孩子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呢。”
说到这里,李寿的眼神带着热切,向前探了探身子,嘴巴几乎贴到了唐宓的耳边,“要不,咱们这就去努力努力?”
唐宓只觉得耳边一片湿热,她的脸也不禁羞红了,小手轻轻的捶了他一记,“讨厌!”
“讨厌什么?”李寿更加死皮赖脸。
“什么都讨厌!”唐宓被他逗弄得面红耳赤,身上也有些发热了。
“那我就讨厌给你看看……”
红烛摇曳,室内一片旖旎。
次日,李寿早早就起来去了衙门,唐宓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睁开眼睛。
“娘子,不、不好了?”
唐宓刚坐起来,还没有梳洗,就听到这么一句不吉利的话。
阿姜一指那小丫鬟:“会不会说话?”
唐宓摆手,“好了,估计她也是一时情急,妈妈你也别怪她了。有什么事?说罢。”
小丫鬟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跪倒在地,先跟唐宓赔了罪,然后才说道:“娘子,刚刚郡王府来报信,说、说四郎君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