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段时间,患者们都结束临床实验,一一出院了。
临床一期实验,可谓疗效惊人,大获成功。
郑医生坐在办公桌前,看着一期实验报告,陷入沉思。
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冒了出来。
既然都是刺激神经干细胞,修复脑部组织,那么,其他的脑部损伤疾病,吃这个药,是不是也能够治疗呢?
例如,植物人?一個比老年痴呆更令人耳熟能详的绝症。
说起植物人,人们知道得更多的是在影视剧中,或者小说里。
动不动就有出车祸成为植物人的主角和配角,围绕着这一病症,发生一系列可悲可泣,感人肺腑的戏剧性事件,从而让这一疾病广为流传,深入人心。
当然,电视剧中的植物人,往往会醒过来,除了经典的失忆以外,什么毛病都没有。
但在现实中,植物人醒来的几率却是非常渺茫。
这一疾病,如今已经成为世界难题。
一般来说,导致患者成为植物人有3个典型的原因,分别是脑卒中,缺氧性大脑疾病和外伤。
其中,车祸在外伤中的占比最大,而且患者的年龄呈现年轻化,能够醒来的希望其实非常低,远不如电视中那么高。
虽然现在在医疗水平得到了高速发展,很多濒临死亡的患者能够被抢救回来,但是目前的医疗水平还不够发达,从而让患者变成了植物人。
这是一个国际性的难题,目前还没有更好的治疗办法。
而围绕着这个问题,到底是一直救下去?还是放弃?如果继续救,又该如何救?
这一切,让伦理,医学和人文之间充满了两难和悖论。
很多人往往将植物人和死亡混为一谈,其实死亡的标准是脑死亡,而脑死亡和植物人是有区别的。
脑死亡是指以脑干或脑干以上的中枢神经系统永久地丧失了功能,是不可逆的,永久性的,病人无法自主呼吸,宣布死亡的标准就是以此为参照系。
而植物人的脑干功能是正常的,只是由于大脑皮层受到严重的损伤或者突然处于抑制状态而导致的昏迷,患者能够自主呼吸和心跳,也有脑干反应。
所以植物人在人们眼里,就像睡着了一样,只是叫不醒而已。
就像陷入了一场不知何时才能醒来的梦境。
大部分家属也是这么想的,都觉得植物人还有苏醒的可能,只要有能力的话,都不愿意放弃。
事实上脑部受创伤的植物人,三个月以内能够恢复的机会有50%,六个月时概率降到20%,六个月到十二个月时降到10%。
12个月后几乎不可能恢复意识了,基本都会被定义为永久性植物状态。
至于有没有苏醒的可能?确实有,但是并没有具体的概率,非常玄学。
也许明天就能醒来,也许一辈子都醒不过来。
事实上,一些植物人往往在昏迷了十几年后,突然恢复了意识,检查之后,发现脑部损伤已经自动修复了。
但大多数患者都等不到那个时候。
因为植物人需要长期细心护理,护理和治疗费用也非常高昂,足以让很多家庭陷入困境。
植物人在三甲医院的ICU治疗的费用每天大约在3000元以上,首年的费用就近100万元,在病人进入护理阶段时每年的费用大约为10~20万元,这里面还没有包括家人的误工成本和营养品。
就算是托养植物人的社会机构的收费也不低,由车祸等外伤造成的植物人,有第三方付费的话,比如车祸造成的植物人,每个月的收费为1.5万元;如果是自费的话每月7500元。
对于很多家庭来说,这都是沉重的负担,倾家荡产也承担不起。
老年痴呆的病人好歹还能接回家照顾,经济压力没有那么大,但植物人都需要专业的护理人员,经济问题是无法回避的。
时间长了,家属实在难以负担,就只能彻底放弃。
国际上普遍认为植物人的生存期只有1-2年,但是国内会更长一点。
国外有安乐死,国内不允许,但是医生可以选择积极治疗或者消极治疗,家属也可以签字拒绝“插管、用药、检查和抢救”,这事实上是换了一种方式而已。
郑医生就遇到过不少这样的病人,深知植物人生存之艰难。
曾经的他,无数次选择消极治疗,并亲手递上拒绝抢救同意书,然后眼睁睁看着患者的生命在眼前消失。
这对任何以治病救人为使命的医护人员来说,都是人生观的巨大冲击,粉碎和重塑。
时间一久,再热血的人也会麻木。
郑医生走出办公室,来到走廊上,他点上一根烟,朝着窗口熟练地吐出一个烟圈,然后长长叹了口气。
十几年了,本以为自己的神经早已坚硬如铁,却在看到三清脑部再生药物的神奇疗效后,心中泛起了一丝波澜。
他来回踱步,犹豫了好一会,才拿着手机,拨出一个电话。
“喂,老向吗?是我,有个事我想跟你说一下,你应该会感兴趣。”
“三清药业出了一款新药,可以激活神经再生,修复脑部组织,临床实验就是在我们科室做的,效果非常好,简直让人震惊。”
“本来这个药的治疗病症是老年痴呆症,但是看到效果这么好,我想也许可以给植物人病人也试一试。”
“反正都是脑部受损严重,也许可以死马当活马医,说不定会有奇迹出现呢。”
向勇一听,顿时非常激动:“这是真的吗?太好了。我们中心的病人终于有救了。”
“你们托养中心的病人比较多,我可以跟三清集团说明一下情况,先给病人服用几周,试试看效果,如果有用的话,就加入临床二期实验,如果不太明显,那就算了。”
郑医生仔细想了想说道。
药企为了尽快获取满意的实验数据,一般只会申请一种适应病症,以便达到尽快上市的目的。
当然,药物上市以后,医生如果在治疗中发现有可能治疗其他疾病,也是可以使用的。
所以郑医生打算先看看这款新药治疗植物人的效果,如果效果一般,那就没必要算进临床报告中去,免得数据不好看,拖累审批进度。
等到时候上市了,再作为缓解病情的辅助药物开给病人就行。
“没问题,我这边先做准备,跟家属说好以后,再把病人的资料发给你。”向勇一口气答应下来。
作为一家植物人托养中心的老板,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他是郑医生的大学同学,同样也是一位优秀的神经外科主治医师,工作体面,工资也算不错。
可是在医院就职期间,他看多了那些因为意外和疾病而变成植物人的患者,心中五味杂陈。
也许是因为性格原因,他比郑医生更加敏感,郑医生能把自己往麻木了整,他却做不到。
由于医院的床位紧张,一般不收治植物人,而养老院怕麻烦,也不会收治,但是家属又很难做到24小时的护理,所以有些植物人面临这样的情况,有的离世,有的过的浑浑噩噩。
医生本该治病救人,哪怕绝症都要全力抢救,唯独对这些被称为‘活死人’的植物人,却偏偏束手无策,什么也做不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再也无法忍受,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5年前,他从海市某家三甲医院辞职,抵押了1套房,卖了1套房,筹集500多万元的资金,在海市郊区,靠近昆市的地方,创办了一家植物人托养中心。
在建立过程中,他也遇到了很多困难,像选址,资金筹措,资质认证等这些问题,就花费了很长时间。
托养中心艰难开业后,迎来了第一位入住者。
一位因为车祸而成为植物人的年轻女孩,她的父母送过来时,她已经沉睡了2年。
这2年的护理费和医疗费几乎花光了这个家庭的所有积蓄。
为了女儿能得到好的护理,父母通过医生的介绍,找到了向勇。
在这里,父母终于得到了片刻的歇息,而这个患者的到来,也为托养中心打开了名气。
越来越多的植物人家属找到了他,把亲人送到了托养中心。
每个植物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有人因车祸遭受脑外伤,有人突发脑梗塞、脑出血。
这些疾病和意外让他们成为了植物人,在这个幽静偏远的地方沉睡。
他们获得了专业的照顾,家属也解决了后顾之忧,能够安心回归正常的生活和工作。
这便是向勇行医多年,最想见到的情况。
他一直认为养护了一个植物人,其实就是安抚了一个家庭。
植物人也有生存的权利,建立植物人托养中心,是为了帮助植物人以最体面的生存方式活着。
无论对于植物人患者还是家属来说,这都是很有意义的事。
当然,最理想的情况,还是患者能够早日苏醒。
向勇也知道这过于异想天开了,只能寄希望于以后,希望科技的发展能够在不远的未来实现。
只不过,他万万没想到,梦想成真的这一天,竟然来得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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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市,郊区的植物人托养中心。
郑医生向护理人员一一分发手中的药瓶,并向家属详细解释道。
“我跟三清药业联系后,他们同意了我的临床实验,由于植物人很难吞咽服药,所以改成了静脉注射的用药方式,剂量也做了相应的调整。”
“当然,每个病人成为植物人的原因并不一样,大脑损伤的程度也不一样,可能恢复的进度也不一样,还是要具体病情具体分析。”
“脑梗死和车祸导致的植物人,很明显治疗方案就不同,脑部受损的部位也不一样。”
“每位病人都需要查明昏迷的病因,针对病因进行积极有效的治疗。”
“参加实验的还有几位病人,其实并没有彻底昏迷,而是处于微意识状态下,眼睛可以自主睁开,如果在眼前来回晃动物体,病人的眼球还可以跟随追踪。”
“这样的病人,恢复的可能性更大,可采用的治疗方式也更多。”
“现在流行一种大脑和脊髓的电刺激促醒手术,通过微创手术将电极置入脊髓上方,以脉冲电流刺激脊髓神经,增加脑血流和脑代谢,激活脑干网状上行系统。”
“这种手术治疗对长期昏迷患者有很好的促醒作用,不仅能改善脑循环,缩小缺血灶,还能兴奋大脑皮层,促进患者神志清醒。”
“只不过手术的时机选择要及时,而且适用的患者也不多,所以不是每个人都能用。”
“这款新药属于再生科学和神经科学的创新成果,疗效极佳,三清药业的实力大家也有目共睹,请放宽心,也许,奇迹就会在下一刻出现。”
围观的家属听了这话,一个个露出欣喜又期待的表情,紧张地盯着亲人们用药。
当病人们都用完药后,家属们纷纷松了口气。
接下来,就看疗效了。
两周后,向勇激动地冲进了病房。
“什么?好几位深度昏迷患者已经有所好转,进入了微意识状态?”
他走上前去,竖起手指,在病人眼前晃动,并仔细进行观察。
“不错,病人已经可以睁开眼睛了,虽然还没有恢复意识,但眼球已经有追踪反应了。”
“轻掐病人皮肤,进行一定的刺激,病人的肢体也会有微弱反应了。”
“太好了!这…这药真的…太神了。”
向勇已经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
“这样一来,哪怕后面没有彻底醒过来,这些微知状态的病人,也可以采用一些神经调控的方式进行治疗了。”
“走,我们去看看那些病情比较轻的患者。”
说着就转身走进另一个病房。
一进去,就看到家属正在进行亲情呼唤。
向勇不禁暗自点头,这家属相当给力,照顾得非常不错。
随即看向病人,正要仔细观察,忽然眼角余光扫过,顿时呼吸一窒,一脸震惊的表情。
他愕然地发现,病人的手指正在轻微地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