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国镇国将军遭当朝少保围杀,最终与尚王携手,拨乱反正,将当朝少保及其党羽一并缉拿入狱的消息,渐渐从尚阳王都传递到各地去。
而在此之前,关于此消息的更确切内容,内里那些真相,则由罗教三位法度使,带回了尚国北边罗教之中。
这一日。
尚国北边某军镇,一座府宅之内,有罗教高层在此地汇集。
罗教依托尚国北边混乱局势发展而起,并没有固定总坛,往往是借助门下富庶徒众的屋室来充作临时会面场所。
当下罗教高层择选的会面场所,也是从此而来。
罗教教主、四位护法使、十二位巡防使、及新晋的法度使中的东南西北四位法度使,尽皆汇聚于此地,济济一堂。
他们就是整个罗教的中高层力量。
正堂大屋之中,众罗教高层分了主次而坐。
罗教教主罗天鸿自然坐在上首主位,诸罗教中高层依照各自职务地位不同,亦分次序而坐,看起来秩序井然。
唯独在罗天鸿旁侧,还设了一个座位。
一身着玄色袍服的青年坐在那里,气息静定,周围罗教高层中,有认识此人者,皆不敢向其投去目光,对其甚为敬畏,而不识得此人者,则频频看向他,目光审慎而好奇。
这位玄衣青年,自然就是王安。
他救了罗天鸿之后,受其盛情邀请,在罗教内部盘桓了二三日。
二三日间,罗天鸿因着要恢复自身被色空天母以及天鬼邪意造成的损伤,只能每天早间过来与王安相谈几句,而其弟子对王安颇为敬畏,却也不敢肆意叨扰。
王安百无聊赖,倒是将罗教内部跑了个遍。
对罗教所修‘心造功’认识更加深了一层,同时摸清了罗教内部的组织架构。
除却教主罗天鸿之外,其座下四位神魂虹化或肉身虹化的弟子,则为罗教四大护法使,皆是庇护一镇百姓的强者。
十二位巡防使遍及北郡各个主要城镇之中,发展罗教徒众。
三十六法度使则是协同四大护法使,防卫北边军镇,以时时应对镇国天军以及卫戍边军的侵扰。
不过,由于罗教与那位一手创建了神化府、飞神卫两大对抗修行者、镇国将军府的当朝少保于廷益联手,三十六位死去将近一半,勉强有三人回归,已经带回了关于此事的确切消息。
而罗天鸿多日没有露面,静心恢复伤势,今日伤势大好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请罗教中高层汇集于此地,共同商谈于少保兵败被俘之事。
“镇国将军府因为于大人率部围攻,差点沦陷。
此时镇国将军元气尚未恢复,卫戍将军府的近两千镇国天军,损失了一半有余。
边地的镇国天军因此抽调回防镇国将军府。
却为我们诸位聚首创造了机会。
若非于大人主动出击,镇国将军府何至于到如今左支右绌,近乎山穷水尽的地步?
北边军镇原本计划对我们进行严厉搜杀,却只能因此不了了之。
可恨尚王,临阵反戈,却坑害了于大人与整个飞神军!
连那天一道都能挺身而出,萧时进这条老狗都敢不惜性命而战,偏偏最紧要关头,尚王这个一力发起此事的主使,却临阵退缩,致使满盘皆输!”
正堂之中,众人神色肃穆。
教主罗天鸿未有多言其他,直接单刀直入,提起正事,他将早已被众高层所熟知的情报又陈述一遍,为此事定性之后,接着严肃道:“我请诸位前来,并非是为其他,正为此事。
如今于大人被关押于牢狱之中,其家眷每日皆有惨死,尚阳城门多悬有于大人家眷之首级,乃至不着衣物的女眷遗体!
今镇国将军迟迟未有显身,必然是正在恢复创伤当中。
此事对镇国将军必是打击甚大,令其及至整个镇国将军府都遭受重创。
我之所问,便是今时今日,我罗教可要汇集教众,齐攻京城,拔除镇国将军府这颗毒瘤,弑杀君王,以匡正道?”
罗天鸿所言慷慨激烈,令人不难揣度其内心真正想法。
必然是要为于大人及其家眷报仇雪恨,斩杀昏君,铲除妖人。
左右诸罗教高层闻言,却并不是皆与他一般心思,有人神色愤慨,恨不能当场领教众杀入王都,有人则暗皱眉头,却是在思索此时调度教众入王都的耗损。
有人则微微低眉,并不言语,无人知其心中所想。
底下众人面色变幻,坐在旁侧的王安尽收眼底,他在罗教二三日,对罗教虽然有些了解,但这番了解并不算深刻。
只是从罗教整体氛围而言,可以看出,罗教虽无白阳教那般血腥凶恶,但同样也因自身修行法门柔和,使得教内上下渐渐养成偏安之心。
失去了进取之念。
一如王安所想,罗天鸿说完话后不久,其最为信重,甚至张罗着要将之与悬济府府主撮合起来的苏昌便首先开口,迟疑道:“师尊,于大人功败垂成,固然令人扼腕叹息,但越至此时,我们若越失了方寸,贸然进取,反而落入镇国将军又一个圈套之中又该如何?
须知,我们因此事死了将近半数的法度使,中层震荡不稳。
一旦此时起事,教众内部根基未有牢靠,若能得胜自然隐患尽可弥合,但只要遭逢一场小小的挫败,本教内部必然更加震荡,甚至生出裂隙,因此分裂也说不定吧?”
苏昌所言确是老成持重之言。
其所思虑种种,也并非空穴来风,俱是罗教当下切实存在的问题。
罗天鸿神色和蔼,闻听苏昌所言,点了点头,笑道:“我对此事亦有一番计算,我以为,此事既是本教与尚王、与镇国天军之决战,自要拿出全部力量。
并且要联动各方强者,俱与我等协同,讨伐尚王,替天行道。
所以,为防本教行事激进,以至失了基本,内部震荡,我以为可以请悬济府相帮,与悬济府携手,匡正大道,互为弥补。
阿昌以为如何?”
听到师尊此言,苏昌愣了一愣,脑海里忽然闪过那张清美面孔,迎着众位师兄弟意味深长地目光,他面红了一瞬,垂首闷声道:“师尊考虑得周到,若是如此,阿昌愿意身先士卒,讨伐尚王。”
底下众罗教高层发出一阵窃窃笑声。
却是令苏昌面孔更红了几分。
王安见此一幕,也面露笑意。
在罗教内部盘桓这几日,他所听闻最多的‘八卦’,便是苏昌相中了悬济府府主,其师尊罗天鸿正要为其接亲,好成全这一对璧人。
男欢女爱,本属应当。
不过这个阿昌,实在太腼腆了,既是喜爱悬济府府主,缘何不大胆追求?反而让师尊为自己说项,在王安看来,此事能成的概率有些小。
他亦是悬济府一员,对那位居中协调,掌控整个悬济府不同派系的修行者,还能领着悬济府蒸蒸日上的府主并没有太深的了解,但自觉似这样女子,不说本性如何,外显都必然刚强。
如此会喜欢一个缩手缩脚的男儿的可能性自然不高。
众人只是调笑了一阵,便都各自肃静下来。
有高层趁此时出声道:“教主,我们如今在边镇发展得尚算不错,而今又值镇国将军府收拢兵力,无暇顾及北边之时,此时我们不正该将诸边镇联成一块,与尚阳分庭抗礼吗?若贸然讨伐尚王,那便要舍下如今这大好局面。
一旦讨伐失败,我们可不一定能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这便是典型的偏安派想法。
嬴部道鬼堪称不死不灭,非是瞬间将其每一滴血肉都碾成粉碎,则不可能将之杀死。
只要嬴部道鬼有一滴血肉逃逸,就有可能凝聚成天罚种,慢慢积累,最终长成全新的‘自己’!
镇国将军更非寻常嬴部道鬼,其乃是嬴部主尊,自身所持之种种魔功远非嬴部道鬼可比,如今于大人未能将此獠彻底镇灭,给其留下了一线生机。
其必然能慢慢恢复过来。
到其恢复过来之时,对整个尚国朝堂、对罗教抱有警惕心的他,一定是会出全力下重手予以剿灭!
届时,纵然罗教将边镇联成一块铁板,又哪里敌得过掌握三千嬴部道鬼的镇国将军?!
那高层所言,其实不值一辩。
若是与之较真辩论,其还会找各种理由,譬如言说在固守边镇之时,大力选拔俊杰英才,提升教众修为层次,届时面对举大兵而来的镇国将军,自家也可应对。
他们却是不知,嬴部道鬼的成长,比普通修行者晋升要简单容易得多!
抱有这样想法的罗教高层,并不在少数。
甚至整个罗教有半数以上的教众,都因如今环境越发舒适,而失去了进取之心。
这些高层代表的是大部分教众的意志。
因此,罗天鸿纵然亦知那高层所言不值一辩,偏偏又不能不做出正确应对,给予正面回应。
其一回应,便又有人再度发声。
却是与罗天鸿提出种种假设,始终不肯面对当下问题,刻意回避这场战事。
最终,此次高层聚首,仍旧未能统一意见。
讨伐尚王,铲灭镇国将军府之事,只能推后再议。
而战机便会随着一次又一次地推后,而彻底被抹灭掉。
王安眼看着众人散去,面色平静。
他始终知道,罗教并非可以倾力对抗尚王、镇国将军府的一派,如今他已然决定归回南平,领自己的神化府班底,与悬济府联合,齐攻镇国将军。
罗教是否会参与此中,对王安并不重要。
“道友。”
众人皆自散去之后,正堂内只剩下罗天鸿与其门下四名真传弟子,他们跟在罗天鸿身后,随罗天鸿招呼,向王安各自行晚辈礼。
罗天鸿与王安互相平辈相称,四位弟子自然要执晚辈礼。
“道兄。”
王安拱手回礼。
两人并肩而行。
四名弟子面色各异,垂首跟在两人之后。
“罗教发展数十近百年,已非是我罗天鸿一人所能掌控,本教虽然看似蒸蒸日上,但其实内里各有派系,都是互相在为自己派系的利益行事而已。”罗天鸿望着远方天空,感慨道。
这等事情,本是其教内秘务,算是家丑,但他却当面向王安这样一个外人自揭家丑,足见其对王安的信重与推崇。
跟在两人之后的苏昌闻言,抬眼看了看王安的背影,面色有些不忿。
罗天鸿一向看中苏昌,对之甚为亲厚,其虽面上没有表露,其实一直将罗天鸿视作亲父,以罗天鸿门下走狗自居。
如今见恩师对这个外来人如此信重,从前心中构想皆会告诉自己的恩师,如今却常常与一个外人结伴,言及自身所思所想,苏昌内心不免妒忌。
尤其是这个外人,对于恩师所思所想并不在意。
“罗教家业渐渐积累了出来,就此渐有不同声音,也是正常之事,道兄不必介怀。”苏昌的微妙情绪,王安自然发觉不了,纵然发觉他也不会在意,摇头回应罗天鸿道,“越是如此时候,贵教愈当求稳,夯实内功,以免大势更迭,猝不及防,受些无谓的损伤。”
“道友所言极是。”
罗天鸿点了点头,转头看着王安,严肃道:“不知我可否询问道友,接下来是要打算前去尚阳,铲灭镇国将军府?
道友可有详细计划?”
王安微微一愣,旋即点头道:“我正有此意。
而今机会难得,若不抓住时机,将镇国天军聚而歼之,镇灭匪首,以后收拾起来就会麻烦许多。”
对于罗教而言,攻伐镇国将军府几乎关乎本教生死存亡。
然于王安而言,是早还是晚铲除镇国天军,只是麻烦与否的问题而已。
他如今开通三大虚空窍,肉身堪比神魔,神魂更强横得无以言喻,镇灭当初大敌嬴部主尊,还真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苏昌听得王安所言,心中固然震惊。
但见识过王安从前手段,他亦知对方如今所言,并不一定就是大话,于是连忙竖起耳朵去听师尊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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