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西王道:“是呀,他爱育黎拔力八达赖着京城,又获得圣上许可,自然撵他不走的。那乌达虽然暂时没有显示出他是不是支持者,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绝对不会支持小王――小王曾经派人跟他交流,他表示皇室事务与他无关,他只想做一个自由自在的逍遥王,哼,也不知是否真心话。”
安无风道:“乌达王爷说的是否真心话,当他表明拒绝与您的时候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安西王道:“说的是,他不为我用,即便不是敌人,也绝对不会是我阿难答的朋友。”
“所以,”安无风道,“留着这么一个未知的不稳定的人存在,倒不如......”
他比了一个手势:杀无赦!
安西王眼里掠过一抹寒芒,还沉吟未作答,靠在他左首下的首席智囊老者洪元刚立刻摇头,道:“不可,万万不可!”
安西王转视他,道:“洪老,乌达已然不为我所用,留着说不定成后患,安先生提议将之处决,岂非正好落得清静正好,为何不可?”
洪元刚道:“王爷,您要知道,此际圣上虽卧于病榻之上,皇后也把风得紧,但是,难免有人可以靠近圣上,譬如太师、太傅、太保褚等人还是可以绕过皇后这关接近圣上的。王爷该清楚,这些高阶官员的心未必都向您,我们暗中搞些小动作,或许圣上没追究,但是,乌达王爷毕竟是挂着皇室衔头的,倘若他此际在京城出事,某人在圣上吹吹风,在再爱育黎拔力八达的推波助澜之下,惹得圣上震怒,那么,恐怕,对王爷您极之不利呀。”
屠空空也频频点头,道:“是呀,王爷,现阶段的确不宜对乌达处决。”
安西王沉吟道:“说来也是理,这乌达还得留着,不过,让他继续留在这京城,也不是事呀。安先生您以为呢?”
安无风无奈的一叹,道:“如果当真不能杀,又不能留他在京城搞事,只能如此做啦。”
安西王道:“如何做?”
安无风道:“恐怕得委屈王爷一回,亲自上门,给乌达王爷慰问的同时,送他出行罢。”
安西王一怔,道:“什么,还得我亲自跟他慰问,还送行?”
洪元刚和屠空空相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皆双双点头,前者道:“此着甚妙。”
安西王正郁闷当中,轻轻一哼,道:“妙在何处?”
屠空空道:“妙在,在外人眼里,一则展示王爷还是跟乌达关系颇为熟络的,二则可以给某些拉拢乌达的人蒙上一层迷雾,使得他们生出误会,以为他跟王爷私下关系有所连接而疑惑,从而不敢重用。如此一来,他的价值势必大大降低。王爷若行这一步,便可以为某些人制造更多的混乱,实则对王爷百利而无一害。”
安西王郁闷道:“既然如此,那好吧,稍待会,小王便去乌达家里一趟,给他一个惊喜。”
仙姑和安无风站了起来,安西王道:“怎么,安先生要走,小王正准备让下人做饭去,跟您喝两杯呢。”
安无风道:“王爷客气了,来日方长,却不忙在一时。承蒙王爷厚爱,在下一介武夫,来自江湖,大事做不来,只能给王爷剪掉一些碍眼的小枝小节,以报王爷知遇之恩。”
安西王眼神一亮,道:“安先生,您知道?”
安无风道:“说来让王爷见笑,我们这些江湖人,别的或许不会,但凡是非之地,却是永远缺席不了躁动的身影的,譬如在下。”
安西王哈哈大笑,道:“安先生,你说的真有趣,不过,这却是实情。好吧,这些事,仙姑最是了解,您询问她便是。”
安无风道:“好。”
安西王道:“安先生,您是小王的一把利刃,就助我剪掉那些碍眼的花花草草罢。”
安无风点点头,道:“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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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西王阿难答去了逍遥王府,不仅亲切的慰问了乌达王爷的伤病,并亲自送出京城?
在很多人眼里,无疑相当一块大石头扔进了平静如镜的水面上,打破了平静,激荡起了一圈圈波纹。
连一直与他交好的那雅琴.宝乎都听着这个消息呆住了。
然后,他坐不住了,在黄昏时分,之带着两个随从,轻装便骑的来到了一座老宅。
老宅的大门漆皮大片的剥落,已经残旧得难以分辨它当初的颜色了。
然而,面对着这残旧的虚掩着大门,宝乎的脸上却没有一丝轻视的表情,反而一脸肃穆的很有礼貌的抬手轻轻敲门。
笃笃笃――
“进来吧。”
老宅里面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吱呀一阵轻鸣,宝乎推门而入,两个随从牵着马跟随走了进去。
院子里,一株两人合抱的老槐树下,一张大树头磨平的茶台,围绕着茶台的四个大石鼓,坐着三人,一老二少――其实,这老少之间,只是相对而言的,因为,那所谓的两个少的,年纪也在四十出头了,只不过,跟那端坐正中的灰衣老者对比起来,他们至少年轻了二十岁而已。
两个中年汉子立刻站了起来,目视宝乎,双双道:“千户大人。”
灰衣老者目光微抬,看着走近的宝乎,却是没有站起,只是淡淡道:“你来了,坐。”
宝乎点点头,依言坐下。
两个随从只能在槐树下站岗了。
灰衣老者道:“大人有事?”
宝乎点点头,道:“苗老爷子,乌达王爷成功离开了京城啦。”
灰衣老者苗老爷子微微颔首,道:“这是好事呀,乌达王爷重获自由,在京城之外,他可以做很多我们江湖人做不了的事儿――毕竟,官家交流之间的信任感,我们江湖人是比不上的。”
宝乎微微摇头,道:“苗老爷子莫要妄自菲薄,江湖人,在我们眼里,也是地位极高的。”
苗老爷子呵呵一笑,却是没有辩驳。
因为,谁都知道,在政治圈子里,江湖人的角色通常只是权力争斗的利器而已,当争斗结束,能够善待利器,将之珍藏归鞘,已经是莫大之荣幸;但是,所有的争斗又离不开利器的驱使,从而使得利器有了生存的土壤,诱使无数人削尖脑袋往里面钻,期待在战场上发挥他们利器的辉煌,即便是宛如划过苍穹的流星展示了刹那的璀璨,也不悔此生!
宝乎道:“乌达王爷成功出得京城,原本是件好事,但是,却是由安西王阿难答亲自送出城门的!”
苗老爷子一怔,道:“有这事?”
宝乎道:“如此大事,我敢随便说吗?诺,我身后这两个就亲眼所见的。”
苗老爷子转脸往槐树下的两个安西王随从看去,两个随从立刻点头,一个说:“乌达王爷乘坐的是他的专用马车,安西王骑着马,贴着车厢沿路走着。”
一个道:“我还看见,安西王时不时弯下腰,跟车里面的乌达王爷交谈,虽然听不到他们说的什么,但是,安西王满脸笑容,还频频点头,好像非常愉快的模样。”
宝乎道:“这两个,跟随我出生入死多年了,绝对不会说谎。”
苗老爷子微微颔首,道:“老夫相信。”
宝乎道:“那么,苗老爷子,您......”
苗老爷子缓缓道:“大人,不如说说你的意思。”
宝乎沉吟道:“我希望苗老爷子您派人追上去,盯着他究竟往哪个方向走。”
苗老爷子道:“这个好办。”
他对两个中年汉子道:“阿胜,阿勤,你们谁去一个。”
他左边的黑衣中年汉子道:“我去吧,阿胜留在您身边。”
苗老爷子道:“也好,你小心,不仅乌达王爷本人一身武功深不可测,便是他身边的六个,也个个都是好手,一旦被发现了,不说乌达王爷是否叛变,至少,会激起他的愤怒,取你性命,老头我都难以保你。”
阿勤道:“孩儿省得。”
说着话儿,他站起便要走。
“等等,”宝乎道,“那位,你该带上一些人去。”
阿勤眼神露出一丝迟疑,看向苗老爷子,后者也是掠过一丝诧异,道:“大人,您这是......”
宝乎咬了咬牙,沉声道:“倘若,发现他的方向不是漠北,那么,只能是......请阿勤出手将之清理!”
苗老爷子身一震,道:“大人,您可要想好了,毕竟,乌达王爷身份在那里摆着,一旦在这个时节出事,兴许会将导火线点燃,提前爆发,在我们还没有充分准备周全时候,很吃亏的。”
宝乎一脸壮士断腕的决绝,道:“总比留着他牵着我们各种忧心,分化了我们的力量好的多。”
苗老爷子想了想,终于轻轻一叹,道:“好吧,阿勤,你把人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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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浓。
圆月爬上了天边。
阿勤走了,宝乎也带着他两个随从走了。
整座老宅,顿时又恢复了宁静。
阿胜轻轻道:“爹,吃饭吧。”
苗老爷子喝了口茶,叹了口气,道:“阿胜,你可曾怪过爹当初的决定?”
阿胜幽幽道:“武林八大隐世家族,宫家和因为宫绰智参与红羽楼展示在江湖,柳家的商业模式日益扩展为人所知,白家,林家,赵家,郭家,以及我们苗家,皆不同程度参入了官家,可以说,所谓的隐世家族,已经名存实亡。或许,此乃大势所趋,谁都想在这个战火纷飞的时代,为家族争取一线生机,是以,单论决定是否对错,已是没有意义,意义在于,结果对于谁家赋予更多更大的利益,仅此而已。”
苗老爷子点点头,道:“阿胜,你能有如此见地,说明你终于把这个世界看透彻了,让爹颇为宽慰。”
阿胜似乎犹豫了一下,苗老爷子道:“阿胜,你想说什么?”
阿胜迟疑道:“爹,孩儿想知道的是,数京城实力最优,无疑是安西王阿难答,最重要的是,他不仅在朝中扶持了众多势力,更获得皇后的支持,继承皇位,他的胜算最大,然而,爹却不是选择他,而是远在漠北的海山?”
苗老爷子没有回答,因为他还来不及回答,门外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因为,他老糊涂了。”
门被推开,一个白衣如雪的俊美少年背着双手走了进来。
阿胜立刻一声怒喝:“你是什么人?”
苗老爷子眉头紧锁,面色沉冷,心中暗凛,以他数十年的浑厚功力,竟然人在门外而毫无察觉,不说来人功力是否精深,至少,他的轻身技术和屏气功夫绝对是一等一的。
俊美少年笑口吟吟道:“老爷子,晚上好,初次见面,陌生难免,故而,请容许我介绍一下自己,我的名字叫做安无风。”
阿胜站起来,挥舞着手,道:“不管你是谁,这里不欢迎你......啊,你就是安无风?把乌达王爷打重伤的安无风?”
安无风道:“失礼,失礼,正是在下。”
阿胜愣住了。
苗老爷子淡淡道:“阿胜,坐下,别失礼客人。”
阿胜兀自不乐意,停留在半空的手好像非要抓些东西才甘心一般,甩了甩,但终于还是不敢违逆他老爹的话,坐了下去,一脸不高兴道:“他都骂您老糊涂的,如此没礼貌之徒,岂是客人之道。”
苗老爷子不理他,却也没有相邀安无风入座,只是道:“原来是安少侠,把堂堂一个王爷打重伤,却可以毫发无损,端的高明,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呀。只不过,适才少侠所言老夫老糊涂了,却是不知糊涂在何处,恳请少侠不吝赐教。”
安无风知道苗老爷子之所以没请他坐下,无疑是根本没有当他是客人看待,他也没有不满,究竟,他也不是来做客的,所以,他也没有做客的礼节,只是淡淡道:“老苗啊,我怀疑你的耳朵一定出现了严重的毛病,如果不是,你儿子刚才已经说的明明白白的,还问我作甚?”
苗老爷子不动声色道:“哦,如此说来,莫非你是安西王之人?”
安无风道:“如果你愿意,马上挪挪位置,也一样。”
苗老爷子微微摇头,道:“我老啦,也懒啦,不想挪动了。”
安无风充满遗憾的道:“老苗,你这样顽皮,会让我非常难做的,你不知道,我不是一个好耐性的人。”
阿胜冷笑一声,道:“难道,你还想把我们杀了,凭你吗?”
安无风微微点头,道:“很多人都曾经质疑与我,但好像你如此直白而坦荡的疑问,却是第一次。所以,我颇有责任的以实际行动给予你满意的回答。”
他缓缓的伸出手,苍白的手掌,在月下,宛如一片白纸,缓缓的往阿胜脸上拍去。
真的好慢好慢,仿佛跟情人开玩笑:我要打你喽,我要打你喽,我真要打你咯......
而阿胜的反应也仿佛是那个任性的情人:你打呀,你打呀,我就不躲,你敢打就打呀,打呀......
结果,在苗老爷子满脸疑惑的眼神之中,他的儿子一动不动的坐在那儿,任凭安无风的手掌慢慢的靠近他的脸,直到手掌即将贴上阿胜的脸,苗老爷子才猛地看见了,他儿子脸上的肌肉猛一震抽搐,眼睛露出绝望,他才惊骇欲绝的准备出手,然而,随着“噗”的一声轻响,他儿子的头颅与脖子分离了,好像一个皮球飞了出去,撞在一面影壁上,半边脸嵌了进去,露出的半边脸仿佛在喃喃低语着一个古老而恐怖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