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乙没有找到余隐他们,等回头的时候就连钟意两人也不见了。他插着腰泄气的东张西望,空荡的时空带出现了两个坐着的身影。
他快步跑过去,心弦微松,“钟意?”
余隐虽然知道对方看不见自己,还是很开心的摇了摇手。“我是余隐。”
丁乙没有预料到出现的竟然是消失的余隐跟赵今生,不由好奇的的问,“你们怎么在这里?”
赵今生懒散的接过话,“我们一直在这里。”
刚刚又是一阵地动,他们依旧待在原地板凳。等地动过去,他们便听到了丁乙的声音。这次很意外的没有回音,也非常顺利的知道丁乙找到他们了。
“那你们在这之前是不是去了其他地方?”丁乙听赵今生的话,觉得有几分怪异,联想到他们时空带发生的事情,他忽然发现赵今生似乎在防备他。
防备什么?防备他跟A先生同谋,怕他把余隐交出去吗?
他很是恼火,他-是这样的人吗?人A先生跟本没跟他说起先知的事情,好不好。
丁乙猛然一愣,可若是A先生问起了先知,他会不会说呢?他……应该不会说的吧。他望着已经扶持着站起来的两人,可为什么他会觉得心虚呢,明知道他们看不见,还想避开他们的视线。
他挪了挪嘴巴,“你们有看到钟意他们吗?”
余隐因早就发现丁乙对钟意的爱慕,故而对丁乙提到钟意有一两分心知肚明。“她应该是被人抓走了。”地动的时候,她就听到了钟意凄惨的叫声,很可惜,她惦念的人,她求助的人,都没有给她回应。
丁乙发泄的扒拉了两下头发,一定是A先生!他能将他们送进了,就能带他们出去。A先生并没有忘记先知的事情,可他为什么不跟自己提先知,钟意根本就不是真的先知好不好?
丁乙恼恨的着,可有扫到一旁的余隐。先知,先知,去他们的先知。他现在极其厌恶这个词。
“那姜重楼呢?”那个该死的罪人,又在哪里?
“不知道!”赵今生分析了一下情况。“也许是因为钟意的离开,导致重叠时空带的地动,也许姜重楼也去了其他时空。”
丁乙也觉得就是这样。可他还是忍不住希望。希望钟意跟姜重楼在一起。然而希望只是希望,现实却比希望要残酷许多。
原本姜重楼是跟钟意呆在一起的。
钟意却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这个声音她总觉得熟悉,像是在哪里听过一般。她下意思的应了一声。
有一股风扑面而来,吹的她睁不开眼睛。她伸出胳膊去挡住脸,却感觉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姜重楼。”她带着欣喜,这似乎是他第一次主动关心她,她认定这就是一种关心。然而下一刻,那只手就狠命的拽起了她。
她意识到不对。
她没有听到姜重楼的声音,而那只手就像利爪一样刺头衣服,刺进了皮肤,疼的厉害。比这更让她恐慌害怕的是,她被那只手拖着,她的整个身体在地面上摩擦,脚上的鞋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就连袜子也在摩擦中掉了。
冷!
寒气从脚底跟直往上冒,像是她曾经拍过的电影,被人拖着在冰面上滑行。
“姜重楼,姜重楼!”
她呼叫着姜重楼,声音已经战栗的不成样子。她希望他能救他于困境,她希望他能做她的英雄。
可是,非常短暂的时刻,她却觉得像是等了一生,始终没有等来她要等的人。
海不会枯,石头也不烂,她的爱情永远都是她自己一个人的独角戏。
她脑中闪过了另外一个人的脸,她不想就这么放弃,用力了所有的力气去喊去那个名字,“丁乙。”
没有回应,依旧没有回应。
她想哭,然而却哭不出来。她这不足三十年的短短人生,一幕幕就在眼前闪动。粉丝们欢呼的掌声,她的那些荣誉,她那么的成功过,被那么的人爱过。如果就此死去,她觉得自己不会也不会有什么遗憾。
她努力的爱过一个人,这或许就够了。
可是不够。
她想到了钟兰,死的莫名其妙,她讨厌的姑姑,她竟然很想念她。还有她的母亲,直到现在,她都没有记起她。可留下的那个日记和笔记,她都能被字迹间的亲情而感动到落泪。
这最后一刻,她为什么还是想不起来呢?不应该是所有的一幕幕都会在死前,在脑子里闪过吗?
她不甘心啊!可她有又什么办法呢?她只能闭上眼睛。
在她闭上眼等待死亡到来的时刻,她感觉到了光。光落在脸上,刺的眼睛疼的厉害。
她睁开眼睛,眼泪就出来了。
她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惊喜。
她想大叫,她想狂呼,她终于离开了那个黑不见光的地方。她可以让姜重楼帮她恢复记忆,她可以想起她的母亲的样子,然而下一刻她的笑就僵在了脸上。
两个人黑衣人将她架了起来,元一惦着脚晃了晃身体,很温柔的说道,“钟意小姐,又见面了。”
钟意只看到他白白的牙以及他身旁与他同高的机器人,机器人那两铁手交握在一起,两只手手尖出还有血渍。
钟意扫了自己的两臂,每一边的衣服上都有五个洞,破口的地方隐隐也有血迹。
是它把自己拉出来的。
然而钟意从它的机械脸上读成了恭敬。一个机器人,竟然会做出这种表情。她知道自己没有疯,是这个世界疯了。
“或许,我可以叫你……先知小姐。”
虽然姜重楼没说出什么有效的信息,但是什么都推到消失不见的罗庚身上,不说A先生,就连他自己都不满意。
所以他听说A先生的旨意将钟意拉了出来,虽然十之八九她不是先知,可怎能办,跟姜重楼搅和在一起的人,下场一般都不大好。在车上,他观察到姜重楼对自己还是心有愧疚。他还是不愿意让那些孩子被当这实验体。这就好。有感情的人就会有软肋,总得让姜重楼投鼠忌器,总能吐出一点东西出来的。
对了,还有丁乙,虽然他只见过片刻,他却发现丁乙对钟意的非同寻常,不仅护着,还时刻留意着她。
A先生说丁乙来自时空管理局,虽然他不知道时空管理局是干什么的,但他觉得连A先生都觉得厉害的人物,对先知,他应该多少也了解一些的。
所以折损一个钟意,或许可以换来许多出人意外的结果。他喜欢这种以小博大的赌局,A先生也因此对他另眼相看,他说,他跟他一样,都是一个好的赌徒。
“我不是。”钟意第一时间就拒绝,姜重楼玩的这一手绝不是无聊为了打发时间的。她,猜不到将面临什么,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也好。如果钟小姐不是先知,你能告诉我谁是先知吗?”元一眨着眼睛,对她散发迷人的魅力。
这是在引诱她。
可她钟意是那么容易被引诱的人吗?若是姜重楼,她现在还有考虑一二,他可比不上姜重楼的十分之一。
“嗯,钟小姐好像真的不知道呢。”元一十分遗憾,“我也是真的想救你一命。这可怎么呢?”
钟意警惕的皱起了眉头,“什么意思?”
元一跟她身旁的黑衣人示意了一个眼神,两人将钟意的手臂折起,将她的手举在她的眼前。
“看到了吗?你的手指尖已经开始泛黄,然后慢慢盖住你那红色的肌肤,绿色的血管。最后你整个人就像枯萎的树叶一般,失去了生机。”元一走近她,“这种毒药有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花期。花开花落,跟你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很相宜呢?”
钟意盯着自己的手,瑟瑟发抖,她已经看到指尖的黄色,兴许不用多少时间,就会是枯叶的褐色。
红色的肌肤中掺杂这碧绿的血管,看上去真的好像红花和绿茎。然而花期短暂,枯萎落地入泥土才是最后的归宿。
“只要你你告诉我想知道的,我一定帮你解毒。”
她撩起眼皮。
余隐二字就已经冲到了嘴边,然而她想到了姜重楼,想到他在时空带中那清脆的一巴掌。罢了,罢了,他既然那么像护着她,她又怎么舍得让他失望呢。
她,活着或死了,反正对他而言可能没什么区别,那不如趁着活着做点让他记着的事,他不记得没关系,余隐会逼着他记得到的。
这样也挺好的,虽然有些卑鄙。
余隐,此刻她有点想念她。
可她为什么就忽然想起她了呢?她真的一点不漂亮,性格也不讨她的喜欢,她是真的没有办法喜欢她。
可若是有来生,她却想变成余隐那样的人。她不喜欢不重要,余隐那样的人才会被人喜欢,不想她……
“你不该问我,你应该去问姜重楼。”她带着几分自嘲,“这些年来他一直利用我,他把我拉入这个局,天知道他到底干什么。”
“那看来我们交易失败了。真是可惜了。”元一的同情立即换上了冷漠,“送去312。”
312是临时清理出来的一个空房间。钟意被绑在了一张椅子上,那个让她觉得诡异的机器人陪她坐在一旁。
它甚至还模拟了几下她被绑的姿态,可能觉得不舒服又规矩的将双手帖在了膝盖上做好,像个规规矩矩的小学生。
有这么智商妖孽的机器人吗?它竟然可以自己思考。
钟意非常确定,这不是她的猜测。
她难得的对元一这一群人首次产生了好奇。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有拥有如此超前的东西,如果不是她亲见,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所以这群人到底想干什么呢?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个让觉她一眼就觉得是魔鬼的人在元一等人的前呼后拥中粉墨登场了。
机器人站了起来,又见鬼的恭敬地往后退了几步。
A先生扫过钟意,便让元一他们离开,又指了指机器人,“把它也带走。”
元一身边的助手正捧着一个医用药效,闻言望了一眼元一。
元一伸手接过药箱,A先生点了点头,元一将药箱放在了地上后这才带着机器人等一众人离开。
A先生将椅子拉倒了对面,像是在她脸上寻找什么,半天才有怅然的说道,“你跟你母亲真像。”
钟意脑中警铃大振,“你认识我母亲?”
“你不记得我了?”A先生面色古怪。见她不像是伪装,脸上又多了几分落寞,“看来钟兰没有骗我。你失忆了。我啊,是你的父亲钟乔。”眼光慈爱,涌现着无数的悲伤。
然而他所有的表情在钟意这个演员看来,都是演戏,甚至演的还有一些瑕疵。
钟兰曾大吼,钟乔是个畜生。
她的目前在那边藏起来的工作日志也写到,钟乔是个魔鬼。
钟意自嘲的想,她虽然不是认识,可那一眼,也许是血液的一脉相承,让她第一时间就是意识到他是魔鬼。
看,如果他真的是她的父亲,怎么会看着她中毒,还将她五花大绑。
她不信,他在这一刻才知道她的存在。“姑姑的死,是你做的吧?”
“我在你眼中就是那么的……”他一脸的心痛和失望,“你怎么可以这么恶意揣测你的父亲?”
钟意剐了他一眼,冷嘲热讽,“别演了。这不适合你。我们两这个情况,要说是父女,谁信?你有话就直说,我们没什么旧可以续。”
A先生耸着肩膀摊了下双手,脸上那些假意也消失殆尽,“你说的对,感情这种无所的东西,我一直弃之如敝履。这玩意伤身又伤神,何必呢!”
“所以你对钟兰下手了?”钟意闪过了然,他这样的状态她才觉得正常,刚刚实在违和的厉害,“还是用那么残忍的手段。”
“在我眼里,只有有用的人和无用的人。无用的人,留着干什么呢。”他大大方方的承认,“你小的时候,我很不喜欢你,你总是躲在别人身后,连句话都不敢说。可从孤儿院一别之后,钟兰说你变的很聪明。钟意,我希望你的聪明能够一直延续下去,做一个有用的人。”
“孤儿院?”钟意眼睛睁的老大,“你不是死在了孤儿院吗?”
钟乔扯了扯松垮的眼皮,“你不是猜到了吗?”
“钟兰说的对,你不是人,你丧心病狂,畜生不如。”钟意近乎癫狂的尖叫着,她虽然记不得母亲的样子,可从那边笔记本中她看到了母亲,那种不计回报的亲情,那是她第一次觉得她被人深深的爱着,哪怕她是个结巴。这跟粉丝的爱完全不同,粉丝们爱的只是她的人设。“你怎么可以?你怎么能放火烧了孤儿院。我妈,我,还有那么多人,你怎么可以这么冷血无情。”
“妈“”这个词,在现实中,她第一次那么顺口的叫了出来,可她的妈妈,却怎么也听不到了。
“嘘!”他做出一个悄声的动作,勾着嘴角,“不这么做,我怎么脱身呢?”
“脱身?”钟意冷哼,若不是那本被钟兰藏的隐秘的工作日志,她还真猜不到他跟西京实验室有关系,他,她的父亲,竟然是隐藏在那件事背后的真正主谋。“你为什么要杀钟兰?”
钟乔想起钟兰对自己无数次的逼迫,很是遗憾,“她太贪了。”
“贪什么?”
“贪钱。”
“这不可能!”钟意否认,她的钱,还有慈善会的钱,她从没有交给别人打理,“她不缺钱。”她尽是狐疑,完全不相信他的话。
“你是不是觉得她在替我洗钱?”他啧啧出声,“她就是那么笨,喜欢故弄玄虚。她,可是养了几个情人,但是她眼光不好。那几个人是赌场的常客。她的命真的不好,所以,我帮她解脱了。”
“解脱?别说的那么好听。”
“话不就是让人觉得好听才说的吗?”他换了一个姿势,慵懒的靠在椅背上,“说说你吧。”
“我没什么好说的。”
“你这一点也挺像你妈的。”
“我可不认为只是好话。你要是对我妈有一丝人性,你也不会放火烧死了她。”
他转了话题,想起钟兰曾经威胁的话,他猜那个东西已经在钟意手上,“那本工作日志在哪里?”
“你会怕?”钟意才不信他的鬼话,若是他真的在意那本工作日志,怎么可能没有在钟兰的居所寻找,那个其实真的很好找的,只要有心。
“你啊,果然是钟兰养大的。”他叹了口气,随之不屑的吐了一口气。钟兰怎么就会相信他会被那些东西威胁到呢,他,在世人眼里早就死了。“一样蠢的厉害。我这是念着父女情谊,给你讨教还价的把柄。”
“我不需要。”她倔强的昂着头,“十六前你就想烧死我了。我都已经从你这偷来了十六年,想来还是我赚了。”
“够硬气。”他鼓了鼓掌,在这空荡的室内格外的响亮,甚至都有了回声。“既然你那么恩怨分明,那我成全你。你是我的女儿,报父恩也是可以了解的。”
他弯腰打开了医药箱。
钟意顺着他的动作,看到那是一个小型冰柜,冰柜里都是冰沙,冰沙中躺着一只针管,透明的针管中静躺着前碧绿色的液体。
他取出针管,“怕死吗?”
“我自然怕死。可面对你这个畜生,我不怕。”有他这样的父亲,是她此生最大的侮辱。
难怪姜重楼不爱他,他一定是看透了她血液中藏着的这卑鄙无耻的基因。
他生了她,如今,她还了他。
“你这样子,倒让我有点于心不忍。”他虽然这样说,针管却在她的脖子上扎了下去,“可怎么办呢?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连你妈都能杀,又何况你呢。”
钟意并没有感觉到痛,她闭上了眼睛,仰起头,眼角留下了两行清泪。
成大事?
看到那边笔记本的时候,她还心生庆幸,她的父亲死了,因为他的想法太疯狂了。
制造最杰出最优秀的人,而他们会为他服务,他可以成为这世界的主宰,最伟大的人。
母亲的批注跟她一样,钟乔疯了,做着一个荒谬的白日梦。
可母亲从实验室的姜互口中知道,实验室确实在研究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可以将人改变,变的非常不一样,不一样的可怕,不过这只是研究阶段还没有进入临床。
他太可怕了,他是恶魔,他怎么能将魔爪伸向了孩子们。
母亲发现的时候,孤儿院里已经有几个孩子死于人体试验。可为了她,为了得到可以让她不再口吃的药剂,她选择了沉默。
“你以为你母亲无辜吗?”他抬起脚离开,并不是不想看她被痛苦折磨的样子,她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可以利用的人而已。感情这东西,许多年前他就没有了,“她,你,谁都算不上无辜。”
稳重的脚步声离开,又有沉重的脚步声进来。
元一叹息的抱住双臂,掩下自己的同情,嘱咐一旁的机器人,“送走吧。”既然是诱饵,就不能失去作用。
不然啊,就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