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本不必如此的。”漓风无力垂着眼帘道,玉绍在那为幽梦诊脉,听他如此悲观的语气,不由怔了一怔。
漓风没告诉他们的是,因为公主体内有蛊,只有她能看到鱼骨昙花,她觉得无人可以帮她,她才不得不下狠心豁出去,这甚至让他觉得自己没用,只能眼睁睁地看她受伤。
“先不说这些了,玉绍,你看公主的伤势如何?”他逼自己不去钻牛角尖,急切转头问玉绍,“能尽快让她康复么?”
玉绍起身,怜惜地望着幽梦,叹了声道:“公主身体无碍,只是创伤太多,亏在气血,再加劳累过度,才会昏迷不醒,用药食调理就会好起来的。”
王妃神色一松,漓风依旧蹙着眉:“那她身上的伤……”
玉绍说道:“鱼刺草虽说无毒,但不能保证会否有刺尖残留在公主肌肤里,引发化脓和炎症。”
这时谷雨抬起头来,一边用帕子揾着眼泪,一边哽咽道:“公主身上这么多伤,有些伤口小,即便有刺,肉眼也很难看到,而且孟大夫又是外男,若是让您来验伤,恐怕多有不便……”
“这倒不必担心,孟大夫想必知道,世间草木皆有灵气,遵循相生相克之道。”沐王妃劝慰众人,“小公主是为守护鱼骨昙花的鱼刺草所伤,那么以毒攻毒,只需取鱼骨昙花的一点花瓣入药,便可软化利刺,有助伤口愈合。”
“王妃娘娘所言极是。”玉绍心悦诚服地向她作揖,“想不到娘娘也如此精通药理,晚辈见教了。”
王妃不便告知情由,淡然一笑:“不,我也只是听南疆的老大夫那听来的,自小在那长大,知道点皮毛罢了。若论医术,定然是不及你杏林弟子的。”
漓风目光颇深地看着母亲,尽管心中有许多疑惑,但此刻没有说破。
“我们公主向来娇养,身子骨柔弱,几时受过这种罪……”谷雨低头看主子,心疼极了,说着又将脸埋入手绢里低泣一阵,忽又猛地抬头,“孟大夫,你想想办法,公主这副冰肌玉骨万不能留疤,否则她会受不了的……”
玉绍凝眉,心想是啊,公主这样尊贵的女子,想必是十分爱美的,美玉若有瑕疵,着实令人惋惜。
沐王妃笑道:“放心吧,在我们南国,有两种神药最为出名,一是白药,二是清荟露。只要将清荟露配合药膏外敷,保证公主身上不会留下任何疤痕。”
“清荟露?”谷雨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对啊,南国进贡后,皇上是赏赐了不少给咱们公主,确是有效,只可惜这回没带上,被留在公主府里了。”
“无妨,我们这次随身带了些,到时我叫人取来便是。”王妃豁达道。
谷雨连忙屈膝一福:“多谢王妃娘娘。”
王妃望向儿子:“对了,你和咲妃娘娘说了这事没有?”
漓风道:“还没有。”
王妃思量着点了点头:“皇上龙体尚未好转,咲妃娘娘侍疾想来已是身心俱疲,此时的确不宜相告,再让她心忧了。”
话音刚落,咲妃竟然就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缓步走至众人眼前,王妃母子始料未及,心下一惊。
玉绍俯身拜谒:“咲妃娘娘。”
“娘娘万福。”谷雨和冬至也纷纷行礼。
咲妃默许他们平身,神情寡淡,径自走到床沿:“本宫不放心,来看看我的孩子。”
“娘娘……”漓风欲言又止。
“方才你们说的话,本宫都已经听到了。”咲妃不用他再解释一遍,目光落在女儿身上,“虽然你们是一片好心,但本宫身为人母,有权知道自己女儿的处境。”
漓风之前在殿内回话时,咲妃就觉得他有隐瞒,但也是顾虑到皇帝的病况,才未追问下去。漓风走后,她思来想去,总觉得难以心安,想到世子匆匆赶回,衣上破损且有血迹,她终于坐不住了,非得亲自来看看。可刚一入殿,便听到漓风在回忆那段采昙花、幽梦受伤的经历,直将她整个人都愣在了屏风后面。
沐王妃柔声劝慰:“咲妃娘娘别太担心,孟大夫看过了,公主的伤没事的。”
咲妃目光呆滞,幽幽启声:“即便没有性命之忧,可做母亲的看到女儿遍体鳞伤,心里又怎能好过?”
上一次看她这样,便是太子施暴那次……不,这次比上次还要严重,咲妃脸上虽平静,却已心如刀割。
漓风掀衣跪地:“臣罪该万死,未能护得公主周全,有负陛下和娘娘重托,臣愿受责罚。”
咲妃慢悠悠地坐下床沿,言行维持体面:“本宫相信世子是有心相护的,起来吧。”
话虽然宽容,语气却淡漠疏离。
沐王妃有意说道:“公主为了给陛下解毒,奋不顾身地去采鱼骨昙花,陛下若是知道公主如此孝顺,想必会很欣慰吧?”
咲妃听明白,她在暗指幽梦如此会更得圣心垂怜,对她们母女也有益处。她不动声色,优雅从容地说道:“王妃带世子回去照顾王爷吧,让本宫与公主单独待上一会。”
“是。”
玉绍和两个侍女也都出去了。
咲妃执起幽梦的手,扫过她满身伤,心疼得紧,眼泪盈眶,沉着声问她:“倘若这次你父皇未能得救,撒手人寰,你又在外面送了命,也回不来……你让母妃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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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别苑,漓风才平静开口:“母妃,儿臣向您打听一个人。”
王妃止步:“什么人?”
“你可认识一位被称作‘魅夫人’的女子?”漓风也停下,转身望着母亲。
王妃想了想,茫然摇头:“不认识,她是何人?”
“公主说是她的朋友,会蛊术,我们这次能找到鱼骨昙花,她帮了很大忙。”
蛊术?王妃目露惊色:“她长什么模样?多大年纪?”
漓风细致想来:“相貌美艳,不出花信之年,家中有一群小孩子,唤她‘芸娘’。”
随那名字入耳,王妃心中便浮现出一人,眼神颇有些难以置信,不禁嗫嚅:“莫非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