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慧极则早夭,小洄的这种病,每年都会发作一次,每次发作之后,他体内元气便减损一分,而且是任何药食调理都补不回来的。他孱弱的身子经不起这种消耗,用不了几年就油尽灯枯了。
王妃追问巫医:“难道就没有办法治好他么?”
巫医犯难地说道:“王妃娘娘,老身实在无能为力啊。不过老身听过一种传闻,东海之上的鲛国有一种夜明珠,珠子的光芒能治百病,或许可以救他一命。”
“鲛国夜明珠?”
“但这毕竟只是传说,鲛国是否真的存在,都尚未可知,更何况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夜明珠呢?”
从那时开始,王妃就在暗中托门派探子四处查找,帮她打听鲛国夜明珠的下落。
“还有一事,老身务必提醒王妃娘娘。”
“何事?”
“从这孩子的命相来看,两岁时就该没了,但他之所以能活到现在,正是和他体内被人下了续命蛊有关。”
“你说他体内有蛊?”
“对,但续命蛊的寿命最多只能活三年,对方道行深,老身不敢轻易取蛊,若要替换新蛊,须得找到为他下蛊的人。”
王妃蹙眉深思:“我知道是谁。”
那位精通蛊术的高人,必是这孩子的母亲,她也一定在费尽心机地想让小洄活下去。
想到这些,王妃愈发地心烦意乱,加重她心事的是两日前,她收到了门派探子的飞鸽传书,告诉她鲛国夜明珠现世了,就在丞相手中。
她正如坐针毡,小郡主走了过来,看到平时总被她欺负的弟弟,如今病得这样可怜,她心里也好难受。
“母妃,小洄都睡了这么多天了,他怎么还不醒啊?”
王妃心中做了一个决定:“璃雪,小洄病得很严重,母妃想带他回洛阳去找大夫,你跟着父王先回云南,好不好?”
璃雪大吃一惊:“为什么要回洛阳啊?我们南国也有好多大夫啊。”
王妃哄她:“南国的大夫都治不好小洄的病,洛阳名医多,母妃要去试试。”
璃雪拉紧她的手:“我不想和母妃分开,母妃要回洛阳,我也跟你们一起回去!”
王妃看眼怀里的孩子,忧心忡忡地说道:“母妃路上要照顾小洄,没有精力再照顾你了。”
“那我可以不用母妃照顾啊!”璃雪灵秀的眸子在闪闪发光,“我已经长大了,还可以帮母妃一起照顾小洄呢!”
眼见女儿突然变得懂事起来,王妃不胜欣慰:“好吧。”
只有她自己知道此行的真正目的,是要拿到鲛国夜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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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前景容曾找到漓风,交给他一些兵籍:“漓风,近两个月来征集的新兵,兵部已将他们编入各大营署,需要去营地和几位将领做个交接,但我手中还有其他更紧急的政务,暂时抽不开身,不知……你可否代劳一下?”
漓风算了下自己的行程,觉得问题不大:“当然可以。”
景容舒眉一笑:“多谢。”
“一共八个营区,分三五日去完便可。”说着,景容抬头看了看,“今日天色已晚,你明日再做安排吧。”
“嗯。”
就在说服漓风之后,景容又为自己与荞荞制造了一场“邂逅”。
荞荞闲得发慌,一个人在驿馆周边逛逛,逛累了就去了家茶馆喝茶,景容得到眼线密报,也进了茶馆,装作喜出望外的样子:“这位姑娘,你是沐世子的朋友吧?”
荞荞大眼睛扑闪扑闪,打量这陌生男子:“你是谁啊?”
景容儒雅一笑:“我是他在兵部的同僚,我叫景容,之前你来兵部找漓风,我见过你。”
“哦。”荞荞暗自琢磨,这人竟然有时间来喝茶,“你好像很闲啊?为什么漓风妹妹却每天都那么忙呢?”
景容怪难为情地垂眸笑道:“我这也是忙里偷闲,刚从外面办完差事,正要赶回兵部复命呢。”
“难怪他现在都没时间陪我玩了。”荞荞撇着嘴嘀咕。
“你说漓风啊?”景容煞有介事地想想,“我看他接下去几天倒是挺空闲的,还能去郊外营地办事,郊外风景那么好,可比整日待在兵部里有意思多了。”
荞荞眼神唰地一亮:“郊外?我也好想去啊!”
景容顺势便道:“你可以让他带你一起啊。”
“真的吗!”荞荞高兴没一会就又颓败下来,“可他肯定不答应,又该说什么,那地方是军事重地,不是我能去的……”
景容笑她不开窍:“你只是陪他去郊外,不进军营不就行了?”
“也对哦。”
“凭你俩的交情,他肯定会答应的。”
“嗯!”
就这样,景容的计划顺利进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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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临近放衙时辰,幽梦来到兵部,出于规矩,并未进入府内,而是在兵部外面一间会客厅里等候。
阮景容闻讯而至,倾身行礼:“景容参见公主殿下。”
“免礼。”
景容看她的眼神,清澈得不染纤尘:“公主是来找漓风的?”
幽梦略作思量:“算是吧。”
她来这有两个目的,一为等世子下班,问问他对相府重阳宴的看法。二为关照景容几句话。
景容微窘:“可他去郊外营地了,什么时候回来也说不准。”
“无妨,见到你也行,有关你与我七皇姐的婚事,我正想找你聊聊。”
这倒让景容意外了:“不知公主有何示下?”
“示下谈不上,嘱托倒是有的。”幽梦从椅子上站起来,向他踱去,“毕竟清河公主是我的姐姐,而你是世子的朋友,自然也算是我的朋友,日后便成了我的姐夫,我还是很看好这段姻缘的。”
景容脸上维持笑意,心里却对她这番话感到不适,原来他是凭借漓风的关系,才能被小公主当成朋友?
“只是……”
她忽而迟疑,景容慎重地看她。
“我知道多数人只会恭喜你,他们是局外人,不会与你提到我七皇姐是个怎样的女子,因为他们不了解。”她自信从容地一笑,“我就不一样了,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她的性情我最清楚。”
“公主想对景容嘱托什么?”
“我七皇姐向来是个直肠子,不会什么弯弯绕绕的心思,所以你待她定要真诚,心里想什么就告诉她,别让她去猜。”
景容不作声,心里总有些没底,他不知小公主这句话是否有弦外之音,难道她是在提醒他,不要耍心机?可这种猜想的前提,自然是她看出了,他是个会耍心机的人。
可幽梦的神情却叫景容犹如雾里看花,看不出虚实,只是自顾自地聊她姐姐:“她是个心地很好的姑娘,很有趣,喜欢逗别人,只是有时候脾气急一些,还望景容与她相处时多点耐心。”
幽梦知道,幽然在短时日内放不下络真,嫁去阮家以后,可能不会给景容好脸色,所以她试着让景容有个心理准备。但景容论才论貌,都是很拔尖的,他若能真心善待,相信日子久了,景容的温柔一定会打动幽然的。
景容意味不明地笑了:“公主如此关心清河公主,设身处地地为她着想,不知可有人也像这样劝过漓风,让他好好珍惜这么好的小公主?”
幽梦听出他话里有话,但没去深究,自矜浅笑:“我好不好,我自己心里明白,至于世子心里怎么看我,我也不会强求。”
景容依然笑着,可眼神却夹带寒意:“公主与漓风彼此相爱又彼此尊重,真是令人羡慕。”
正当这会,外面有两个兵部的衙役经过,互相聊得起劲。
“说了你还不信,今儿早上又看到他俩一起出城了。”
“沐侍郎这胆子也忒大了,就不怕被小公主知道了……”
景容与幽梦顿时脸色一变,景容疾步迈到门口怒斥:“你们在胡说什么!”
衙役们看到景容当即就吓傻了,急忙下跪:“属下只是随便听来一些风言风语,大人恕罪!”
景容顾忌身后某人,压着声打发他们:“还不快回去做事!”
“是。”
“慢着。”
两人刚爬起来转身要走,幽梦已经到了门前。
“你们方才,在议论世子?”
衙役们看到她,更是魂不附体,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幽梦觉得蹊跷,眼锋凌厉扫视他们:“到底怎么回事?”
“小公主,属下听说……沐侍郎这几日去郊外营地办差,身边总会带个姑娘……”
“姑娘?”幽梦眉心一蹙,“什么姑娘?”
衙役的小眼神偷瞄幽梦:“我们也不清楚,只是听说沐侍郎一早与她同去,傍晚又与她同回驿馆……”
幽梦的沉默令人害怕,景容劝道:“许是他们看错了,以讹传讹,公主不必放在心上。”
幽梦脸上如冰冻三尺,“景容,今日我来兵部,听到这些话的事。”她语气平和沉静,不容反驳,“不要告诉世子。”
景容不安地望着她,点头。
幽梦旋即走了出去,景容目送她清冷的背影,嘴角浮现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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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水雅居外面的街道上,漓风与荞荞策马而归。
二人将马停在了驿馆门外,下了马,让小厮将马牵走了。
看得出两人心情都不错,荞荞还哼着小曲,蹦蹦跳跳地跑到漓风身旁,漓风忍不住调侃了她一句:“你这骑马技术还跟我当年见到的时候一样,太差了。”
“说谁骑马差呢?”
荞荞边笑边假装生气地教训他,小拳头不停往他肩膀和胸口锤,尽显娇憨之态。
两人这般打打闹闹,有说有笑,不知他们身后隔一条街,在某个隐蔽巷口,幽梦站在那,波澜不惊,看着那一切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