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梦却是故意这么说的,三分真,七分假。对她而言婚期越晚越好,她想为自己多争取一些时间,虽然不能改变什么结果,但总能试着解决一些麻烦,免得婚后鸡犬不宁。
晋璇公主颇顺心地点头沉吟:“嗯,那下月二十七这日子就免了,至于是腊月还是明年三月……”
一听这婚期要被一拖再拖,咲贵妃自然是不舒服的,但她脸上依旧给人如沐春风的柔和:“腊月也有腊月的好处,临近年关,皇城内外张灯结彩的倒也都喜庆,不会很萧条的,与新春放在一起,那是真真的普天同庆了。”
晋璇公主有些被说动了,幽梦旋即甩出一句,一副只是随便问问的口吻:“可南国的百姓也要过年呀,沐王叔和王妃娘娘怕是得早早回去,为南国上下置办年宴,恐怕抽不开身吧?”
咲贵妃凛然一怔,皇帝目色加重一层,晋璇公主恍然被点醒似的:“说得也是,咱们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儿给忘了?”
沐王妃和王爷互相看了看,由王妃出来接话:“小公主真是贴心,很为我们考虑。”
幽梦敛眉轻笑,显得端庄秀雅,“儿臣是觉得,我与世子这段姻缘乃是天作之合,那婚期的选择自然得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凡事多考虑一些总是好的。”她抬眼望了望父皇母妃,温顺颔首,“当然,儿臣只是说点浅薄之见,作不得数。婚姻大事,还是由长辈们做主吧。”
晋璇公主眼神甚为欣赏:“梦丫头虽然年纪轻,可性子还挺沉稳的,句句说得在理。如此斟酌来去,三月十二确是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日子,可离眼下还有大半年的光景,着实是拖得久了,就怕把世子等得心急。”
她笑呵呵地将视线转向漓风那,因为太喜欢那个孩子,所以忍不住地想以长辈的姿态来调侃他。
漓风猝不及防地与晋璇公主对视,连忙垂下眉眼,面色微窘。
幽梦便去给他解围,转首柔声问他:“世子,你意下如何?”
漓风掀开纤长的眼睫,目光如水,缓缓地流向她,声音低而沉稳:“微臣心态一直放得平,公主觉得好便好,或早或晚,微臣皆无异议。”
幽梦嘴角忍不住一弯,清甜清甜的。
晋璇公主可心地笑道:“他还挺懂得迁就幽梦,是个好孩子。”
皇帝悠长地瞬了瞬目:“既然你们都属意,那朕就定三月十二了?”
“三月十二好,到那时春暖花开,桃红柳绿,正是个办婚礼的好时节,就是不知道王爷和王妃,会不会觉得太迟了?”晋璇公主深意地朝沐氏夫妇望去。
沐王妃不管心里怎么想,脸上总得做出兴致高涨的样子来:“嗨,长公主您可真会说笑,儿子都不急,咱们当爹娘的还有什么好急的呢?”
沐王爷也面带微笑,举杯敬向皇帝:“一切就听陛下圣意吧。”
皇帝默认地笑了笑,眉峰舒展,端起酒杯与王爷共饮。
咲贵妃强忍着心中不快,暗中看向女儿,眼神藏着几分埋怨。
幽梦故意避着她,也为了减轻她的怒意,主动做出和世子交好的样子,替漓风端过来一碗精美甜汤,一颗颗白如玉的雪团浮在汤里,她用玉勺在雪团表面淋上一层蜂蜜,又取了一把桂花碎粒撒在上面,白中嵌黄,浮光掠影,像极了星辰落在白雪之上。
“来,世子,尝尝这个‘仙人酪’,是刚采摘的桂花。”
漓风舀了一勺优雅品尝,那口感软糯清甜,桂花自舌尖释放,顿觉口齿留香,他淡笑:“味道很好。”
幽梦欣赏着他好看的吃相:“世子,你刚进兵部任职不久,还适应吧?”
“谢公主关心,有阮尚书提点,漓风对兵部事务日渐上手了。”
“那这些日子在政务之余,柿子都在忙什么?”
漓风抬起俊秀的眸子,正要开口,却不想被他母妃抢了话头。
“他哪有什么好忙的?”沐王妃不给面子地取笑他,“不过是闷在驿馆里读书习字罢了,清闲得很!”
她故意说这么大声给幽梦听,便是暗示她漓风很方便,可以随时来和他亲近亲近。
漓风虽然尴尬,但母亲将自己不好意思说的话给说了,又暗自有几分窃喜,他自嘲:“母妃,您这样说,就不怕皇上觉得儿臣在偷懒?”
沐王妃怔忡,带着负罪之色看皇帝,皇帝宽和大度地笑笑:“朕相信漓风不会的。”
气氛又放松下来,幽梦垂着眼眸,吐气如兰地说着:“前些日子我确有想过与世子相叙,可又顾及世子刚调任兵部,被父皇委以重任,只怕你政务缠身,故不敢叨扰。”
漓风听出她是在向他解释,为何十二日都不曾找过他,心中宽慰了很多。
幽梦自知这话说得是有些违心,但也并非全是假的,否则说不到这么真的地步,也就不会打动漓风了。
晋璇公主一脸吃了蜜的表情斜视他俩,“听听,梦丫头就是明事理。正好你父皇今儿也在这,这话就该说给他听。”她扬首假装怨责实则打趣,“皇上,你可要多心疼心疼你这女婿,毕竟两个孩子缘分才刚开始,正是要焐热的时候,不能让他一头扎进政务里,结果冷落了你的女儿。”
皇帝配合地笑:“皇姐说得是,朕会让兵部尚书阮祜酌情分派职务,给漓风减轻点压力。”
漓风惶恐地站起来拱手:“微臣谢陛下厚爱,但政务职分不可懈怠,微臣既为帝婿,身居要位,就更应以身作则,以不辱没皇上的威名。”
皇帝大为赞赏:“好!朕就欣赏你这昂霄耸壑的志气。”
示意漓风落座后,皇帝顺势将目光落在女儿身上:“幽梦,将来你驸马若是忙碌得不能照顾你,你可不要怪他,要知道他是为朕,为国家,为黎民百姓在忙,你可要多体谅他才是。”
幽梦颔首:“是,儿臣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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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了宴席,王府一家回到驿馆,漓风回自己的小苑去了,王爷王妃沿着走廊散步。
沐王爷见王妃一言不发似有心事,便问:“爱妃在为何事发愁?”
王妃脑袋有些发涨,轻轻摇头:“我今晚仔细瞧了瞧小公主,瞧出了点不一样的感觉。”
王爷两眼好奇地眯住:“哪里不一样了?”
“说不上来,也不知道这种感觉是好事还是坏事。”
“你说得本王都糊涂了,小公主今晚不是挺好的么?”
“是,她一直都给人乖巧伶俐的感觉,今晚也是,但我发现她的柔顺之中暗藏着一种锋芒。”王妃回想宴席之上,她暗中观察幽梦的言谈举止之,那女孩真的是八面玲珑,“她似乎很会察言观色,尤其懂得顺皇上和晋璇长公主的意,不动声色地忤逆她母亲咲贵妃……若真是如此,那她便是在皇室扮猪吃老虎,这种人往往都不会太安分。”
沐王爷倒是不以为意:“会不会是你想多了?”
王妃一本正经地凝视他:“王爷,那是咱们未来儿媳妇儿,你说我何必要把她往坏处想?”
王爷没话说了。
“我不过是在为漓风担心,怕要真是我想得那样,小公主的气性他是招架不住的。”王妃带着这层隐忧,似笑非笑地感慨起来,“别看公主还小,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拿捏过的,呵,那丫头将来厉害着呢。”
王爷一听就乐了:“厉害好啊,厉害,将来才能给咱们南国当一国之母啊。”
王妃冷眼横了过去,知道他这是在暗讽她自己也是这样厉害不好惹的角色,阴阳怪气地看似附和实则嘲讽:“谁说不是呢?若有一天小公主肯来南国给我当帮手,第一个要做的,肯定就是把咱府上那些莺莺燕燕……”
她瞧着王爷那逐渐僵化的笑容,一字一顿冷蔑道出:“收拾得干干净净。”
说罢便不理会他,兀自扬首加快脚步朝卧房而去,留下沐王爷在原地不知作何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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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梦随母亲回寝宫已经有一会了,咲贵妃始终未同她说话,幽梦自是感觉到了母亲的有意冷落,知道她还在生自己的气。
幽梦也不想自讨没趣,她有意避得远远的,自个在那东看看西瞧瞧打发时间。
“你把婚期推那么迟,还在想什么心思呢?”咲贵妃终于打破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