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昱成周遭霎时一静,严家所有人都呆愣愣看着他。
“若没有线轴,没有线,他们就不能飞那么高,迟早要落下来。”严昱成稚嫩的声音说。
尤氏怔了片刻,忽而掩面落泪。
她伸手抱住严昱成,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严景川愣怔站在原地,看看那天上的纸鸢,又看看泪流满面的尤氏。
严弘睿的眼睛早已是通红一片。他忽然提步向前,走到尤氏身边,双膝一弯,噗通跪了下来。
“阿娘……”他声音沙哑,低沉沉的,蕴藏着太多复杂的情绪。
严绯瑶也连忙快步跑上前,屈膝跪在严弘睿一旁,“阿娘!”
严景川反应最慢,且是在严父踹了他一脚之后,才快步跑过去,亦是跪在兄妹两人的身边。
严昱成最小,他挨着严绯瑶跪下,四人一起朝尤氏磕头。
“不管我们是谁生的,哪里来的,您都是我们的阿娘,有您系着我们,我们的心也总在一处,不能分离。”严绯瑶哑着嗓子,用力说道。
“好孩子!好孩子……”尤氏一面笑,一面哭,激动感慨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一手扶这个,一手拉那个,“起来,都起来!阿娘知道了,知道了……”
她脸上的愁容,眼底的担忧,彻底被涤荡干净,如今满满都是欣喜,都是安慰。
严绯瑶余光瞥见坐在不远处矮几后头的严父,他仰头灌了一大杯茶,却是背过脸去,飞快的抹了抹眼角。
他已经有许多皱纹的脸上,因为笑意加深,皱纹也显得更多,但整张脸,却平添了许多的慈爱。
“王妃――禀告王妃――”
一家人正要聚在一起,品尝王府里专为清明节准备的寒食和点心,却见王府的家丁,纵马疾驰而来。
马未停稳,他便急忙翻身下马,气喘吁吁的快步跑来。
众人抬眼看他。
他飞快咽了口唾沫,嗓音发叉道,“圣上例数楚王十宗大罪,已经发兵四十万,讨伐楚地,如今大军已经压境,不日楚地就会被包围了!”
严绯瑶闻言一愣。
严家众人也都彼此对望,神色异样。
“到底,还是成这样了……”严绯瑶轻叹一声,语气幽幽,不知是遗憾多一些,还是失望更多。
“瑶瑶……”尤氏轻轻的握了握她的手。
严父却大手一挥,“怕什么!如今一家人都在一起,干!”
“噗――咳咳咳!”严景川一口茶没咽下去,顿时呛了,咳嗽的茶水差点从鼻子里喷出来。
幼弟严昱成连忙给他拍背顺气。
“爹!你当是山匪拦路,劫富济贫呢?干?!跟朝廷的兵马干,那是叛乱,是造反你懂不懂?”
严景川还是这样的脾气,一两句话就能跟他亲爹顶起来。
也许正因为他是严父的亲生儿子,所以才比其他的孩子更加肆无忌惮,有恃无恐吧。
严父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我不晓得是什么,你老子只晓得,人家都杀到家门口来了,不是干,就是等死!你要是等死的孬种,趁早离我远点儿!我不认得你,也没生过你!”
严景川顿时怒了,“这一圈,你生过的就只有我和成儿吧?我又没说我怕了!你凭什么说我是孬种?”
他说完,仍旧气不顺。
豁然起身时,他又顶了一句,“就算是孬种,也是你的种!哼!”
严景川翻了个白眼,率先往一旁去,翻身上马,往来时的路上打马而去。
严父的脸色变了几变,既生气,似乎又找不到发泄之处。
“爹爹莫生气,大哥是血气方刚之人才会与您顶嘴,他心里的想法儿是跟您一样的。”严绯瑶笑着劝道。
她话音未落,严弘睿却也起身,阔步向一旁的马匹行去。
并未向众人打招呼,严家老二却也追着他大哥的后尘,策马而去。
“你看他这……”严父表情纠结,“一个个的……”
严父莫名生气,孩子大了不服管教……一个个的都不把他这爹爹当回事儿了!
亏他前一刻,还觉得他们是懂事了,知道孝顺了。
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尤氏却忽然拉过他的手,冲他一笑。
“你……”严父话没说完,尤氏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
他低头一看,竟是一个放纸鸢的线轴。
严父表情一时愣怔,“知道适时松手的人,才能把纸鸢放的更高。明明他要乘风冲上云霄,却硬拉着线不肯松手,最后的结果,不是他错过了那一股风,再也飞不高,就是线啪的断掉!”
严父愣了良久,迟迟不能回神。
“原来需要成长的不止他们,还有我们啊……”他幽幽叹道。
严家两个青壮年的男丁先策马离开。
剩下的人,却还是在郊外磨蹭到晌午,吃了些东西才打道回府。
严绯瑶回到府上就去寻萧煜宗,听闻他在书房里,她便径直往书房去。
刚到门口,就听见里头有人说话。
“大夏从太祖皇帝的时候,就有严格的兵器把控制度。我楚地兵马原本就不多,兵器也不是人手皆有。即便现在能招募来兵力,兵器不足,却是个大问题!”
“圣上真是误会王爷的苦心……先前发现铁矿的时候,王爷就第一时间上报朝廷!”
“倘若王爷真有谋反之心,何必将那铁矿上报!偷偷按下此事,私下打制兵器,如今楚地也是兵强马壮,不可匹敌了!”
“朝廷兵马却是兵马粮草皆足……”
严绯瑶在书房外头侧耳听着,只听到有大将叹息之声,却没听见萧煜宗说话。
她从窗户口探头往里看,却恰逢那说话的大将也抬头望外看。
里头说话的大将是楚地守将韩飞。
他见严绯瑶在窗外偷听,倒没惊异,反而利落的朝她拱了拱手,“见过王妃。”
严绯瑶点了点头。
“叫民众上交铁器,不拘是农具还是厨具,但凡可以打制兵器的,一律收下。”萧煜宗缓缓说道,“告诉百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是!”韩飞拱了拱手,见萧煜宗不再说话,反而望着窗外的女子,笑意盈盈。
他立时躬身退了出去。
“你在担心?”萧煜宗问窗外之人。
严绯瑶迈步进了书房,“我只是没想到,事情来得这么快。你若真有反心,也不会全无准备。”
“谁说我全无准备?”萧煜宗轻哼一声,拉着她的手,把她拽进怀里。
他低头在她颈窝里蹭了蹭。
痒的她忍不住低笑,“你有准备?那我怎么听韩将军的意思是,楚地兵马,连兵器都不足?”
“打仗靠得是兵器吗?”萧煜宗反问。
“不是吗?”严绯瑶瞪大了眼。
萧煜宗笑了笑,“旁人我不知,从我少时与人争权夺利,打的每一场战役,靠得都是这儿和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