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绯瑶神情一紧,她心里已经猜到老侯爷要说的是什么事儿。
但老侯爷亲口说出来时,她还是忍不住心跳加快。
“当年司天监的袁执事夜观天象,测出有一位皇嗣,天生的帝星,是帝王/之命……只是他却不是长子,甚至连嫡子都不是。”
严绯瑶心头一紧,“你说什么?”
“娘娘,借一步说话,可好?”老侯爷抬头问道。
纪家人这会儿已经凌乱了,这话老侯爷谁也没说过,就连纪家的男子们都不晓得,纪老爷子心里竟然还藏了这么大个秘密。
严绯瑶放过“纪玉婵”,不过是想借纪玉婵的身体,限制住艳姬,不叫她四处跑着作乱而已。
没想到却意外收获了老侯爷的感激……
她随老侯爷在水榭里坐了,丫鬟们上了茶,便都退的远远的。
水榭是建在水面上头的,三面邻水。
只有一面有路,通往岸边。
如今这条路上把守着青黛和苏姨娘,旁人无法近前偷听。
纪元敬有些急,“娘娘、爷爷,这事儿我也该知道啊?娘娘,臣对圣上忠心耿耿,求您……”
“你如今不知道,日后必知道。我活了一辈子了,一把年纪,终于明白了,命数……岂是人力能改的?更何况,是因嫉妒而改?呵!”纪老侯爷唏嘘摇头。
严绯瑶挥挥手,她有心快点儿知道,纪元敬在外头纠缠,不过是浪费时间。
青黛瞧见她的动作,立时动手,要把纪元敬撵走。
纪元敬功夫不错,对上青黛却不得不收敛,几招之下,两人就打远了。
“皇后娘娘叫老朽敬佩,这话我原本是打算带进棺材里的。可如今……纪家人都容不下自家人了,皇后娘娘却容得下一个几次三番想杀你,被嫉妒蒙蔽了眼的女子……”纪老侯爷对她拱手躬身,神情肃穆敬重。
严绯瑶略略有些心虚……她才不是可怜纪玉婵呢。
不过既然老侯爷因此想告诉她真相,她只管听就是了,管他是为什么呢。
“当年,太皇太后与另外一个美姬一起怀孕,本是不该在同一日发动的,不曾想那美姬发动之后,太皇太后也有动静了。”
“因为袁执事观天象,说当夜必然有一位帝王降世。太皇太后听说那美姬已经有动静,惟恐美姬的孩子在那夜出生,她为了不错失机会,便令太医给她开了催产之药,要提前生产。”
严绯瑶眼睛微瞪……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已经可以猜测了,毕竟从古至今,这样的故事从来都不少。
诸如狸猫换太子……
“那美姬身体一向很好,太皇太后却是年长,且是服药提前催生,生产过程异常艰辛危险。宫里厉害的产婆都在她宫中。后来却从她宫里去了两三个产婆到那美姬宫中。产婆去了不多时,就听说那美姬生下的孩子孱弱,美姬也大出血,不治身亡……母子都没活下来。”
严绯瑶唏嘘不已,“所以太皇太后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孩子?”
老侯爷苍凉的笑了笑,“可不是嘛,一个极其漂亮健康的男孩子,那孩子刚生下来就漂亮极了。惹得太宗皇帝怜爱不已,组训说,抱孙不抱子,可太宗皇帝总是偷偷抱他,爱不释手。当着外人太宗皇帝还能忍,若是当着我们几个老臣的面,太宗皇帝的怜爱之意从来都不加掩饰,抱着小皇子的时候,他脸上都会放光……有多喜爱,娘娘可以想象。”
严绯瑶眼眶一热,不由飞快低头,“那就是萧煜宗,是么?”
“真是好看,老臣看见了,都想抱抱……”
“所有人都喜欢他,只有他的‘母亲’不喜欢他。太宗皇帝越是疼爱他,他的母亲就越是不喜。”严绯瑶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儿时,母亲不爱她,抛弃她爸爸,也抛弃了她……
“表面是疼爱的,因为那是她生的孩子嘛,哪有不爱的道理。可是渐渐的那孩子的身体就不好了。那孩子生下来的时候白白胖胖,很健康。后来竟越来越瘦,常常生病……”
严绯瑶心口一疼,她的萧煜宗啊……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难怪最初相遇之时,他的脾气那么乖僻,他那么阴沉不定。且他身上还带着奇毒,常常折磨得他不人不鬼的毒。
一个孩子,如果知道,折磨他最痛的毒,都是他的母亲给他下的……他的心里阴影得多大?
“太宗皇帝责备太皇太后不会养孩子,便把孩子抱到太和宫来养。去太皇太后宫里的时间都少了,太皇太后这才晓得,太宗皇帝对那孩子的宠爱,远远超过她的预料。”
“后来她又听说,太宗皇帝曾不经意的说起,这孩子像那死去的美姬。她大为惶恐起来,便想方设法的道歉认错,说自己想念孩子,必要好好抚养孩子。甚至冒雨在太和殿外跪了整整一日一夜,这才把孩子抱回去了。”
严绯瑶忍不住冷哼一声,“所以就开始了她长达数年的慢性毒害……她也是母亲,她也有孩子,怎么能如此阴毒?”
老侯爷叹了口气,摇摇头,“诱惑太大了,那是皇位呀,是天下至尊的位置。人心在莫大的诱惑之下,必然扭曲。”
严绯瑶略略失神。
如今她与萧煜宗也在这位置之上了,所以他们的心也会扭曲吗?
她猛地打了个机灵,不,绝不!
“袁执事观星,说那孩子是乱世之雄,虽有帝王/之命,却必会搅乱大夏的朝纲……在太皇太后的抚养和挑唆之下,那皇子的性情被教养的乖戾无比,太宗皇帝与他的关系也越来越不好。于是有了后来的转运之事。”
“他们不知用了什么邪术,把那孩子的帝王运势,转给了当时的长子。老臣只听说,那孩子与长子被关在一间密室之中,待了七天七夜。从密室出来之后,那孩子的身体就常常抽搐疼痛。长子却愈发康健,甚至连早先有的一点点跛脚也全然好了。”
老侯爷缓缓说着,他凝望着水榭中的地砖默默出神,他全然没注意到严绯瑶的神情,已经越发阴翳,她眼圈儿都泛了血红之色。
“后来就有了楚王早慧,必定早殇,说他活不过弱冠之年的传言。他是能忍疼的人,他性子倔强,不屈服别人为他安排的命运,他常常泡各种各样的药浴,用以抵制抽搐之痛……但后果就是,与他亲近之人,都会死于非命……他身边没有至亲之人了,所有人都防备他,疏远他……”
“呵呵呵……”严绯瑶苍凉的笑起来,笑出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