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可是……”严弘睿皱紧了眉头,今日看小妹救人的样子,分明是胸有成竹,下手又准又稳,像是个游刃有余的老大夫。
就连那从宫里请来的御医,都对她赞不绝口……这是跟着柳先生玩儿那么一段时间,就能练就的本事吗?
这分明是得了名师真传,自己又精修多年才能有的吧?
“二哥在想什么?是不喜欢我学医吗?”严绯瑶故意把话题岔歪。
严弘睿皱眉摇了摇头,“没有,你能有一技傍身,是再好不过的。只是入宫这件事,你……你怎不和我商量就答应他?”
他心里别扭至极,想起她要入宫,想起日后再见她一面,简直比登天还难……就连医术的事儿,他都顾不得深思了。
“如今救出爹娘才是最重要的,”严绯瑶抿唇一笑,“我的名字出现在采选的名册上,也许本就是上天的旨意,既是天意,那就不用挣扎,不如顺应天意。”
见严弘睿的眉头皱的紧。
严绯瑶抬手拍他的肩,“吉人自有天相,二哥忘了,我是运气极佳的人呀,不会有事的!”
严绯瑶不动声色的一点点把严弘睿推远了些,她也从二哥与柱子中间脱身出来。
她小腹里坠坠的疼,一会儿一股热流涌动,叫她分外的不舒服。
她简单把牢里的情况跟二哥说了,就急急忙忙的回了自己院子。
“呼……还好。”严绯瑶在里间长吁了一口气,还好那棉布垫子够厚实,还没湿透到衣服上。
古代没有防水的卫生巾可真不方便……
“呀――”
一声尖叫,吓得严绯瑶立即放下裙子,脸色煞白。
“小姐流血……”元初还没喊完,就被严绯瑶给捂了嘴。
“别叫别叫!”严绯瑶惊出了一声的冷汗,“是葵水啦!大惊小怪!”
元初这才拍着心口反应过来,她呆愣了一阵子之后,忽然噗嗤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严绯瑶肚子坠坠,没好气的斜了元初一眼。
“婢子这是高兴呢,我家小姐长大成人了!以前还是个小丫头,如今可是大姑娘了!”元初嘻嘻笑的,像个小狐狸。
她忽的一拍脑门儿,“对了对了,小姐您快躺着,夫人不在家,婢子得把以前夫人交代过的东西都准备上!”
元初陀螺一般忙碌起来,先是让严绯瑶在床上躺了,又塞给她一个暖烘烘的汤婆子,叫她捂在肚子上。
她又去熬了红枣红糖姜茶,热气腾腾的端来,叫严绯瑶小口小口趁热喝了。
准备好了这些,元初还没停下,她绣活儿不错,从库房里找了好些细腻柔软的细棉布,又寻了净白的棉花,把棉布裁成长条形,坐在一旁,认认真真的缝起来。
严绯瑶一声不吭的倚靠在床头,看着小丫鬟忙忙碌碌……一时暖的像是心里也揣了个汤婆子。
还记得前世她第一次例假。那是上初一的时候,她才十二岁。里裤外裤都湿透了,好些血……虽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她还是紧张的不能自已。
别的女孩子有了这种事,都会和自己的母亲分享,向母亲求助……可是她没有母亲……
祖母年迈,根本没想到这种事。
那时的窘迫和紧张,那时的惶恐和无助……直到现在,她都记忆犹新。
再世为人,身边竟有人如此的关心她,照顾她,无微不至的呵护着她。当真把前世她羡慕却没有得到的,都补偿给了她。
“元初,”严绯瑶喃喃说道,“你真好。”
元初真好,严家真好,她喜欢这里。
虽有不顺,但她喜欢这个有温暖,有真情的家。
所以,不论她要付出怎样辛苦的代价,她都要竭尽全力,保护好这个家!
严绯瑶去大牢里探望过父母之后,心里安定了许多。
知道他们虽吃的不好,住的不好,但好在没有受刑,没有被逼供,性命无忧,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时隔一日,夏侯家就遣了家仆过来报信儿,“禀严小姐知道,衙门已经抓获了真凶,今日忠义伯夫妇就能从牢里放出来了,还请严家派人去接。”
严绯瑶看着夏侯家那小厮嘴巴一张一合,只觉自己听错了。
夏侯安答应之时,脸上还有为难之色,隔了一日,就能接人出来了?
“严小姐?严小姐?”夏侯家的家仆不得不提高音量。
严绯瑶回神,腾然笑起来,“多谢,多谢大公子!多谢夏侯家费心!”
夏侯家的家仆躬身还礼,点了点头道,“大公子说,等严小姐见过双亲,心思也能安定之后,还请到我家来,随大小姐一同学习规矩。”
严绯瑶微微一愣,立时回过神来,“小女记得了,日后打扰,还请多多关照。”
“您客气。”夏侯家的家仆传了口信儿,便离开了。
严绯瑶却无法抑制的激动起来,她原想着自己一人去大牢里接人,但又想到二哥和小弟在家也是着急,索性叫人通知了严弘睿和严昱成。
还没等她叫人准备好车架,兄弟两个却已经换好衣裳,与她在二门外碰了面。
“同去。”严弘睿皱眉说道。
年幼的严昱成欢呼雀跃,“总算能见到爹娘了,这些日子不见,我整夜整夜的做噩梦!”
小孩子说着鼻子就酸了,眼里也含了泪。
严弘睿摸了摸弟弟的头,长长的叹了一声。
一家的男丁,最后救了父母的,却是那个本该无忧无虑的女孩子。
他疼惜的朝严绯瑶看去,却见女孩子面无忧色,迎着阳光,她笑容明媚,如雪后初晴,光芒万丈。
“走啊,二哥愣着做什么?”严绯瑶说着翻身上马。
严弘睿这才发现,她竟是穿了一身骑装。
明明准备了马车,她却也不坐,愣是骑在高头大马上,英姿飒爽的往刑部大牢而去。
刑部虽通知了今日放人,可具体放人的时间却也没说。
忠义伯府排除了嫌疑,衙门里却还有手续要办。
严弘睿不肯叫严绯瑶跑来跑去,他自己跟着刑部的官员忙前忙后,一直到过了晌午,才把手续给办妥了。
想来小妹跟幼弟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严弘睿从衙门过来大牢的路上,买了几只满麻的胡饼。
刚烤出的胡饼,椒香扑面。
“瑶瑶,成儿,给……”严弘睿正要把胡饼递给两人。
却忽的瞧见严绯瑶清透的眼底,迅速的涌上一层水汽,她直愣愣的望着牢狱里头,像是被人点住了穴道,僵硬而呆滞。
严弘睿立时扭脸儿朝大牢院中看去。
只见三五个狱卒,领着严父与尤氏,一前一后的向外走来。
“阿爹!阿娘!”严绯瑶疾呼一声,拔腿就要往院子里冲。
大门外驻守的狱卒忙不迭的将她拦住,“后退!后退!”
难怪女孩子情绪如此激动……大牢里光线昏暗尚且看不清楚。如今午后浓烈的阳光之下,两个被人搀扶着踉跄走出来的人,却仿佛苍老了几十岁。
严父原本威严健硕,可现在连背都微微弓着,鬓边如下了霜一般斑白了。
尤氏原本丰腴,面庞饱满生光,此时却多了许多皱纹,身体也消瘦了,原先合身的衣服都显得空荡。
“阿娘……”严绯瑶闷闷的喊着。
尤氏终于被人搀着走了出来,严绯瑶立时扑上前去,一把抱住她。
“臭臭,别碰我!”尤氏推着她,“这么几日都没换过衣裳,也没有水洗漱,阿娘臭死了!”
“阿娘不臭!”严绯瑶把她抱的紧紧的,脑袋在她颈窝里蹭来蹭去,“阿娘一点儿也不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