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嬷嬷准备了晚膳,怕凉,都在大厨房的蒸笼里放着呢,”严绯瑶的热情,一点儿不减,心知自己就要从名单上划去了,却仍旧对许嬷嬷客气,“怕您这一日宫里宫外的奔波,身体乏累,还给您备了温汤泡浴,嬷嬷是先用饭?还是先泡汤?”
许嬷嬷心里熨帖极了,她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也就只能在宫里孤独终老了。
没想到,上苍如此怜悯恩待她,让她遇见如此单纯可爱的小姑娘……她真想把她认作自己的晚辈。
她一定要把自己在宫里这么多年积累的经验,如何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明哲保身,保全自己的秘笈,全都告诉她!
“先吃饭吧,你今日练的不久,如果不困,”许嬷嬷停住脚,深深看着严绯瑶,“等泡汤之后,还请小姐来一趟,我有话对小姐说。”
许嬷嬷的语气太郑重,太沉甸甸了。
严绯瑶微微一愣,隐约觉得,这必定不是一般的话……或许是性命攸关的良言。
“好,嬷嬷遣人叫我一声就是。”严绯瑶连忙福身答应。
她先送许嬷嬷回了院子,自己也赶紧吃了晚饭,便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等着。
“许嬷嬷要告诉小姐什么话呀?还神神秘秘的?”元初好奇的嘀咕。
严绯瑶摇了摇头,皱着眉,谨慎道,“人老成精,你没听说过吗?特别是许嬷嬷这种在宫里呆了一辈子的人,世间这许多我们看不透的事儿,她就能看透。”
元初瞪大了好奇的眼睛,忽闪忽然的,“能看透什么?”
“这世上最难看透的是什么?”严绯瑶笑了笑,卖了个关子。
“什么?”元初挠头。
严绯瑶摇头晃脑,惹得元初急的要呵她痒痒。
她才缓缓开口,“人心。”
“啊?”元初更是大惑不解。
严绯瑶却眯着眼睛为她解释,“宫里多么险恶的地方,那么多的女人,天天巴望着圣上的宠爱,除此以外,她们就没别的事儿干了。可圣上多忙啊,还得处理朝政,平衡权臣,圣上的日子,也辛苦着呢!你真当是能为所欲为的呀?”
元初瞪大了好奇的眼睛,佩服的喃喃,“小姐您懂的可真多……”
“所以那些女人们就急呀,看谁多得了一点的宠爱,就嫉妒的红了眼,恨不得撕吃了对方……天天这么过,人性就被逼得扭曲了……”严绯瑶装模作样,哼哼一声,“在一群变态女人中间,想要全身而退,必定要有真功夫在身!”
“许嬷嬷今晚,就是要传授我武功秘籍!不二法宝!”
看严绯瑶说的热闹,元初眨了眨眼,一头雾水,比刚才还糊涂呢。
严绯瑶却嘶了一声,看了眼一旁的漏壶,“都这个点儿了,许嬷嬷平日都睡了,怎的今日还没泡好澡?还不叫我过去呢?”
“要不婢子去看看?”元初正打着哈欠,闻言,赶紧打起精神。
“不用了,”严绯瑶皱了皱眉,“我自己去看看,也不耽误时间。”
严绯瑶说完,就朝许嬷嬷住的院子去。
天已经很晚,有些不当值的的下人都歇了,路上虽有灯笼,小路却黑。
元初不放心她,虽困的睁不开眼,还是提了灯笼,小跑着追上来,“若是有武功秘籍,叫婢子也沾沾光呗?”
她笑嘻嘻的朝严绯瑶挤了挤眼睛。
主仆俩说说笑笑的走,夜路也不那么可怕了。
还没到许嬷嬷的院子里,却忽听院子里种传来“咣当――”一声巨响。
紧接着,“啊――”丫鬟的尖叫声,响彻夜空!刺穿耳膜!
严绯瑶心头一紧,头皮发麻。
她疾步跑进许嬷嬷的院子里。
丫鬟正从浴室里出来,尖叫声没停,丫鬟却像是被人抽走了骨头……一下子瘫软在地,“死了……死了……”
严绯瑶脸色剧变,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她没理丫鬟,箭步冲进浴室……眼前的一幕,惊得她险些一头栽进水里!
漂浮着鲜花花瓣的温汤上,还冒着袅袅白烟,屋子里一股恬淡的花香。
只是那个对她严厉又不乏关心的许嬷嬷……此时正脸面朝下,趴伏在水中。
她一丝不挂的身体,漂浮在水面上,一动不动。
严绯瑶惊得倒退一步,靠在了柱子上,“快,快去告诉爹娘。”
元初跟在她身后进了浴室,瞧见里头情形,她也像那个被吓坏的丫鬟一般,尖声叫起来。
“别叫!”严绯瑶猛地扭脸,紧紧的盯着她,“叫有什么用?害怕有什么用?冷静!事情越是糟糕,我们越要冷静!听懂了吗?”
元初捂上自己的嘴,使劲憋住呼吸,憋住眼里的泪,连连点头。
“好,现在你去通知爹娘,叫他们赶紧请仵作来,”严绯瑶深吸一口气,忍住心底的悲伤惶恐,“我去找一套体面的衣裳来……”
元初点着头,踉跄起身,跌跌撞撞的向主院跑去。
严绯瑶叫人守住浴池的门窗,不让任何人进来。
她取来了许嬷嬷平日里喜欢的一套衣裳,严父和尤氏也汲汲皇皇的赶了过来。
“别怕别怕,我已经叫人去京兆府,官府的人很快就来,”严父拍拍女儿的肩,却是手都在抖,“她是宫里的嬷嬷,突然发生这种事,事情可大可小……”
严绯瑶点点头,看着怀里的衣裳,闭紧了嘴。
不久之前,许嬷嬷还说,有话与她说……她还和丫鬟开玩笑,说嬷嬷要传授秘笈给她……
可眨眼之间,人竟说没就没了……
“衣服先放着,等衙门的人来,看过了现场之后,才能给她穿上。”严父叹了口气,“你的心情,爹能理解……”
严绯瑶又点点头,瓮声说,“许嬷嬷是个好人……”
说完,她的眼泪就刷的下来了。
尤氏抱着她,轻拍她的背,温声安慰,“许嬷嬷年纪大了……人都有生老病死……”
严绯瑶只是默默的点头,一语不发。
虽是深更半夜,但听说是宫里的嬷嬷死了,衙门的人不敢怠慢,带着仵作很快就来了忠义伯府。
衙门的人把浴室封锁,任何人不能靠近。
严绯瑶一家只能在院子里,惶惶不安的等待着。
那个最先发现许嬷嬷的丫鬟,被叫进去问话。
只听丫鬟呜呜哭的厉害。
衙门的人又来喊严绯瑶,严父想上前,却被兵吏给拦在外头。
严绯瑶独自进了浴室,福身道,“官爷……”
余光瞟见被捞出温汤,平放在一旁的许嬷嬷……她脚下一滑,险些摔进浴池。
“这……这是?”严绯瑶大惊失色,许嬷嬷口鼻乌青,额头黑沉,耳朵里还沾着些发黑的血痂。
这分明是中毒而亡,并非溺死在水中,更不是尤氏说的“生老病死”!
许嬷嬷乃是死于非命!
而且她是死在严家的!
一个宫里有头有脸的嬷嬷,死在了臣子家中……还真照了严父的话,此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说不定要牵连全家……
“严小姐看出来了?”来查案的衙门捕快,又高又瘦,声音有些滑腻,像吐着芯子的蛇,毒蛇。
“中毒?”严绯瑶低声问。
捕快冷哼一声,“你问我呢?她是宫里派来教你的嬷嬷,她怎么死的,你该最清楚啊?”
“我不懂,官爷您是什么意思?”严绯瑶立时浑身一紧,严厉的看着捕快,“我与许嬷嬷相处愉快,嬷嬷教的尽职尽责,我学得尽心尽力!”
“没什么意思,”捕快冷冷说道,“仵作查验,令嬷嬷中毒而亡的,极有可能是晚上的饭菜。”
严绯瑶心下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