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宣旨的内容,自然是要叫楚王及王妃,尽快启程,赶往京都。
说楚王及王妃,治灾有功,圣上要论功行赏,叫他们去京都乃是要封赏。倘若不去,便是不信任他,违抗圣旨,不尊他为大。
骈四俪六的文体,华丽非常,言辞既恳切,也不乏严厉。
“王爷病了,缠绵病榻,并非有意抗旨,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严绯瑶缓声说。
太监抬了抬下巴,叫太医们挨个上前诊脉。
严绯瑶起身站在床榻一旁。
萧煜宗自始至终闭着眼,他不想睁眼看。
他躺在床上装病,也是为了给严绯瑶面子,若不冲她,看他会不会老老实实叫这些人摸他的脉?他们配吗?
“楚王爷确实体恤脉乱,气血不固,表里失调……”
几个太医们的诊断结果,别无二致。
那太监却是眯着眼,“不需王爷赶路,马车也颠簸,圣上十分体恤王爷,已经派了船,预备请王爷走水路。慢是慢了点儿,但这一路也安稳。”
严绯瑶闻言一愣,错愕看着那太监。
“而且京都里药材丰富,各种好药也远胜于楚地。先前在京都的时候,不是眼看着王爷已经好了许多,气色红润健康了吗?”太监面不改色的说道,“可见是楚地不适合王爷修养,亦或者说,乃是江都治灾的一路上,又败坏了王爷的身体,圣上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圣上若真是心疼楚王,应当叫王爷留在楚地,好好将养,而不是长途奔波劳累……”
“楚王妃,说句不敬的话,”太监转脸看着严绯瑶,“圣上应该怎么做,不该怎么说,连太后都不敢指教,至于您……呵呵。”
萧煜宗没有睁眼,但这话听在他耳中,分外的刺耳。
他本就苍白难看的脸色,此时更平添几分阴翳沉冷。
什么意思?一个萧珩身边的太监,竟敢说教起他的王妃来了?他的王妃,他尚且舍不得说她一句呢!
“公公说的是。”严绯瑶不以为意,和缓的笑了笑,“圣上如何做,都看圣上的心意,但王爷不宜奔波乃是医者给出的建议。圣上一言九鼎,但圣上不是大夫,圣上身边之人若是忠心耿耿,就该把最好的建议告诉圣上,才方便圣上做出最准确的判断。公公说,是也不是?”
萧煜宗听闻她的话,心气儿这才顺了点儿。
不愧是他宠爱的小王妃,不惊不怒,语气平和的就怼了回去。
她不直言说萧珩不公,却说是萧珩身边侍奉的人,没有尽忠职守的给出合理建议。
那太监立时面上有些窘迫,想辩驳,又碍于门外站的全是楚地的兵马……而胆颤心惊,一时找不到合理的说辞。
“王妃再想想,圣上也是好意,京都里一切都是最好的,自然能给楚王爷最好的治疗……一路走船,也不颠簸也不辛苦……”太监又说了一遍车轱辘话。
严绯瑶笑了一声,“时候不早了,不如公公与几位太医再回去商量一番?”
太监有心耗下去,但几个太医却是心里发怵。
这里是楚地,是楚王的地盘,外头的精兵强将一个个虎视眈眈的,他们生怕一个不小心惹了床榻上病倒的楚王,亦或是惹了楚王妃,那些精兵强将们立时就冲进来,把他们给喀嚓了!
圣上自然是不怕,他手里的太医多得很!但太医们自己的命却只有一条,老虎的屁股谁敢摸?
太医们连声答应,一个个退到那太监的身后。
太监压力甚大,额上冒汗,如此局面之下,他也只好妥协,“王妃说的是,咱们暂且安顿下来……还请王妃给我等准备个安身之处……”
“公公莫不是想住在王府里?”严绯瑶立时挑了挑眉梢。
王国安来的时候,尚且不敢这么放肆的要求呢!
这太监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太监抬头看了她一眼,“楚王府占地颇广,客房也宽裕吧。”
“呵,”严绯瑶笑了一声,“只是公公远道而来,却并不是客呀,如何能屈居客房呢?楚地并非没有官驿,唯有官驿才能配得上公公及众位太医的身份。”
“来来去去的倒是麻烦,不用来回折腾了……”太监有心赖下来。
严绯瑶却抬了抬下巴,“沈影,你去安排。”
“遵命!”沈影立时在门外答应,“公公请。”
公公表情纠结,他想带着众人住在王府里,毕竟只要打入“敌人内部”,获取消息就简单的多。
他总能不负圣上所望,抓到楚王爷点儿把柄来!只要能逼得楚王爷不得不随他们一起启程,他就算大获全胜了!
他临行前,圣上给了他许诺――只要他完成了王国安都没能完成的事儿,逼得楚王启程回京!王国安大总管的位置就是他的!
太监满心欢喜,干劲儿满满!
大总管之职!那可是太监的巅峰之位了!
“好叫王妃知道,住在楚王府里,也是圣上的意思……”
“滚。”床上闭目之人,冷冷吐出一个字来。
太监的话还没说完,却被截断,他皱眉不高兴的向床榻上看过了……这么一看,却是猛地腿脚一软。
妈呀!那真是人的眼神吗?
难怪京都老话儿说,楚王爷狠厉嗜杀,乃是阎罗在世……
太监不经意触到他的眼神,刹那间想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死!
楚王爷的眼神,仿佛一个无敌的黑洞,要把人的灵魂都吸进去,永世不得超生似得……
太监再不敢多言一个字,当即腿肚子打着颤,惶惶不安的逃出内室。
再多看一秒,他就要屁滚尿流似的……
一直等坐上离开楚王府的马车,他还惶惶不安。
他不由与马车上的几位太医说道,“楚王当真是病的不轻吗?我怎么看他最后睁开眼时,那眼神……”
话没说完,他又抖了一下。
几个太医更是噤若寒蝉,“公公呀,咱们是在楚地呀,在京都的做派在这儿只怕得收一收……”
公公横了他们一眼,“咱家奉圣上之命而来,楚王如何?他还敢杀我不成?他若杀我,圣上立时就能派兵前来!”
公公心中虽虚,脸上却自负满满。
几个太医却是怜悯的看了他一眼。
马车里寂静的片刻,车窗外却有歌谣声飘荡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