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绯瑶轻叹一声,真是领会了这纪家女孩子的执着顽固。
她有心防备,却抵不住人家存意加害。
原本那沉甸甸的黑檀木食案抬得稳稳当当,正要往下放的时候,纪玉婵那边却猛地一歪,整个沉重的食案,冲着严绯瑶的膝盖就砸了过来。
食案上已经摆了的冷盘酒菜,也一股脑儿的朝严绯瑶身上招呼过来。
严绯瑶跪坐在木榻之上,想要起身避开,却并不方便。
幸得有人离得近,且反应迅速,猛然上前一步双手扳住食案一脚,稳住食案上头的饭食,与对角的宫女稳稳当当的把食案放在了严绯瑶面前,避免了一场惨不忍睹的“事故”。
“最近没吃饱饭吗?连食案都抬不动了?”那人放下食案之后,轻声着朝纪玉婵说道。
纪玉婵抿着嘴,板着脸,一言不发。
“还不退下,等着严姑娘留你一同用饭?”
“人家的哥哥是保护妹妹,给妹妹欺负的,”纪玉婵咬着牙,红着眼,“我家哥哥却是帮着外人来欺负我的!”
接住食案的纪元敬脸面一沉,“我帮你还是欺负你,你看不出来吗?”
“元敬伸手真是敏捷,这会儿又与那宫女说什么悄悄话呢?”御座上的萧珩没认出纪玉婵,只眯眼看着忽然从自己座位上起身“救美”的纪元敬。
“臣教训这宫女几句,毛毛躁躁的若伤了严姑娘,岂不是叫韦公子与圣上都心疼吗?”纪元敬笑着拱手回道。说完话,他回过头来,狠狠瞪了纪玉婵一眼,“还不退下?”
萧珩没瞧见纪玉婵是故意的,只当是新晋的宫女,既是纪元敬已经喝骂过了,也下令叫人退下了。他便没有继续追究。
纪玉婵黑着脸低头退了出去。
殿中没有责罚人,殿外安排事物的太监也不晓得里头发生的事儿。
纪玉婵正不甘不愿的偷眼往殿里看,太监却抓过她来,“端着酒水,待会儿舞姬入场,再送这烈酒进去。”
纪玉婵原本要离开,她是尚宫,乃女官之首,殿中伺候这样的活儿根本不用她来干,她吩咐人干活儿就是了。
可太监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叫她伫立在原地,挪不动脚步。
“按次序,先给楚王爷上酒,再去其他臣子处。”
纪玉婵恰在头一个的位置上,给楚王爷上酒?她鲜有机会能离他如此之近……若她借机向他道歉认错,他会不会对她印象稍微好一点?
她借机告诉她,不是她要找严绯瑶的不自在,不是她要咄咄逼人……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她喜欢他啊……
他会不会对她另眼相看?
被爱情蒙蔽了双眼的女人,就如同被鬼迷了心窍,在其他人看来心知肚明的事情,偏偏当局者看不见真相。
刚刚在殿中险些被处罚的危险,纪元敬警告的眼神语气,都被纪玉婵给抛之脑后。
殿中乐声一起,舞姬们鱼贯而入,她也随着太监的指挥,奉着酒壶低头又进了金殿。
她垂着头朝萧煜宗的座位上走去,殿中乐声缭绕,舞姬们穿着轻纱薄衣,踩着乐点曼妙而舞。
轻纱随着她们的动作,柔美飘扬,直叫殿中的这些男人们伴着乐声看的如痴如醉。
纪玉婵朝萧煜宗的脸上瞟了一眼,他清隽的面庞冷冷淡淡,虽然他也如同旁人一样,正在看着场上的舞姬,可他的眸子却很冷,并没有旁的男人那般痴迷之色,甚至连赞赏都乏淡。
纪玉婵心头一热,她眼里这男人哪里都好,就连此时的冷淡都是好的。
倘若他也像别的男人一般,恋色温柔,她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对他如此痴迷。
她看呆了片刻,余光瞟见别的宫女已经持着酒壶为主座上的人斟酒,她也上前,正要在萧煜宗的食案旁跪坐下来。
萧煜宗却抬了抬手,纪玉婵不明其意,微微一愣。
他后头站着的沈然却上前一步,伸手挡住纪玉婵,“交给我。”
沈然要拿酒壶,纪玉婵猛地退了一步。
她奉酒进来可不是为了递给沈然的,她乃是为了寻找机会亲近他,好亲自向他道歉,向他解释的!
“不敢劳烦沈宿卫,此等事交给婢子做就成。”纪玉婵垂着头低声说道。
“我家王爷不喜欢旁人靠近。”沈然面无表情,也不知认出她没有。
纪玉婵急的咬牙,他不喜欢人靠近,怎么严绯瑶的座位要设在他旁边的时候,也不见他反对?
“严司殿坐的似乎比婢子距离更近吧?”纪玉婵小声咕哝了一句。
沈然没有听清,不悦的又伸手向前。
耳朵灵的萧煜宗却是听见了,他冷笑一声,“本王担心纪尚宫再拿不稳,一壶酒砸在本王身上可不妥。”
纪玉婵闻言一僵,错愕抬眼向他看去……刚才那一幕,他都看见了?不但看见,他也认出她了?
楚王爷一直备受关注,虽然这里的动静不大,但是殿中的朝臣以及御座上的萧珩,都已经侧目朝这边看过来。
纪玉婵有些窘迫,她怕被人认出来,却又不甚甘心。
“把她桌上的酒拿来。”萧煜宗忽然转头对沈然吩咐。
沈然也不犹豫,伸手就把严绯瑶桌上的烈酒拿到了萧煜宗的食案上。
严绯瑶微微一愣,错愕的抬眼瞟了眼纪玉婵,又看向萧煜宗。
“女孩子喝烈酒不好,你吃些果酒就行了。”萧煜宗在外人面前,淡漠清冷,惜字如金。
但他竟然这么耐心的对一个婢女、一个山匪出身的婢女说这样关切的话?!
纪玉婵脑袋里嗡的一声,当即就要炸了!严绯瑶她凭什么?!她凭什么得到楚王爷如此特殊的对待?她凭什么刚入京不久,刚认识楚王爷不久,就得到他这样的关注优待?
自己已经默默的喜欢他多少年了?却在他这里连个好脸儿都没有得到?
楚王爷一定是故意的!她来上酒,他不叫靠近,反而故意要了严绯瑶的酒来恶心她!
“挡着本王欣赏舞曲了。”萧煜宗冷漠说道。
“你还不退下?”沈然立刻蹙眉驱赶纪玉婵。
她不是要扮作宫女嘛,萧煜宗分明已经认出了她,却还把她当宫女对待。
纪玉婵强压着满心的怒火,“还请沈宿卫奉酒。”
“已经有了,看不见么?”萧煜宗看也没看她,兀自拿过严绯瑶的酒壶为自己斟了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