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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十六回 迁神血雨悲万里 一线生机灭归虚

囧月风华录 欧阳墨心 16929 2024-10-21 16:27

  天幕沉垂, 仿若一张被泼了浓墨的水画,重压飞檐屋脊。

   雾气缭绕, 烟气蒸腾, 形成一缕缕粘稠的白丝,缠绕在在院内颓草枯树之间, 鬼气森然。

   郝瑟、尸天清、文京墨、舒珞、六西五人, 直身立在死寂奉泽庄西月轩院内, 扫望四周, 满目乱惊。

   “人、人呢?都去了哪?!”郝瑟抖声询问。

   回答郝瑟的是无尽的沉默和死寂。

   “我们离开尚不到一炷香时间, 奉泽庄内数十人全部消失——”文京墨扫了一眼地面, 望向众人, “只有一个可能。”

   “舒公子, 上次的密道入口……”尸天清望向舒珞。

   “早已被填死……”舒珞沉音道。

   尸天清眉峰一蹙,转头:“六西,你能否寻到其它密道入口?”

   “谨遵仙人之命!”六西恭敬抱拳, 蹲身在地面细细扫望一圈, 径直走入主厢,扑身摩挲地砖,目光射向吕盛丛的床榻之下, 定声道:“床下就有入口。”

   “好。”尸天清上前, 手掌一拍床榻,整座床铺发出咯吱一声,旁移了六尺,露出了床下地面。

   果然, 床下数块地砖缝隙明显较为宽大,且无尘土,十分干净。

   六西蹲身,手指扣住地砖向上一掀,显出了一条黑漆漆的密道。

   “密道原来就在吕庄主的床底下……果然,吕庄主是……”郝瑟说了半句,突然神色一动,看了一眼舒珞。

   舒珞玉容僵冷如玉雕,双目微敛,衣袂一闪,第一个跳入密道。

   众人对视一眼,随后跃下。

   此次的密道,较上次更为宽敞,也更为干净,显然是时常有人使用,且几乎未设岔路,只走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密道前方就隐透出光亮。

   众人神色一凛,足下加快步伐,眼看就要抵达密道口之时,突然,密道□□出一道刺目闪光。

   那闪光犹如一聚焰火炸裂在眼前,将众人眼前耀得一白,条件反射一闭眼。

   岂料就在这阖眼的一刹那,道口传来一声“哐当”巨响。

   众人猝然睁眼,顿时大惊。

   密道洞口,竟凭空出现了一扇巨大的玄铁栅栏,四周牢牢镶嵌在石壁之内,每一根铁栏,都有手臂粗细,栅栏之上,竟是没有任何锁具,仿若从石壁上生出来一般,就这般硬生生挡住了五人去路。

   “糟了!”郝瑟飞身扑到铁栅栏边,探头一看,整颗心脏就如坠入冰潭,瞬时没了任何热度。

   眼前的场景,与数日前几乎一模一样。

   灯火通明的溶洞大厅、两口洁白如雪的棺材。

   棺材中平躺着两个人。

   一人稚颜青白,气息微弱,正是吕嵘;

   另一人,面容棱角分明,一身整齐的长衫,竟是吕齐锐。

   而站在棺材前方直身站立之人,身披大氅,鬓角斑白,容颜苍老,身形摇摇欲坠,正是奉泽庄的庄主——吕盛丛。

   唯一不同的是,溶洞之内,并没有任何家仆的身影,以及——

   在雪色棺材的地面之上,整整齐齐排着两列瓷坛,莹白剔透如初霜,和棺材的光芒相映闪烁。

   “那、那些坛子,有多少个……”郝瑟抖着嗓门问道。

   “四十八……”旁侧文京墨声线凝重,“距七七四十九,只差一个。”

   “可之前吕齐锐明明说还差两人……”郝瑟悚然一惊,“难道说吕齐锐已经——”

   “挖心而死。”文京墨狠狠眯眼。

   舒珞修长手指死死攥住铁栏,薄唇微颤。

   “阿瑟、千竹、舒公子,让开。”尸天清哑音定响,鹤吟剑灿然出鞘,化作一道惊电狠劈铁栏。

   “咔咔咔——”

   刺耳刮擦声中,火花四溅,鹤吟剑鸣啸声声大作,剑身剧颤难控,将尸天清右手虎口撕裂,翻肉渗血。

   可那玄铁栅上,却是仅仅出现了一道白印。

   “这是什么材质啊!”郝瑟抓狂大叫,“居然连尸兄都劈不开?!”

   尸天清看了一眼鹤吟剑,面色阴冷如霜。

   文京墨狐眸一闪,迅速蹲下身形,开始在石壁上寻找机关:“舒公子,你先稳住吕庄主!郝兄、六西,来帮忙!”

   郝瑟和六西立即开始沿着壁道摸索。

   尸天清侧退一步,慢慢阖目,手中青锋长剑微鸣颤。

   舒珞吸了口气,提声大喝:“吕庄主!听舒某一句,莫要——再造杀孽!”

   清朗嗓音微微发颤,在洞中激起一圈回音。

   溶洞中央的吕嵘慢慢抬头,看向舒珞方向,嘴角慢慢绽出笑意,露出苍粉色的牙床:“舒公子、你也来了,你是来祝贺我的吗……”

   那笑容,狰狞怪异,在摇曳灯火之下,犹如嗜血魔鬼,阴森渗人。

   “吕庄主!”舒珞书盲目隐泛红光,裂声大叫,“就算为了嵘儿,你住手吧!”

   “嵘儿……对,嵘儿……”吕盛丛病容涌上喜色,晃晃悠悠蹲下身,从地上捧起一个物件,趴在了吕嵘所在的棺材的边沿。

   众人骇然变色。

   吕盛丛手中之物,金光四射,雕琢精细,正是那挖肉取心的残忍凶器——迁神钵!

   “吕盛丛,你要作甚?!”文京墨狐眸爆睁。

   “你丫的快给老子住手!”郝瑟怒吼,拽下千机重晖狂射暗器飞针,可此地距离溶洞中央实在太远,蜂针还未至,就已力竭,无力坠地。

   “仙人!”六西慌乱看向尸天清。

   尸天清长睫紧闭,眉峰紧蹙,裂开虎口紧紧攥紧鹤吟剑剑柄,头顶隐隐淡出青色烟雾。

   “吕庄主!”舒珞朗声凄厉,一双眸子几乎渗出血来。

   可那吕盛丛却好似根本没听到一般,一手端住迁神钵,一只手慢慢探入棺材,指腹轻轻摩挲吕嵘青白的小脸,喃喃道:“嵘儿、嵘儿……你可知,爹爹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久到爹爹都快等不住了……”

   说着,又笑了起来,满脸皱纹扭曲,让整张脸都变了形。

   而他手中的迁神钵,却是一点一点举高。

   “让开!”尸天清双眸猝然开启,爆出一声清喝,将四人从铁栏前拽离,流云衫纵旋飞舞,鹤吟剑凌空画过弦月之光,霎时间,剑光碎裂,幻化漫天星华,顿将那腕粗的铁栏融化其中。

   就听一声巨响,那铁栏如同被冰冻的水棱,瞬时碎裂,无数碎片洒落而下,仿若天降飞雪,飘零而落。

   众人不禁惊骇失色,还未回过神来,尸天清青影已化作一道流电,飞速掠空而下,寒凛剑光直指吕盛丛眉心。

   “噗!”一道血光炸裂在剑尖。

   尸天清清眸崩裂,身形一滞,旋退落地,一脸震惊。

   只见一人,张开双臂,死死挡在吕盛丛身前,眉心血迹顺着鼻梁流淌而下,那伤口已经见骨,若非尸天清及时收剑,此人早已被穿脑而死。

   竟然是吕齐锐。

   追着尸天清飞身落洞的四人,也是数面惊诧。

   “吕齐锐……你不是应该已经死了……”郝瑟扫了一眼地上四十八个瓷坛。

   “是方璞络,里面还有方璞络的一颗心!”文京墨立时反应过来。

   “意游公子,你本不该回来的。”吕齐锐容色悲凉看着舒珞,“我明明给你准备好了谜底、也准备好了一个凶手,只等大事一成,你得了我吕齐锐的尸体,便可向天下人给出交待。到时,奉泽庄还是原来的奉泽庄,吕庄主还是原来的吕庄主,舒公子你依然是奉泽庄的贵宾,那岂不是很好,你为何还要回来?”

   “你们骗得了天下人,也骗不了自己。”舒珞静静看着吕氏主仆二人,凝声道,“舒某回来,只为事实,只为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吕齐锐轻轻笑了起来,转目看向身后的吕盛丛,“我们奉泽庄上下,又何尝不是问心无愧?”

   “狗屁!什么问心无愧,应是问心有罪!”郝瑟怒吼,狂甩千机重晖,无数飞针狂喷而出,眼看就要将吕盛丛、吕齐锐二人射成刺猬。

   不料就在此时,左侧一处小溶洞之中猝然飞扑出四道人影,竟是在一瞬间形成了一道人盾,将郝瑟千机重晖的蜂针全部挡下。

   郝瑟眼眶崩裂,眼睁睁看着那些家仆的身体从半空重重落地,露出其后毫发未伤的吕盛丛和吕齐锐,按在千机重晖上的手指狂抖不止。

   身后四人也是同时惊呆。

   四周响起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只见数十名家仆迅速从周围黑漆漆的小溶洞中奔出,聚到了吕盛丛和吕齐锐的身侧,形成了一道厚厚的人墙。

   所有人都死死盯着郝瑟五人,目光冷森,令人不寒而栗。

   “为什么……”郝瑟喉头发紧,眸光赤红,“难道是那蛊毒未解……”

   “我们从来都不需要什么蛊毒。”吕齐锐静静看着五人,“我们是心甘情愿为庄主做任何事。”

   “多说无益。”尸天清赫然提剑,身后六西冷目。

   舒珞猛一闭眼,再次启眸之时,手中玉扇啪一声展开:“吕庄主,莫要逼舒某动手——”

   “噗——”

   一道血浆毫无预兆在眼前喷涌而出,染红了众人的眼瞳。

   一个黑衣家仆脖颈动脉高喷血浆,直倒在地,手上死死捏着一把匕首,插在那血洞之中。

   一洞死寂。

   郝瑟僵直、尸天清震惊、文京墨呆滞,六西后退一步。

   舒珞身形剧抖,眸光通红一片。

   “只要你们五人动一根手指头,就会有人死在你们面前。”吕齐锐平静道。

   围在他周身的所有家仆,都一脸冷漠举起了手中锋利匕首,抵住自己的脖颈动脉,环绕逼近,将郝瑟五人困在了中央。

   以死相逼!

   “你们疯了吗?!”郝瑟崩溃大叫。

   “我们只是忠于自己的主人。”吕齐锐道。

   “尸兄、你能否用内力将他们震晕……”身后,文京墨声音悄然响起。

   “不可,这些皆是毫无内力的常人,此时又以刀柄抵住动脉,若是以内力震击,稍有不慎,他们都会当场毙命。”尸天清哑音低沉。

   “郝兄?”文京墨又唤郝瑟的名字。

   “不行,千机重晖无法同时攻击三百六十度范围!”郝瑟咬牙。

   “想个法子,先让他们放下刀!”文京墨冷声道。

   郝瑟狠狠咬牙,刚要开口,肩膀却被人轻轻一按。

   但见舒珞长吸一口气,定声道:“吕庄主,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纵使你炼得长生丹药,但你杀人挖心之举,早已天怒人怨,天下已无你容身之处,你纵使能活千年万年,又有何用?!”

   清朗嗓音坚定、明亮,却隐着彻骨的悲伤。

   对面一种奉泽庄众人,直直盯着舒珞,神色动作却无一丝松动。

   舒珞身形微颤,攥紧了手指。

   一帮棒槌!

   郝瑟牙关紧咬,口腔内泛起铁锈血腥,怒气破口而出:

   “你们是傻了吗!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长生不老丹!你们何必为一个子午须有的东西拼上性命?助纣为虐?!”

   此言一出,奉泽庄一众仆人依然毫无所动,可吕齐锐和吕盛丛的表情却是微微一变,但不过瞬间,又恢复了平静。

   “天人不会骗我。”吕盛丛定声道。

   “狗屁天人!”郝瑟怒喝,“老子才是货真价实的天人,老子说没有长生不老丹,就没有!”

   一片死寂。

   奉泽庄一众都一副看疯子的表情瞪着郝瑟,文京墨眸光一闪,舒珞和六西满面惊异。

   吕齐锐冷冷看着郝瑟:“天人之风姿,世人难企及万分之一,就凭你?连天人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不!阿瑟是天人!真正的天人!”尸天清定声道。

   众人齐齐惊呆。

   但见尸天清身形笔直,容皎如月,谪仙之气,萦绕全身,当真是:流云舞晖,瞳明清露,一句仙音凝鸣,尽扫天下疑。

   舒珞、六西四目圆瞠,将目光缓缓移向郝瑟。

   郝瑟腰身笔直,眸光坚毅,气沉丹田,音音掷地:“我以天人之名起誓,这世间,绝不会有长生不老之丹药!”

   声如钟鼎,震得整座溶洞嗡嗡作响。

   奉泽庄一众家仆神色微微松动,不禁都转目看向自家的主人。

   好机会!

   郝瑟顿时大喜。

   身侧尸天清流云衣袂骤然腾起,一股无形压力铺天盖地狂碾而出。

   “噗!”、“噗!”

   突然,距离郝瑟最近的两名家仆脖颈喷射血浆,轰然倒地。

   尸天清身形一震,狂舞衣袂骤然恢复平静,嘴角却是溢出了血丝。

   显然是因为回撤内力太急,伤了筋脉。

   “尸兄!”郝瑟、文京墨、舒珞立时大急,六西更是面色大变。

   “无妨。”尸天清摆手,抬眼冷冷看向吕齐锐方向。

   “果然,郝大侠你谎称自己是天人,乃是让我们松了戒心。”吕齐锐轻叹一口气:“可惜,我早已说过,你们若是敢妄动一毫,眼前便会死一人。”

   “吕齐锐!吕盛丛!”舒珞嘶声大喊,朗目赤红,“你们如此作为,难道不怕五雷轰顶天谴之罚?”

   “事到如今,我还怕什么天谴?”吕盛丛轻笑出声。

   “庄主!”吕齐锐恭敬抱拳,“时辰不早了,我们应尽早行事!”

   吕盛丛抬眸看向吕齐锐,点了点头,手持迁神钵慢慢走向吕嵘。

   众人面色大变。

   “吕盛丛,你为了长生不死,竟要挖自己儿子的心,你还算是人吗?!”文京墨赫然大喊。

   吕盛丛脚步一顿:“我为了长生?我为何要长生?”

   五人神色一震。

   一个藏在心底的不详预感,慢慢浮上了郝瑟的心头。

   难、难道……

   这长生之药,是为了、为了……

   众人惊震目光中,吕盛丛慢慢行致吕嵘棺材旁,伏身定望吕嵘的消瘦小脸,干枯如树皮的脸上绽出慈爱笑意:

   “嵘儿出生的时候,身上是那么软、那么香,小小的脚丫,只有我一半手掌大,小拳头肉呼呼的,就好像一个小肉包……”

   微眯双眼中,渐渐充盈水光,灌满赤红眼眶,竟是衬得那浑浊双瞳清澈起来。

   “嵘儿长牙的时候,最喜欢咬我的手指头;嵘儿晒太阳的时候,最喜欢窝在我的怀里睡觉;嵘儿学走路的时候,总是跌跌撞撞扑到我的怀里;嵘儿笑的时候……”

   吕盛丛慢慢闭眼,锥心的苦痛仿若利刃,一刀一刀雕入眼角深皱,“这么好的嵘儿、这么小的嵘儿,为何上天要如此待他,为何让他天生得了这不治之心疾……为何、为何……”

   一洞死寂。

   “你、你是为了嵘儿?!”舒珞双唇青白。

   吕盛丛却是根本没听到舒珞的问话,只是静静凝望棺材中自己的孩子,浑浊泪水洒落,点点滴在吕嵘脸庞之上。

   郝瑟喉头哽咽,文京墨阖目摇头,六西垂目不忍,舒珞几次张口,却是难发一言。

   唯有尸天清,静默一瞬,凛眸冷音:“以数十人之性命,换他一人之命,可值得?!”

   吕盛丛恍惚抬起泪眼,望着尸天清,诡异一笑:“你是仙人,你永远不会明白,这世上,会有一个人,莫说用数十人的性命,就算用全天下人的性命去换,我们这些凡人也在所不惜、在所不惜!”

   尸天清身形一震,眸光转向身旁郝瑟一瞬,轻轻阖目:“我并非仙人。”

   “庄主,时辰不早了。”吕齐锐垂首提醒道。

   吕盛丛点了点头,又探手小心摸了摸吕嵘的头顶,“嵘儿莫怕,药马上就好了,吃了药、病就好了,以后嵘儿就可以去骑马、去爬山、去看花灯去游湖、去天下所有你想去的地方……”

   “是啊,少爷,只差最后一颗心了。”吕齐锐含泪看着吕嵘露出笑容,又望向吕盛丛,“庄主,亦木准备好了。”

   说着,就退后数步,身体靠在那口空棺材旁,站直身体,慢慢阖目。

   郝瑟五人不禁神色大骇。

   吕盛丛眸中狠光一闪,病弱身体骤然爆发无穷之力,高举利齿飞转的迁神钵,朝着吕齐锐如狼似虎扑去。

   “住——手——”

   郝瑟脑中轰鸣作响,嘶哑大喝,吸入口腔的空气变得稀薄,甚至稀释了眼前的时间……

   眼中景象仿若浸入灰色粘稠的凝胶,变得缓慢而僵滞,失去了所有颜色,只剩下黑白——

   奉泽庄家仆神色怔然,扭头回望;

   尸天清流云衫狂舞而起,内力飙飞而出,将所有人震压倒地;

   舒珞身形腾空而起,若惊电撕裂夜空,飞向吕盛丛;

   迁神钵在半空猝然扭转,反向贯向了另一人的胸膛。

   墨白背景之中,一团极浓极鲜的红色在空中绽放,变作铺天盖地的腥咸血雨,倾泄而下,染透了那一袭藕白长衫。

   万籁俱寂!

   只有那飞速旋转的迁神钵旋跳飞至半空,哐当落地。

   染血金钵之中,齿轮渐渐静止,显出一颗还在微微跳动的心脏。

   一个血人,身形慢慢后倒,重重跌入了舒珞怀中。

   舒珞双膝骤然跪地,满目茫然抱着怀中之人。

   胸口血洞,骨肉分离,斑白的发丝浸在血水之中,犹如血溪。

   “吕、庄、主……”舒珞仿若失了魂魄,满面虚空,喃喃突出怀中人的名字。

   “庄主!!”

   吕齐锐凄声大喊,扑到了吕盛丛身边,跪在血水之中,剧颤双手想要徒劳堵住那血水漫流的胸口血洞,却不知该如何下手。

   吕盛丛脸上现出灿烂的笑意,浑浊眸子此时却显出了明澈如雨后晴空的色泽:“亦木……我终究……对你……下不去手……”

   一音未毕,枯眼闭合,气绝脉熄。

   “庄主!庄主啊啊啊!!”吕齐锐全身扑在血水之中,失控嚎哭狂啸。

   “庄主!庄主!”

   奉泽庄一众家仆趴扑在地,哀哭几乎断气。

   跪地人群之中,只有郝瑟、尸天清、文京墨三人僵立。

   六西定定站在迁神钵旁侧,琉璃眼珠盯着那钵中心脏,忽然,瞳孔剧烈一缩,爆出一声长啸。

   “啊啊啊啊!”

   郝瑟三人大惊,猛然回头。

   但见六西双目赤红,面容狰狞,全身溢出浓重如血的杀气,额角青筋仿若蚯蚓漫爬,剧烈扭动。

   “走火入魔!”文京墨豁然大叫。

   话音未落,尸天清身形一闪,已经到了六西身后,手指猝点六西几处要穴。

   六西眸中红光倏灭,直直倒在尸天清身上。

   尸天清眉头紧蹙,将六西放平,抬头一望,顿时神色一冷。

   奉泽庄一众家仆竟是不知何时都起了身,捧起了那四十八个白色瓷坛,吕齐锐手中捧着还在滴血的迁神钵,定定望向一个方向。

   而他们目光的尽头,有三个家仆慢慢从小溶洞中走出,第一个家仆手中,捧着金灿灿的归虚鼎,而其后两个两家仆则抬着一个黑色的麻袋走上前,解开麻袋,从其中拖一个人。

   手脚捆绑,嘴被封口,竟然是仲孙率然。

   此时仲孙率然双目赤红,剧烈挣扎,口中呜呜大叫。

   “你们要做什么?”郝瑟上前拦住吕齐锐。

   “四十九颗心已齐,自然是要请云隐门的神医帮我们炼药!”吕齐锐神色恍惚道。

   “不可!”尸天清冲身上前,定声喝道。

   “你们莫要一错再错!”文京墨皱眉死死盯着众人。

   以吕齐锐为首的奉泽庄一众,慢慢将目光移向郝瑟三人,一张张泪流满面的悲恸面容,映照着火光,触目惊心。

   郝瑟、尸天清、文京墨三人身形不禁一震。

   “求求你们!”吕齐锐和奉泽庄一众家仆赫然跪地,朝着众人叩首不止。

   “求求你们!”

   “这是庄主用命换来的药!”

   “只有这个药能救活少爷!”

   “求求你们!”

   “求求你们!

   无数哀求声仿若定身的咒语,将三人牢牢禁锢在了地上。

   郝瑟紧咬牙关,尸天清狠狠闭眼,文京墨转目难再多看一眼。

   “不能炼药!”突然,一声大叫猝然响起。

   众人身形一震,骤然转目。

   竟是仲孙率然挣脱了绑嘴的布条,急声大喝:“不能炼药,那个归虚鼎,是赝品!”

   此言一出,就如晴天霹雳,顿时将奉泽庄一众给劈呆了。

   “赝、赝品?!不可能!不可能!”吕齐锐大叫,“这是天人给我们的归虚鼎,不可能是假的!之前,我明明以人血解除了归虚鼎的封印,就和天人说的一样,归虚鼎吸食人血,便可启动,这是真的,是真的!”

   “是假的!”仲孙率然艰难道,“若是真的的归虚鼎,以人血解除封印之后,鼎身应呈赤红之色,如血石玛瑙,而这个归虚鼎……却还是金色的。”

   众人目光唰一下射向那金灿灿的铜鼎,尽数惊呆。

   “不会的、不会的!”吕齐锐满目慌乱,频频摇头,声带哭腔,“天人明明说,这是真的归虚鼎,价值千两黄金……”

   “千两黄金……”仲孙率然面色一沉,“他骗了你们……”

   “不会、不会,天人不会骗我们,他是天人,他诊出了少爷的病,为少爷调养,还送给我们长生不老的药方……天人不会骗我们的、不会……”

   仲孙率然狠狠闭眼。

   吕齐锐颓然坐地,突然,又猛然跳起身,拽住仲孙率然脖领,嘶声大吼:“真的归虚鼎在哪?在哪?!”

   “归虚鼎已经失踪百年,无人知道它的去向,我哪里能知道它的下落……”仲孙率然悲恸摇头。

   吕齐锐浑身开始剧烈发抖,仿若迷路的孩童一般,满面惊慌,身形剧晃。

   忽然,他的目光望向定定跪在吕盛丛尸身旁的舒珞身上,手脚并用爬了过去,朝着舒珞狂乱叩首:

   “舒公子,你知道的,你一定知道的,求求你,你告诉我,真的归虚鼎在哪?求求你!舒公子!”

   舒珞慢慢抬头,血水顺着额头凌乱发丝点点滴落,落在微微发颤的青白薄唇之上。

   “我……不知道……”

   “舒公子!求求你!”吕齐锐彷如没听到舒珞的回答,依旧不停磕头。

   “舒公子!求求你!”奉泽庄一众也跪地叩首。

   舒珞慢慢阖目,摇头,凝声道:“舒珞从未骗过吕庄主,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一瞬死寂。

   吕齐锐身形一颤,瘫倒在地,慢慢爬向前,捧起地上的迁神钵,失声嘶泣。

   众家仆五体投地,抱头痛哭。

   霎时间,整座溶洞都被这凄惨哭声所淹没。

   谁都没发现,溶洞中央的白色的棺材突然微微一动,探出了一只苍白的小手,扶住了棺材边缘。

   “爹爹?”

   清脆童音轻起,宛若一声惊雷炸响众人耳畔。

   众人猛然回头,但见那棺材中,坐起了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攀着棺材边缘起身探头。

   而在棺材下方,就躺着吕盛丛惨不忍睹的尸身。

   “不!”吕齐锐惊声大喊,连滚带爬冲向棺材。

   舒珞身形暴跳跃起,尸天清身闪如风,同时飙冲而出。

   可所有人都没有那一道蜂针快。

   就听“嗖”一声,吕嵘刚刚探出棺材的额头上,多出了一根细若毛发的银针。

   小小的额头晃了晃,又重重躺回了棺材。

   众人愣愣回头。

   血色灯火下,紫衣青年手臂高举,保持着打响指的姿势,左手的阳阙忽明忽暗,一双三白眼隐在手臂阴影之中,看不清神情。

   “让他多睡一会儿,这里,只不过是他的一场噩梦……”

   郝瑟缓缓放下手臂,遮住双眼:

   “永远、永远都不要再次梦到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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