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隔了十多年,福王再次见到李康华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他怕呀,除了先皇,福王最怕的人就是李康华,连他哥成帝都排在李康华之后。
实在是小时候留下的阴影,至今挥之不去。在福王的噩梦中,李康华绝对是占第一位且出镜率最高的。
好在福王脸上肉多,下巴都快耷拉到胸口了,哆嗦这一小下,也没人发现。
“先生。”福王毕恭毕敬的给李康华行了师长礼,一如他初见李康华时的样子。
“殿下。”李康华心里多少有点感慨,曾经那个胆小呆傻的学生,如今变本加厉,在愚蠢鲁钝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真叫他这个当老师的汗颜啊!
也是,无知者无畏,但凡长点脑子也不能到这儿来。
见了礼,福王慢吞吞的往衙内走。
不是他不想快,而是他人如其名,五短身材又肚大如球,简直就是一只行走的大福。他一走路,两坨大腿根部的肥肉就会挤在一起摩擦摩擦,减缓了他行进的速度。
李康华也陪着他慢慢走,边走边在想,他到底哪儿没对,怎么会教出这样一头猪。
成帝的灵柩停在府衙正堂的中央,福王远远瞧见那黑黢黢的棺椁,眼神明显畏缩了一下。那里面躺的是他的亲哥没错,但不意味着死了就比活着的时候对他好,在福王看来,无论是死的还是活的,他哥都一如既往的吓人。
没错,他哥是死了,却留给他一个烂摊子。
他不想当什么劳什子的摄政王,他就想好好活着不行吗!结果这唯一的愿望也在他哥临死前破灭了。
成帝一死,新帝党就把矛头对准了福王一派。
福王本来就不是多聪明的人,这下更是举步维艰。
而最令福王不能接受的是,成帝把皇位传给了他。不是新帝这个亲生儿子,而是自己这个被他打压了半辈子的弟弟!
这是何等的我操!福王忍不住想拍棺大骂,还好,他忍住了。
“殿下请节哀。”李康华看不下去了,出言提醒:大臣们都看着呢,你好歹哭两声啊。
福王一惊,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捂着鼻子大哭起来。
李康华松了口气,要不是福王一直以来打着他学生的名头,他才懒得管呢。
哭了好一阵,在众人的劝解下,福王用袖子擦了擦通红的双眼,“皇兄可曾受苦,有何交代与我的?”
“皇上不曾受苦,”李康华脑海中瞬间闪过成帝临死前那张青紫色的脸,“只是临走前放心不下殿下和大龘的百姓,故而留了密诏给殿下,请殿下随臣来。”
李康华走在前面,福王埋着头亦步亦趋,以至于李康华停下的时候他都没发现,一头撞在了李康华的后颈上。
李康华一回身,福王吓得立刻夹紧了屁股,李康华深吸一口气,双手将锦盒捧给了福王。
福王抿了抿肥肠般的嘴唇,喏喏的接过了锦盒。
密诏的内容他早就烂熟于心,李康华也知晓成帝的意图,说实在的,这么昏的招,真是难为这对猪兄猪弟了!
之所以这会儿在成帝的灵柩和众人面前宣读密诏,也是为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儿走这个过场。福王既然愿意接受成帝的安排,那么不久之后,他将在青源称帝,所以才一路急行军,他不来,成帝不能下葬,不下葬他也不能登基。
底下的官员们一个个在心底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选福王还是新帝?
李康华对此不屑一顾,他看都不用看,就能听到那帮人在心里拨算盘珠子的声音。
宣读密诏的时候,李康华的余光中瞥到了成帝的字,他默默垂下眼帘,将一切情绪埋于眼底。
不是他吹毛求疵,而是...
就这字迹,就这文笔和措辞,这昏的不能再昏的烂招,都对不起印成这张纸的小树!
......
福王的到来像泥牛入海,并没有激起太大的波澜。成帝下葬后,颜傅回到青源村,这天晚上,一家人难得的聚在一起吃饭。
刘氏做了满满一桌子肉菜,“阿福啊,多吃点,瞅你瘦的,眼窝子都塌了。”
兆筱钰听了直想笑,眼窝子塌了是没睡好,跟吃不吃肉有什么关系。不过这段时间确实辛苦,官员的伙食都没见过荤腥。
齐凰夹了一大根羊腿骨给颜傅,“爹你多吃点。”
颜傅笑着点点头,拿眼睨兆筱钰:看看,闺女都知道心疼我。
兆筱钰嗔了他一眼:好好吃你的肉吧!
见颜傅身旁的李玺一粒一粒的填着米,几次欲言又止,兆筱钰都替他憋得慌,不禁出言相问:“咋啦宁哥儿,想啥呢?”
李玺看了看颜傅,又瞅了瞅对面的冯骥和郭濬,半响才问出一句:“为啥福王要来青源啊,子承父业本是天经地义,他横插一脚,就不怕将来...?”
“难道怕就不做了吗?再说,他有先帝遗诏,正当大位,他有啥好怕的。”兆筱钰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我觉得福王当皇帝挺好,至少他知道自己不够奸,也知道怕死。怕死的人才活得长久,那些不怕死的人早成一碰黄土了。我要是他我也会接受(遗诏),与其在京城受新帝猜忌,还不如来这儿赌把大的。”
李玺瞪大了眼睛,兆筱钰这话实在是有点...大逆不道。
“娘...”大蛋囫囵咽下一口饭,“你可真敢想...”
冯骥和郭家都笑吟吟的望着兆筱钰不说话,兆筱钰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道:“人活这一辈子,本来就够艰难了,连想都不敢想,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可...他还有妻儿家人,一个不好便是满盘皆输。”李玺希冀中又带着一丝迟疑。
“既然是一家人,就应该同甘共苦。总不能一边享受着荣华富贵一边又贪生怕死吧?愿赌服输,我要是他的家人,没什么好抱怨的。若是连自己的家人都不支持自己,只能共富贵,那跟路人又有什么分别!”
李玺愣了许久,“可...可...”可要是所图甚伟且危险系数极高呢?
“人如果没有梦想,跟咸鱼有什么区别。”兆筱钰不觉得自己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