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箭嗖的直奔面门而来,熊虎随手挥刀,将箭矢崩开,继续向木砦大步迈去,身后跟着五六个营部虞侯参谋。
他来到木砦后,一把将李彦直拽到面前,拎着他的领口,恶狠狠的喊道:“你是怎么打的?军校培训怎么学的?你的兵是怎么训练的?刚才出击的时候为什么绕过去?耽误了多少时间你知道么!左队都出击了,你们还在后面,好在敌军没有反击,否则老子非军法收拾你!”
队正李彦直本已在眼前惨烈的厮杀中红了眼,被熊虎这么厉声喝骂一番,方才醒过头来,委屈道:“木砦分不开......被卡住了,所以某带他们绕过去......”
熊虎喝道:“卡住了?之前为什么不察验?作战准备为什么如此马虎!”
赵五这个时候挤到熊虎面前,高声问:“熊指挥,你怎么来了?”
熊虎指着赵五开骂:“你个球囊,怎么打仗的?刚才出击的时候左队在前右队落后,要是敌军反击怎么办?侧翼暴露,就是溃败的局面!记住你是都头,不要脑子发热,一打仗就顶在最前面,管好你的军官,管好你的士兵,管好你这个都!再这么干,老子撤了你!”
见赵五舔着干裂的嘴唇想解释什么,熊虎大手一摆:“没工夫听你啰嗦,指挥好你的兵,重新检查战备,按条例作战,要有层次,要有队形,滚回去!”
赵五一肚子郁闷,冲过去斥责了队正李彦直两句,李彦直耷拉着脑袋连连点头。训斥完李彦直,他又跑到另一队那边,向另一个队正交代着作战方式。
熊虎亲临一线,好一番疾风暴雨的喝骂之后才退到后面,皱眉注视木砦前的战局,不停摇头。
熊虎是光化三年春的老兵,与高明博同时加入了当时的平州军前营,是李诚中占领柳城时期入的军,参加过鹿鸣洼战役、渤海西京战役、饶乐山战役和石城战役等多次重大军事行动,具备较为丰富的作战经验,经白狼山新一期高级指挥培训后,如今已是沧州军左厢步卒二营的营指挥。
作为一营指挥,他对麾下所部的战斗力是很不满意的,营州军扩充太速,手下的军官大多没有实战指挥经验,到了阵前便毛毛糙糙,这是一个相当严重的问题,在今天的作战中已经暴露出来。和自己曾经隶属的营州军相比,这支新成立的沧州军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比如队正李彦直,出自幽州李氏,据说是李承约的侄子辈,似乎在盐池兵中也算一号人物,可今天一看,战斗技巧还是不错的,但作战之前的准备相当马虎,没有检查好木砦的分拆锁扣,造成反击时甲都左队与后队前后脱节。要想带好兵?——还有得磨砺。
又比如赵五,这是自己当都头的时候手下一个新兵,在饶乐山战役中立了军功,没几个月便当了伙长,进了白狼山新一期初级指挥班里呆了三个月,出来就火速晋升都头。这个兵勇敢是勇敢,但当大头兵的习惯还没完全拧过来,一打起来就到前面白刃格斗去了,把自己的军官职责忘得一干二净!
想到这里,熊虎叹了口气,还需要时间啊!
熊虎在木砦后哀叹自己部下缺乏磨砺,皇甫嵩却在魏博军中惊骇莫名!
战斗到现在已经持续了半个时辰,却连第一道简单的木砦都没打开,单是在这一道木砦前,魏博子弟已经折损了上百人,这哪里是一支羸弱的新军?对手分明是有数的强军!好在敌军太过注重队列的严整性,反击时并不严厉和狠辣,否则自己的损失将会更大。
但皇甫峻并不认为注重队列的有序和严整是弊病,反过来说,在这样的对手面前,想要获胜也是相当困难的。就算勉强打赢了,敌军也能依靠严整的队列避免重大伤亡,甚至可以全军而退。
如此严整的队列和对纪律的严格遵行,这样的士兵是怎么训练出来的?皇甫峻很迷惑,他不相信这是一支仅仅成军半年的新军,由此,皇甫峻愈加肯定,对面的敌人应当是卢龙军的核心主力!并且他同时更加振奋,只要这一仗打赢,不仅是沧州,恐怕整个卢龙都会成为魏博的地盘了吧!
但是,当务之急还是打破敌人的防御,攻占大王庄。目前为止,作战的重点仍旧是大王庄前的官道,可皇甫峻却屡屡将目光投向另一侧的卢龙军王思礼部。王思礼部没有向魏博军侧翼发动攻击,就在那里默默的等候着,可就是这种“静候”的行为,却让皇甫峻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常常喘不过气来,他偶尔甚至会想,你们干脆攻过来算了,这么不死不活的吊着,算什么事?
除了侧翼以外,将军庙背后树林中的那股骑兵也给皇甫峻很大压力,可他们和侧翼的王思同部一样,至今隐忍不发,同样令皇甫峻相当难受。
皇甫峻将族弟皇甫嵊叫道面前,向他道:“十七郎,敌军侧翼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发动,还有上面的敌军骑队,也是咱们的一大威胁。我会亲自督阵侧翼为你掩护,尽量给你争取时间,攻击大王庄的任务就交给你了。记住,一定要不计代价拿下大王庄,只要拿下大王庄,咱们就有了依托,此战就有了胜机。咱们面对的是卢龙军战力最强的精锐,只要击败了他们,整个河北都是咱们魏博子弟的!”
皇甫嵊咬牙点了点头,道:“大郎宽心就是!”说罢,转身点齐所部,再次向大王庄冲去。
卢龙军中飞起一阵箭雨,皇甫嵊大喝:“顶盾!”一排排大盾撑过头顶,在魏博军上方撑起一片屏障。
魏博军卒善习步战,武艺传自家声,每一个魏博将门子弟都是自小便打熬出来的筋骨,力气相当大。他们举着的盾牌都是特制的,不仅以两层厚木复合,而且还在木盾上蒙以皮革甚至铁皮,一面厚盾就重达十多斤,不仅对抗骑兵时能够发挥很好的作用,防箭的效果更佳。此外,魏博牙兵都是代代相传,身上的甲胄也相当精良,有些小卒甚至身着鱼鳞甲,比很多军官的配备还好,也从一定程度上减轻了箭矢的杀伤。
从魏博军本阵到卢龙军防御线不过区区二百余步,这个距离刚好在一般弓箭的打击范围之外,按理说这已经是两军交战的近距极限了,但皇甫嵊仍然对这段据距离感到不满,他更希望能够抵近一些。
大王庄虽然地处平原,但又和真正的平原不同,庄外原来是农户耕种的大批田地,松软的泥土令军卒们行进时相当不便,跑动起来深一脚浅一脚;一垄垄田地间还有高及腿腹的田坎,一不留神就会绊一跤;再加上田地荒置,杂草灌木丛生,前行之时不容易保持缜密的阵型,队列经常容易割裂,导致盾阵出现空隙,所以地形对攻击者而言相当不利。
正因为如此,魏博军采取的是小队形攻击的方式,军卒们以十数人为一组,举盾前行,整片田垄上一次性投入十到二十组,一次攻击出动二百人,可以将前进路上的损失大大降低,所以这次皇甫嵊仍旧照猫画虎。
但与之前的攻击不同,皇甫嵊是皇甫氏的嫡系子弟,是皇甫峻表亲,不仅个人武艺精熟,所部也是皇甫氏掌控魏博牙兵的骨干之一,单看进击途中的防箭效果,就远超前者。皇甫嵊的这次攻击准备得也很充分,他总结了前几次己方进攻失败的教训,然后对伙长和队正等基层军官交代进攻要点,布置攻打顺序,然后就在后阵中压阵,督促着部下的第一次进攻,一旦这次进攻打开缺口,他就会亲临余部发起冲锋。
这二百魏博军卒在途中折损了十数人后,抵近木砦,立刻和卢龙军防线发生了碰撞。两边一交手,卢龙军立刻感受到了之前不曾体会到的压力——这些魏博军卒不仅武技娴熟,相互间的配合也要比之前攻过来的魏博军卒要好得多!
经过之前的几次试探攻击,这一回魏博军显然摸到了攻击的脉门。打头的几名魏博军卒将大盾往木砦后的卢龙军砸过去,将卢龙军据守木砦的铁甲枪兵逼退几步,分出几杆长枪来占据木砦,然后跳上来几名特意从军中临时集中抽调的重斧手和大锤手,对着木砦就叮叮咣咣狠劈了起来。
卢龙军枪兵让过木盾,见对手开始拆砸木砦,立刻又挺枪逼迫上来,和魏博军卒的长枪手互戳。就这么一让,就把据守木砦的优势给让了出去,反而要主动抢占木砦的防御正面了。卢龙军有队列和纪律优势,魏博军有武技优势,可谓各有优劣,但如今双方隔着木砦厮杀,立刻就显出武技的重要来。
卢龙军的刺杀技术传自穿越者李诚中,简单实用,在周边战友的团队合作下,可以抵挡一般高手不成问题。魏博军卒家传的武技,个人战力强悍,但适合混战。如果双方之间没有间隔,在坚持队列和严守纪律的卢龙军铁甲枪兵面前,魏博军的武技将毫无用处,注定是被平推的结局,但有了间隔以后,木砦反而成为卢龙军的障碍,卢龙军的队列优势发挥不出来,想要整体平推也推不出去,只能和魏博军卒被动的拼枪刺。
卢龙军的枪兵阵列可以一定程度上抵消魏博军卒的个人武技,但在眼前隔着木砦的情况下,魏博军的长枪手施展家传武技,并不向卢龙军的铁甲上刺,而是照准头盔击打,往往打得又准又狠,虽说不能立刻致人死伤,但被枪头抽中头盔,卢龙军卒们也好受不了。
厮杀片刻,已有一些卢龙军铁甲枪兵忍受不了魏博军卒的战法,跌跌撞撞退了下去,由后排补位,还有一些硬撑着的,也几乎眼冒金星了。在卢龙军的枪刺下,也有些魏博军卒被刺中倒下,但想要夺回木砦的防御正面,有着很大难度。
眼看着木砦就要被魏博军的重斧手和重锤手们破坏殆尽,防御线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