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越近,过年的喜气就越浓,街上已经开始张灯结彩,辛苦忙碌了一整年的人们纷纷进城添置一家人所需的物件,为正月里招待客人准备各色吃食,走亲时也要拎上二三礼品。
乡下地方如此,京城自然也不能例外,大小店铺里都宾客不绝,这是他们一年中最忙碌的时候。
各大府邸早在半个月前就开始忙碌了,往来送礼不绝,云萝未出嫁前就已经历过几回,此时处理起来也是驾轻就熟,况且还有景玥闲置在家,不想干了还可以指派给他。
被云萝指派,景玥心里还挺高兴,接待这些往年只让他觉得碍眼的下属、下官都多了几分耐心,有时候甚至还笑容可掬的,态度好极了。
这一年,前来瑞王府送礼的一部分人见到了十分奇异的一幕,瑞王爷竟然亲自出来接待他们,简直要吓死个人!
目送着那些人脚步虚浮的离开,景玥有些不高兴的撇了撇嘴,回头就去找云萝告状了,“真是不识好歹,本王纡尊降贵亲自接待他们,他们竟仿佛看见洪水猛兽,吓得腿都软了,我有这么可怕吗?”
云萝甚是敷衍的摸摸他的头,然后奇异的把瑞王爷安抚好了,但有时候他也会得寸进尺,抓着云萝动手动脚的,十分不规矩。
老太妃偶尔撞见一回,然后就喜滋滋的再也不来正院了。
除夕宫宴,太子在满殿文武和官眷的面前和二皇子大秀了一把兄弟情深,似乎在借此反驳前段时间无中生有的污蔑。
二皇子十个月了,两条腿虽没什么力气,只能颤巍巍地站一会儿,但爬起来却是飞快,又胖嘟嘟的正是怎么看都觉得可爱的时候,赢得满殿夸奖,但他显然更喜欢他的太子哥哥,黏糊糊的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而太子虽一脸嫌弃,能满足的却都满足了。
这实在是不像前段时间还刚被兄长推下假山的模样。
除夕过后就又是新的一年,走亲访友,元宵佳节,热热闹闹的过年之后,开门就要为三月初的会试而忙碌了。
事关朝廷社稷,事关无数人和家族的命运,科考之事向来都是万众瞩目的,其中尤以三年一届的会试最热闹。
年前还好一些,年后却是有更多的举人带着侍从书童入京来,在京城有亲朋的投奔亲朋,没亲朋的自然就只能自己去找客栈或租房子住了。
天下英才汇聚,大小客栈酒楼早已经爆满,贡院附近的住宅俨然成为了价值千金的黄金宝地,一般人根本抢不到,就连偏僻些的简陋小院,若是来得迟,也会被人捷足先登了。
春暖花开、万物复苏,云萝在出城前往庄子的时候,曾遇上过几个无处投宿,游荡在街头的书生,既茫然又慌措。
顺手而为,她让身边的人过去帮他们寻了个落脚之地,大部分人都感激涕零,也有那不知足的,嘴上虽不说,面上的表情却对简陋的落脚地有些嫌弃,话里话外还会带出几分“主家富贵,不知家中可有多余的客舍供人投宿”的意思。
对这种人,云萝一向不理会,下面的人却气不过,有时候就会连帮忙找好的客舍都转手让给他人,让他们自己再去寻找中意的。
京城里如今到处都是前来赶考的书生,只有找不到投宿的,没有家有空房却赁不出去的。
惯得他们!
对此,云萝也不管,本就是顺手而为,领情了她自然高兴,不领情她也不在意,下面的人为她出气她更不会去阻拦甚至训斥。
毕竟有些人是真的很没有眼力见,大概是在家中众星捧月惯了,走到外面也以为读书人多金贵,其他人都得捧着让着他们,真是读书读傻了。
因为今年自己家里也有一个要参加会试的举人,云萝对今年春闱的关注也比往届更多了几分,虽然上届有李栓子,上上届有袁承和李三郎,但他们怎么能跟文彬比呢?
显而易见的,根本就比不了。
刘氏现在已经把全副心神都放到了文彬身上,天天变着花样的给他做好吃的,生怕他读书累着饿着,书房里的炉子要烧得旺旺的,身上的衣裳要穿得厚厚的,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着凉生病了。
这京城的天气咋就这样冷呢?二月都要过半了,日头照不到的角落里还能看到未化的积雪,风吹过来,仿佛能把人的鼻子耳朵都冻下来。
每天大鱼大肉的补着,老夫人和长公主也不要钱似的把好东西往客院里送,亏得文彬如今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胃口大得很,这么吃了一个月竟然都没见长胖,倒是跟着他混吃混喝的郑嘟嘟又胖了一圈。
虽没有长胖,但是这么吃着,他成功的上火了。
那鼻血流的,把刘氏吓得眼睛发花,还惊动了云萝。
云萝刚从城外的庄子上回来,赶到侯府就看到文彬仰面躺在床上,两个鼻孔里塞着两团棉花,殷红的血迹从鼻孔里面透出来,只能张嘴呼吸,那模样狼狈极了。
其实在她到来之前,府中供养的大夫就已经为文彬诊断过了,无非就是补得太过,体内积聚的火气无处运行,就把鼻血给憋出来了。
刘氏一脸内疚,“原本是怕你读书太辛苦亏了身子,要给你补一补的,没想到竟反倒害了你,这要紧的关头若是被这种事给耽误了,可就……”
文彬还算淡定,堵着鼻子瓮声瓮气的安慰道:“就当是休息一天了,娘不必过多担忧,其实这一科会试我还挺有把握的。”
历年以来的江南解元,从来就没有在会试时落榜的。
可如果当真落榜,那真是羞也要羞死了,说不定还会被怀疑他这个解元名不副实。
因此,刘氏越发的愧疚,想到去年乡试前,她也是这么给文彬补身子的,并没啥问题呀,他还窜高了一大截呢。
难道是读书太辛苦,压力太大,虚不受补了?
云萝不置可否,只是默默的给文彬把了下脉,确认了确实是上火,不过流了鼻血后,问题不大。
转头却看到郑嘟嘟正在捏自己的鼻子,便问道:“你在干什么?”
郑嘟嘟用力的从鼻子里呼出了口气,皱着眉说道:“三姐,我鼻子里痒痒的,好像也要流鼻血了!”
云萝无情的反驳道:“那是错觉,你吃下去的东西都转化为了身上的肉,吸收这么好,一看就没有上火,不会流鼻血的。”
郑嘟嘟随手捏了捏肚子上的一圈肉,忧伤的叹了口气。
爹娘长辈们明明说他长得特别好看有福气,为啥三姐和哥哥们总是嫌他胖?明明三姐小时候也是这么胖的!
亏得这话没有说出口,不然云萝定会叫他明白何为生活艰难、社会险恶。
他小声的呼吸,总觉得鼻血已经在鼻孔里流淌了,痒痒的让他想伸手进去抠一抠。
斜着眼睛看了哥哥一眼,眼神莫名的带着一点点向往,似乎希望自己也能流一回鼻血。
这其实没什么好处,也不是啥好事,但小孩子似乎总会想要经历一下他们未曾经历过的事情。
之后,他跟太子见面时还说起了这件事,说的十分惊奇有趣,惹得太子还特意跑来看望文彬。
但那个时候文彬早已经恢复正常,脸色红润,神采奕奕,捧着书就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
太子看了他两眼,然后一脸失望的离开。
文彬……文彬回头就逮着郑嘟嘟揍了一顿,据说,场面十分精彩。
万众瞩目,日子终于进入了三月,会试开场。
三月也正是庄子里忙于耕种的时节,云萝在京城附近的几个庄子经过几年的打理,如今土壤肥沃,一片一片的又规划得十分整齐有序,种着土豆的地块已经郁郁葱葱,麦地里也抽出了青禾,黄牛拉着犁把水田底下的沃土翻了出来,农夫们拿着耙子、锄头、铁锹把土壤平整,撒上精挑细选出来的谷种,等待它们抽穗发芽。
郑丰谷在城里呆不住,也没有他的用武之地,知道云萝开春会来庄子视察,就跟着一起过来了,到现在已经在庄子里住了一个多月,简直是如鱼得水。
不过,今天他放下了所有的事情,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和云萝一起坐上马车回了城,要送文彬进考场。
在离贡院还有两条街的时候,马车就被堵住了,掀开帘子往外看,四面都是人山人海,骡马车子夹在其中,简直是寸步难行。
马车的门框突然被敲响,云萝转头就看到景玥站在旁边看她,神情中透着几分幽怨,“你是不是都要忘了你还有个夫君?”
云萝莫名心虚的垂下目光,又转头看了看四周,见所有人都在忙着往前拥挤,便凑过去飞快的亲了他一口,义正言辞地说:“并没有,你想多了。”
就算明知道她在说谎,景玥也没有办法呀,毕竟她都主动亲他了。
轻叹一声,然后伸手把她从马车上扶了下来,“前面已经过不了马车了,还是走着去吧。”
郑丰谷也从后面一辆马车上下来,与他们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