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良一怔,心说,谢敏似乎没有跟他开玩笑的意思,难道,真是自己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
他忐忑地说道:“要说来纪委两年多的时间,我最大的感受就是得到了锻炼,开阔了眼界,在您和龚书记这样的高级领导身边工作,学到了许多在基层学不到的东西,思想境界得到了提升,积累了许多宝贵的办案经验。”
“就这些?”谢敏依然微笑着看着他。
薛家良点点头。
谢敏笑着说:“你这套话,任何一个人都说得出来,我不想听这些官话,我想听带着薛家良性格的话。”
薛家良想了想,说道:“既然您这么说,那我说一句发自心底的话,这句话我从来没在任何场合跟任何人表述过,不是我不想说,怕说了被人家认为我是装的。”
“哦,说说看?”谢敏来了兴趣。
薛家良往前凑着身子,说道:“要说入脑入心的体会就是,胆子小了。”
“怎么讲?”谢敏问道。
薛家良坐直身体,说道:“我这样说,您是不是也会认为我装的?”
“我还没理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薛家良说:“我是说,见了太多的贪官,大大小小、形形色色,我现在都不敢想,如果给我个官当,我还敢不敢当了。”
谢敏笑了,他问道:“假如真的给你个官当,你敢当吗?”
薛家良摇着头,说道:“不矫情,说真话,我真不敢当。您想想,稍有不慎,稍有放松警惕对自己要求不太严的时候,就会走向不归之途。咱都不往远了说,就说我来这两年多的时间里,经咱们手收拾的那些贪官们,哪个是一上来就贪的?还不都是被欲望推着,一点点滑向深渊,想回头都回不了,您说是不是这么回事?现今,我觉得唯一净土就是咱们纪委,清水衙门不说,在这里工作,每次一进这个大门,就有一种神圣庄严的感觉,没有违纪的土壤,所以,为了安全起见,我准备这辈子懒在这里,只要您不讨厌我,我哪儿也不去了。”
“哈哈哈。”谢敏听后不由得大笑,笑毕,他说:“你真的没有想出去任职的想法?”
薛家良摇着头说道:“没有,不想出去。”
“真的?”
“真的。”
“那好, 我马上给组织部打电话,我就说,薛家良抗拒组织意图,不服从组织分配。”
“啊?为什么?”薛家良瞪大了眼睛。
谢敏微微一笑,说道:“组织决定调你到博阳县去工作?”
“博阳?”
“是的,安平市博阳县,任县委书记。”
“啊?”薛家良吃了一惊,说道:“我……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谢敏说:“你出差十多天,当然不知道,调令是前天下发的。”
“这……”
“这什么?”谢敏看着他。
薛家良结结巴巴地说:“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
“我有。”
“您早就知道了?”
“是的,你走后,组织部就来考察你了。”
薛家良明白了,难怪谢敏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他脱口说出:“是不是您不想要我了?”
“亏心。”谢敏瞪了他一眼。
“那为什么让我下去,其它处室那么多人呢?”
谢敏说:“越说你越亏心,你是省委重点培养的青年干部,如果不是我舍不得,你早在半年前就被派下去当县委书记了。”
“哦,这个情况我一点都不知道。”
“你当然不会知道,这是组织秘密。”
“那这次……”
谢敏说:“这次我想拦也不能拦了,你这次的职务仍然是县委书记,但前缀却是安平市政府副市长,兼博阳县委书记,级别是副厅,我一看,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拦了,不能再耽误你的前程了。”
“啊?”
薛家良感到很意外,本来,让他出去任县委书记他都有点吃惊,万万没想到,还有个前缀,他居然被提拔为副市长。
按照惯例,尽管薛家良是从基层县调上来的干部,但他没有主持地方工作的经验,纪委出去的干部,当个县长或者县委书记,这在干部提拔条例上倒是不足为奇,挂着地方政府副市长的头衔去任县委书记,这个提拔力度的确不小。
“怎么傻了?”谢敏看着他问道。
薛家良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行吗?”
谢敏笑了,说道:“没有你这样表达谦虚的,什么叫行不行?你还没干呢,我怎么知道你行不行!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别给曾书记、龚书记和纪委丢脸就行。”
“我……没底……太突然了,感觉胆子太重了。”薛家良尽管内心很是惊喜,但嘴上仍然这样说道。
谢敏笑了,说道:“好了,别谦虚了,你有基层工作经验,尽管没有主持地方工作的经验,但你在政府和党委口都干过,多年的县长大秘,基层县纪委书记,调到省里后,又参与了多起重大案件的调查、取证工作,难能可贵的是,你对权力有一颗敬畏之心,这一点,让我感到欣慰,也是省委看重你的地方,所以,我对你有信心,省委对你也有信心。你有压力,是正常的,如果没有压力,反倒不正常。”
“安平市博阳县的情况你可能知道一些,县长和书记顶牛,书记上调到市财政局,同样是权力机关,但县长没被调走,可能你会在前期工作中有点不好摆布,这个你要引起重视。要依靠群众,依靠那里的广大党员干部,做好当前的工作。当前工作的重点就是稳定,不要急于追求政绩。书记的作用就是带好队伍,稳定人心,跟上级党委保持一致。这几年,由于博阳党政一把手不合,那里的人心已经散了,书记县长各拉一派,明争暗斗,弄得鸡犬不宁……你去了后,首先要抓班子建设,抓队伍建设,抓基层党支部的建设,把广大党员干部的思想,统一到主流价值观上来……”
薛家良认真地听着,他没有想到的是,一个欠发达的山区县,派系斗争如此严重,以至于惊动了省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