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秦老夫人的沉心堂出来的时候,毓芝和薛忆一处说要回敷春堂。
鹄大奶奶过来找薛忆帮忙,倒让毓芝落了单。徐毓芝立马就过来粘着薛愫。
“你们在京城住多久呢?”
薛愫道:“三月十八到的。”
“三月十八,老天,不就大半年了么?打算在京中过年?还是不过年就回去?”
薛愫想,她哪还能回江陵呢,颇有些不自在,只讪讪的说道:“不回去了。”
“那准备在我外祖家住一辈子?”毓芝惊呼。
“住不了一辈子的。”薛愫不喜和她说话,生生的将她撂下,疾步上前去和淑荃说笑去。
那徐毓芝是徐家上下手捧的宝贝,几时受过这样的委屈。憋足了气,心里着实不快,咬咬牙,嘀咕着:“怎么,难道我就问不得了。你姓薛,跑到我们曾家来混什么。”
是夜,曾家备了晚宴替徐家人接风洗尘。秦老夫人的暖阁里摆了两桌。一桌秦老夫人、曾绮和两位当家太太并范氏。一桌是徐家的两姐妹、淑苓不顾身体未好也出了面,再有就是薛家姐妹。还有些年轻奶奶小姐们的席面则摆到了隔壁的耳房里。
花厅上则是爷们的席面,徐正带着两个儿子,不大露面的曾谕也出来喝了两杯酒就又回丹房去了。余者就是二老爷曾谱,大房那边的曾鸿、二房这边的曾鹄又让曾鸣和薛恒过来打横。
徐正倒对江陵薛家早就有耳闻,当年薛宝在任上时还有过来往。如今听闻已经故去了,不免添了几分感慨。
“这人世无常,还真是说不清呀。那么年轻的一个人,可谓是前途无量怎么好端端的就去了。”
曾谱跟着附和:“大姐夫说得是,好在我这个侄儿天分好,是个上进的孩子。书读得不错,将来应该也是有所成就的。”
徐正笑道:“正所谓江山代有才人出。”
曾鸣和身边的松之闲聊起来:“太太说让你暂且住在我那边的书房,我早吩咐了两个丫鬟过去收拾出来了。有什么不便的地方徐三哥只管开口。”
徐松之笑答:“打扰鸣兄弟了。”
曾鸣笑道:“好说。等年下学里放假清静的时候,我带着三哥四处逛逛。”
偏偏被曾谱给听见了:“别引诱你三哥不学好,不成器的家伙!”
曾鸣连忙分辨:“我哪敢引诱三哥。”
一桌上只身为长子的徐茂之不大开口,可能是父辈们聊的事他不大感兴趣,平辈中她年纪最大,倒也谈不到一块儿。和曾鸿、曾鹄喝了两杯酒,始终不大开口。
后来徐正和两个儿子端了酒,到秦老夫人这一桌上来,徐正恭恭敬敬的敬了秦老夫人一杯酒:“岳母大人,这酒是小婿敬您的。愿您身体康健,事事如意。”
秦老夫人一听很是喜欢,只是她上了年纪,不敢多饮,只抿了两口意思了一下。
接着两位外孙也敬了一回,秦老夫人依旧是各抿了一口意思过去了。茂之和松之又敬了两位舅母。
徐正笑道:“你们妹妹们呢?”
曾绮倒笑了:“你快领了他们出去吧。都是年轻小姐,喝什么酒。你也别仗着太高兴喝高了。”
徐正忙称是。
秦老夫人又道:“今晚我留绮儿在我这里歇下。我们母女一年没见了,我倒有许多话要和她说。”
徐正弯腰道:“岳母大人请便。”说着便带了茂之兄弟上花厅去了。
这一桌都是些千金小姐,吃得都很斯文,也都规规矩矩的。
淑苓毕竟病弱,如今只吃着药,也没什么胃口,好些菜都不曾动筷子。这一桌都是客人,她唯一的一个主人总不能撇下就走吧。因此慢腾腾的在旁边应付着。
“我听姑母说二姐是上京来待选的,那么可以在京多待些时日了。”
敏芝红着脸说:“还不知结果如何呢。”
薛愫一直不开口,只埋头吃东西,她倒是对徐家这位二小姐的的结果清清楚楚。上京来待选,还真选上了。以最末的淑女当选进了宫,后来承了恩宠,皇帝还算是喜欢进到了选侍。到这一步就再没有进过。直到皇帝驾崩,敏芝与好几位宫妃都沦为了陪葬,死后才又恩封了一个才人之位。说来这位徐家二小姐倒有几分可怜。
薛愫想到这里抬眼看了敏芝两眼。敏芝察觉到这目光,报以淡淡一笑,脸上少女的娇羞还不曾褪去。对现在的敏芝而言,宫中生活宛如一幅绮丽的梦境,她正想入梦。幻想着有一天能飞黄腾达,给徐家带来风光。
毓芝笑道:“我二姐才貌双全,进宫做个贵妃也绰绰有余!”
敏芝忙斥责说:“快别信口雌黄,什么贵妃,我哪里有那个本事,能入选就不错了。”
薛愫暗笑道:还贵妃,可真是天差万别。
上面一桌的宴席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只几位太太在闲话。秦老夫人放下了碗箸说:“既然吃过了,让人将席面给撤了。剩余的饭菜也好打赏给下人吃。我们娘几个自在的说会儿话。”
淑苓这一桌大都吃好了,也撤下了。
等着丫鬟婆子收拾的功夫,大家到了秦老夫人的起居室。随意坐着说会儿话。
徐毓芝一向是有口无心,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后来听见她母亲议论起淑苓的婚事,徐毓芝张口就来:“每次来京城,苓妹妹都在生病,也没见她好过。她也要嫁人?”
秦老夫人皱了下眉头,心想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不过脸上却挂着笑容,慈爱的说道:“女孩子哪里有不嫁人的。再说你妹妹的身体还没那么不堪,天气暖和些就好了。”
毓芝又继续说:“那户人家也真想得开,敢娶一位药罐子回去。以后还要生儿育女呢,苓妹妹身子这么弱,又怎么经得住!”
薛太太的脸色都变了,曾绮察觉到有些异样,忙给毓芝递眼色,示意她别说了。敏芝又拿出姐姐的架子斥责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毓芝这才乖乖的闭了嘴。
淑苓坐在那里却很不是滋味,加上天色不早,心想倒是个借口,起身告辞说:“还要再吃一次药,我就回抱月轩了。”
秦老夫人如今最担忧她的身体,便点头道:“也好,不多留你了。等你大好了再和姐妹们玩吧。”
薛愫见淑苓要走,她可应付不了徐家人,也起身说:“苓姐姐身上不好,我送她回抱月轩吧。”
长辈们也没什么意见。
薛愫拉着淑苓就出了这边的屋子。闻莺和流苏俩在前面打着灯笼。花厅里的宴席还在。她们出了沉心堂。
刚才毓芝的话还回荡在淑苓耳边,令她很不舒服。本来就对这桩婚姻不满意,没想到被只比她大了一个月不到的表姐奚落,心下哪能开心呢。淑苓病弱,身上的衣服裹了不少。可总难觉得暖和。
加上那些话,心里更是一片冰凉,想着想着,一行热泪就滚落了出来。好在夜色掩盖了她的情绪,饶是走在她身旁的人也察觉不到她的异样。
“苓姐姐,你别太往心里去了。这个新来的姐妹本就是这样的人。你要看开些才好。这样对身体才有帮助。”
一阵冷风吹来,淑苓咳嗽了好些声。流苏打着灯笼不方便,薛愫便替她捶了好一会儿,直到她渐渐平息下来,才淌着眼泪说:“罢了。她的话虽然刺耳,但却是事实。谁知道我将来怎样,会不会短命。或许明儿就死呢,这样也不用嫁过去了。”
当下其余三人大骇,流苏也劝:“小姐想这个做什么,块别胡思乱想的。薛二小姐说得很对,你要看开些才成!”
淑苓叹道:“或许只有如此,我才能解脱吧。”
“姐姐!”薛愫的声音带着几分哭腔。
淑苓又苦笑道:“是的,我不该说这些丧气话。走到这一步也不能退缩了。不然我不就成了曾家的罪人了。大家快别提了。”她见有灯笼过来了,要是旁人听见了这些只怕又会在这个家里掀起一阵风浪。最后还会怪罪到她身上。
薛愫将淑苓送到了抱月轩,瞅着她的状态有些不好,留下来和她开解了半天。
淑苓感念着她:“多谢你处处替我想着,也不枉往日我们交好一场。等到我硬朗了再上白水庵去找妙真打趣。”
“还打趣她呢,我见她倒是个实诚的人,听说你不好,还给你求平安符。”
淑苓道:“是呢,她是个好人。”
薛愫道:“那我先回去了。苓姐姐,你放心,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在站在你这一边的。”
淑苓感激的看着薛愫,从她的眼中看见了坚定。虚弱一笑,拉着她的手说了声:“谢谢!”
薛愫这才和闻莺告辞了。
等到她回到敷春堂时,只听得上面的屋子欢声笑语的。心想又添了几个人该她们热闹。她也不去打扰她们,不会再像前世,像个傻子一样被人牵着鼻子走。
“小姐回来呢?”迎接她的是海棠和青柳。
薛愫点点头,问道:“晚霞呢?”
青柳答:“晚霞姐姐今天喝了几杯酒,醉了。”
薛愫皱眉道:“她跟着高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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