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衿归来之时,见摊位上空空如也,盒中装满了灵石,略一清点竟有数万之多。她虽不缺灵石,倒底是劳动所得,心中格外欢喜。收了地上的麻布什物,忽而有感,眼角余光于某处看了一眼,继而微微一笑,抬脚便走。却并不往城外去,只在城中各处闲逛。路遇一女子饰物铺,进得其中,细细挑选,一面想着等那人耐不住,自动现身出来,半晌仍是不得。她也不急不恼,出得饰物铺外,继续前行。又路过一炼器铺时,只是不经意的一瞥,便是怔住。定睛一看,但见那货架之上,摆有一柄寒光宝剑,乃是柄中品灵器。旁边置有一对臂钏,其上纹饰,俱是熟悉。遂进于店中,令伙计取上此二宝,捧中手中细细察看,心中即惊又凝。分明是惜年旧物。那店家见得秦子衿执起二物抚来看去,良久不语,只道她心中极是喜欢,便道:“此二件宝物,一为攻击灵器,一为防护灵器,皆是不俗。我观仙子姿容灵秀,与此二件宝物别是相衬,若是喜欢,小店可承惠一二。”
秦子衿看了他一眼,并不言语。然李玄清见她秀眉微蹙,知有不妥,便现身出来。“何事为难?”秦子衿抬首看了他一眼,并不惊奇,便将手中的两样什物递于他:“师尊可还记得此二件灵器?”李玄清仔细看了一看道:“有些眼熟,莫不是你入门之时列位元婴祖师所赠?”
“正是。”
“即如此,怎会流落此间?”秦子衿道:“师尊有所不知。昔年照料我多年的海兰、海珠二位姐姐下山后,嫁入冷水城莫家。十岁那年亦是我七星门大开山门之时,弟子有幸跟随诸位师兄前去冷水城,其间曾去拜访两位姐姐。当时海珠姐姐已育有一子,乃是三灵根资质。海兰姐姐腹中已亦育有一女婴,因未曾出世,亦不知是否身具灵根。我便将此二件中品灵器赠于她们的孩儿,以作贺礼。临别之时,两位姐姐曾言,待得孩儿长到十来岁时,便送他至门中修行。我前往秦国之时,曾传信大师兄替我留意,尚有那冷水城莫家的孩子寻来,便替我照拂一二。如今多年过去,竟是杳无音信,亦不曾听师门有人提及莫家消息,如今见得这二件灵器流落此地,心中颇觉不妙。”
“如此,却是不妥。然开山门在即,便是要寻去,也等此事过了之后。”
“嗯。”
那店家见得李玄清突然现身至此,已是吓了一跳。细细观来,但见他二人男的俊女的俏,颇为眼善,便悄悄寻了袖中的七星门名人录一翻,顿时心惊肉跳。又闻得二人言语,方知这两件宝物的原主,竟是眼前这位妙音仙子,故而不等她问话,便将这两件灵器的来历竹筒倒豆子般,讲了个一清二楚。
秦子衿方知,这两件灵器,竟是数日前一个落魄酒鬼所售,如今过去多时,早已无迹可寻,只好作罢,只待来日方长。那店家本是要将这两件灵器还与她,然想到人家在此开店亦是不易,便问清店家买进这两件灵器的价格,如数给了灵石,喜的那店家感激连连。虽不曾赚钱,倒底不曾赔了老本,还有幸见得两位传说中的大人物,这教他如何不心喜。
且说师徒相携离了炼器店,一路御剑回山不提。待得山门大开,了清诸事,业已过了一月有余。秦子衿惦念着那两件灵器的事情,向执事处告了假,辞别李玄清前往冷水城。
时值深秋,一路行来,但见草木凋零,北风萧萧,一片苍茫。数日之后到得冷水城,寻去莫家,哪里还有什么故人。只余一片荒宅,掩映在荒草野树之中。进中园中,见家具什物倒地,蛛网遍布,偶尔可见一两只野狐于角落中逃窜。
秦子衿又惊又悲,却是余事无补。此时天色已晚,只得就近寻了处客栈住下。次日一早便出了客栈,往莫家老宅细细打量了一番。厚厚的灰尘和蛛网掩盖了整个地面,看不清所以。秦子衿连施了几个陈尘术,将里外打扫一新。灰尘下的世界便清清楚明明白白的呈现出来。暗红的血迹到处都是,甚至看得出有人受伤后在地板爬行的痕迹。饶是时隔多年,仍可看出当年这里曾经遭受过怎样的浩劫。一路寻去内宅,她找到了海兰海珠姐妹当年住过的园子,翻扣的笸箩下还压着绣了一半的小儿肚兜,那熟悉的针脚不管过去多少年,她都不会忘记。
屋子里很凌乱,衣柜被掀开,衣物料子被丢的到处都是。妆台也被翻的乱七八糟,然那些金银首饰却和箱笼中的金银锭子并没有被带走。凶手显然并不在意这些俗物,应该是在找什么特定的物品。莫家究竟藏有什么宝物?竟然引来如此大祸?
出了莫家旧宅,秦子衿寻了这街上的邻居打听了一下。大部分人摇头表示不知,只有一个上了年轻的老者,闻得她寻问莫家的事情,先是一惊继而连连摆手:“你问莫家的事作甚,不知不知,你问别人去吧!”均是诲谟如深。秦子衿亦不好多加追问,只得返回客栈。问那客栈老板,老板见她资容端华,仙灵韵秀,便看了看四周,小声地对她说:“姑娘你打听莫家作甚?”
秦子衿苦笑一声:“不瞒掌柜的,我乃七星门徒。幼年时期,照料我多年的两位姐姐就是嫁到这莫家。多年前我曾来过一次。这次路过此地,想着再探望一番,也全了一番情宜。”掌柜的恍然大悟,连边作揖:“原来是仙师驾临小店,小的失礼,还忘仙师见晾。即然如此,小的也不瞒着您了。说起来那莫家没了快三十年了。”秦子衿怔了一怔,簇着眉道:“竟有这般久了么?”
“可不是。听说是莫家藏有什么什么宝物,那些人就是为了寻这宝物,将才莫家上下六十八口人给屠了个干净,连二岁的孩子都不放过,太狠了。仙师是不知道,那一晚上,莫宅哭喊连天。等城主收到消息带人赶去时,莫宅已是血流成河,一个活人都没有了。”
“这么大的案子就没有查一下什么的?”
“怎么不查?查来查去也没个头绪,只道是那些心术不正的修仙者干的,也抓不到人。时间一长也就不了了之了。”
“你可知莫家人都葬在何处?”
“嗯,好像就葬在莫家大宅的后山。”
“吾已知晓,多谢掌柜相告。”说罢自镯中抹出几块下品灵石置于桌上。那掌柜的不过一介凡人,“仙家”的宝石也只是偶然看到过而已,现下竟外得了这几块,欢喜的不知所措。若是换成黄金,足够买下十座这样的客栈了。教他如何不殷勤?
秦子衿得了掌柜消息,再度返回莫家大宅,径直往后山寻去。果然在一片向阳坡地上寻着一片坟地,秦子衿数了一数,竟有六十八座之多。这些坟没有墓碑生平,有的只是连天的枯黄野草。每当秋风拂过,隐约可见被风雨侵蚀了的圆头坟顶,仿佛在向苍天控拆着无言的凄凉。坟地边缘插着一块半朽了的木牌,上头写着几个潦草的大字“莫家坟地”。
惜年鲜活的面孔,如今只余下黄土一捧,此情此景,饶是秦子衿早有准备,亦是美目含悲,心有伤感。好一会,才微敛了情绪,施个法术将野草全部除去。又至最近的山壁上取了整块的大理石,雕刻成碑,上刻“冷水城莫氏家族之墓”。立碑人写的是“故友秦子衿”。弄好,又摆了灵果、酒水,祭拜一番。正要离开,远处的灌木丛却突然无风自动,秦子衿面上不动声色,只用灵识一探,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妇人,正慌慌张张的往山下走去。她是何人?为何躲在此处偷看?路过的路人,还是莫家遗留下的幸存者?随后她又摇摇头,觉得自己是想多了。那老妇人背着柴捆,约莫是偶然路过的寻常人家,见她在此祭拜好奇罢了。若真是莫家的幸存者,这么多年,至少也该来给他们上上文扫扫墓罢。看着那老妇走远,直至消失不见,秦子衿方才收回灵识。只随意的四下一扫,却是惊的呆住!
只见黄土下的棺材里,俱是人形草把,哪是什么尸骨?
人死见尸,尸骨呢?尸骨哪去了?秦子衿只觉得一把无明火瞬间于心底烧灼,高窜。旋即飞回了客栈,又寻那掌柜的问了个清,方知当年惨案发生时,是冷水城主梁世元的人给收敛的。秦子衿不理会掌柜莫名其妙的眼光,只身往冷水城主府飞去。到了城主府门口亮明身份,要求见城主梁世元。
冷水城主梁世元猛的听得七星门下八大核心弟子之一的妙音仙子秦子衿来访,不敢怠慢。忙令人请了进来。主客坐定,饮过半盏茶,秦子衿便开门见山的寻问当年的莫家惨案。梁世元先前还在猜想,这妙音仙子突然找上门来的目的,这会听到她竟是为当年的莫家惨案而来,不觉心中猛的一跳,思续亦转了三转方才小心冀冀的试探:“当年的莫家惨案,本城主是知道一些的。仙子过问莫家一事,不知与那莫家有何渊源?”
秦子衿笑了笑:“不敢相瞒梁城主。昔年晚辈尚且年幼,家师便寻来一对出生俗世小修仙家族的凡人姐妹照料晚辈生活起居,主仆相处多年,情同姐妹。后来,那对姐妹年纪渐长,晚辈虽是不舍也只得放了她们下山许人。她们下山后次年便双双嫁入冷水城莫家,便是当年莫家的三儿媳、四儿媳。几年之后,我还曾探望过这两位姐姐,她们都已育有子嗣。其中一个二岁的幼儿还是三灵根的体质,另一位姐姐的孩子尚在腹中,是个女孩儿,因尚未出世,也不知有无灵根。晚辈便将二件中品灵器,赠于她们每人一件,约定待到孩子长到十岁便来接他们入门修行。只是后来因晚辈因秦国之事,不得不暂离门中。临行前嘱托同门,若有那冷水城莫家来的孩子务必替我关照一二。谁想我在秦国俗世多年,回到门中仍然没有他们一星半点的消息。直到一个月前我下山闲逛偶尔在一个炼器铺子中,发现我当年赠于海家两位姐姐的灵器,方感事情不妙。这便寻来,确只余了荒宅一座。”
“缘来如此?那仙子是想了解当年莫家被灭门的事情?”秦子衿皮笑肉不笑道:“这个自然是的。除此之外亦是想问梁城主讨个说法?”
“......说法?”梁世元隐约觉得有些不妙。
“晚辈了解道莫家惨案后,尸首都是梁城主您派人收敛的?”
“正是。”
“如此,晚辈就冒犯的问梁城主一句,莫家后山,埋在莫家坟地里的尸体都到哪去了?”
“......”梁世元何曾想到秦子衿会问这样古怪的问题,一时惊住,好一会才道:“莫非,那坟地有异变不成?”秦子衿冷笑一句:“有没有异变,请梁城主且随我前去一察不就知晓了。”
且说半信半疑的梁世元随着秦子衿到了莫家坟地,探出灵识一看,亦是惊出了一声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