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安邦到岗上任,不能不声不吭地直接就拱进办公室,沒有点动静,所以潘宝山就打电话给驻京办主任杜成行叮嘱,从他在北京动身开始,一定要把那边的行程事宜安排好,包括主送宣布任命的中组部副部长华鸣,都要照顾得妥妥当当,直到把他们送上飞机。
有些形式是程序的需要,也是礼节的表现,节减不了,更何况现在是处于亟需搞团结的时候,身为省委秘书长的潘宝山,在安排这些事的时候自然要上心。
接机,也是重要一环,领队的是方岩,潘宝山算是副领队,在丁安邦來瑞东的当日上午九点半时,两人就已在贵宾室等候了。
航班是十点,机场方面的消息是可能还要晚点二十分钟。
“方部长,丁副书记來瑞东,不知道是郁书记做了工作,还是中央的安排。”在等候的闲暇时刻,潘宝山说出了自己疑惑,“我觉得国家发改委副主任的分量,与瑞东省委副书记相比,应该是重一些的,按理说丁安邦不会乐意。”
“丁安邦來瑞东任职,主要原因是他自己想來。”方岩微微点头道:“郁书记跟他的沟通是催化剂,然后嘛,就是一拍即合的事了,至于中央的安排,无非是水到渠成而已。”
“哦,丁安邦主动想來瑞东。”潘宝山皱起了眉毛,摇着头道:“我还真看不出有什么理由。”
“宝山老弟你别忘了,咱们瑞东看是个大省啊,丁安邦來当副书记是三把手,也算可以了,要知道他在国家发改委的排名是很靠后的,而且,江成鹏虽然刚当省长,但毕竟是最后一班车了,丁安邦相对來讲还是很年轻的,或许能抓住上位的大好机遇。”方岩笑道,“还有,往后的发改委,可能会越來越沒以前那么风光了。”
“不风光。”潘宝山稍一思忖,道:“有说下一步要重组发改委的职能,是不是受此影响。”
“职能重组不是轰轰烈烈进行的,已经在悄然行动了,你看看现在发改委的审批权减少了,往后啊,它们关键是要加强宏观调控和综合协调的功能。”方岩笑了笑,道:“依我看,‘发改委’沒准要更名为‘改发委’。”
“也是。”潘宝山附和着点头,“现在改革是重头戏,形势总是不断变化,改革也就一刻也不能停步,只有改革到位,把各种关系理顺,才能更好地发展。”
“嗯,这是眼下的潮流。”方岩道,“也必将是长时期要坚持下去的。”
“那么这说來,丁安邦來瑞东,说到底那还是为自己考虑。”潘宝山摇着头笑道:“人性本私啊,这点我怎么忘了。”
“此话不讲,不多讲。”方岩连忙抬手止住,“现在学习教育正在讲好干部好公仆,又学这大公无私,又学那鞠躬尽瘁,所以提人性本私的说法,万万要小心。”
“是是,方部长教导得是。”潘宝山不好意思地道,“这不是看沒有外人嘛。”
“可环境是我们所不熟悉的啊,谁知道有沒有什么高科技。”方岩很神秘地说道:“到了一定位置上,说话做事就要像对待受审一样谨慎,何时何地都要如此,才不会出问題。”
“哦,为什么那么大干部都不苟言笑,原來是在自我保护啊。”潘宝山呵呵地点起了头。
“沒错,人人要自保嘛。”方岩慨然道,“其实人啊,谁沒个七情六欲,说说笑笑本也是基本需求。”
“是,说笑只是基本需求,更深层次的,怕是要上升到异性关系上喽。”潘宝山笑道,“要不怎么会有高官受制于人,先是成为敛财的工具,然后骑虎难下回不了头,最后就难免要‘壮烈’牺牲。”
“老弟你是个明白人。”方岩也笑了,忽而又严肃地说道:“你,也早已是大官了啊,必须得注意。”
“方部长,我可一直都非常非常谨慎的。”潘宝山马上道,“沒有缚虎才,不敢上山岗啊,女人堆就是那乱山岗,我是沒有胆量更沒有那能耐上去的。”
“很好。”方岩嘴一歪又笑了起來,小声道:“虽然你是个明白人,但千万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有些事其实不是不可以做,关键是要做得巧妙,而且一定要把握‘四知’原则。”
“哦,哪‘四知’。”潘宝山忙问。
“天知、地知、你知、对方知,此外就是一无所知,另外,还有最关键一点,要踏雪无痕。”方岩道,“能做到这两点,一般來说就能平安无事。”
“受教,实在是受教了。”潘宝山抱拳笑言。
“说笑说笑,到底为止。”方岩摆摆手,道:“还是谈正事,有沒有准备点礼品。”
“给丁安邦和华鸣。”潘宝山稍一一皱眉,“只是弄了个礼品茶杯,沒有其余的动作,因为现在这形势搞多了怕不合适吧。”
“合不合适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嘛。”方岩道,“对你來说,丁安邦和华鸣都是前辈,你作为瑞东省委秘书长,出面接待是公务需要,但如果來点温情的,不是更有人文味,当然,丁安邦是用不着的,他刚过來,对很多情况都不明,是不敢贸然接纳什么,而且他也是要留下來的人,机会很多,等观察好了动向后在行动也不迟,可华鸣是要考虑的,拿了就走,清净。”
“华鸣有什么喜好。”潘宝山忙问。
“当官的多喜欢古董文物,因为看上去不起眼,却能藏金纳银。”方岩道,“不过第一次嘛,也不易过重,弄份三五个数的家伙就行了。”
“行,我赶紧安排。”潘宝山边说边招呼外面的曹建兴进來,让他把事情落实下去。
“另外再弄点上等的何首乌,那东西不贵,但却是华鸣长期服用的东西。”方岩道,“这样出手就是刚柔相济,搭配正好。”
方岩说完,抬手看看时间,说差不多了,早早地到外面等着,得让他们下车见人,潘宝山忙起身陪着他走到贵宾室外,等机场贵宾专车带丁安邦和华鸣过來。
五分钟后,车子來了。
先下车的是华鸣,方岩忙上前打招呼,毕竟是同一系统的,他多少要熟悉些,随后下來的是丁安邦,看上去很精神。
“华部长,辛苦了。”方岩热情地和华鸣握过手,然后就问候丁安邦。
潘宝山一旁面带微笑,随着方岩用虔诚的目光关注着两个人。
“哦,我來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瑞东年轻有为的省委秘书长潘宝山同志。”方岩不忘推出潘宝山。
潘宝山马上一点头,微微弯腰,同华鸣和丁安邦握手问好。
“哦,潘宝山秘书长。”丁安邦跟潘宝山特别使劲握了握手,“你好啊。”
“丁书记好,一路辛苦了。”潘宝山热烈回应,手上加了些力,腰也更弯了些。
“不辛苦,倒是麻烦你们了啊,包括华部长。”丁安邦松开了手,转脸对华鸣道:“对瑞东,我是比较熟悉的,其实我一个人直奔过來就行,可华部长还是一路送了过來。”
“嗳,丁书记,我送你过來,同时也是受组织委托的哦。”华鸣笑道,“再说,我也不感到辛苦。”
“各位领导,咱们就不在这儿站了吧,到贵宾室去喝杯水稍事休息,然后就到省委去。”方岩笑呵呵地总结收尾,“段书记这会也该忙完了,可能正等着呢。”
“哦,方部长,你看时间也不早了,水就不喝了吧。”华鸣道,“还是早点动身的好。”
“也好也好。”方岩刚点着头,把华鸣和丁安邦请上了一号中巴车。
上车落座,谈话又开始。
这一会,丁安邦迅速转换了角色,他把自己完成看成是瑞东人,所以,待客的热情都集中到了华鸣身上。
方岩是对口地方领导,恭维华鸣的话自然少不了,他说华部长职责重大,担负的工作关系到大局兴衰成败,因为用人不当就遗患无穷。
这种情况不能谦虚,说到底也是趁势表表工作高姿态的机会,刚好也能谈点所谓的“内幕”,以显示自身的价值所在,所以,华鸣微微一笑,说工作职责重大完全是因为组织这部庞大的系统机器,个人充其量只是个螺丝钉,说这些只是个引子,随即,他又话锋一转,说现在提拔干部,要更多地关注默默无闻、脚踏实地的地方领导干部,那些看上去锐意进取风风火火、短时间就干出巨大政绩的干部,使用的时候要慎重,还有,要多关注那些升官路子和别人不同的人,有些人是靠实干政绩,而有些人是等待时机创造机会,把跟他们有竞争力的人都搞得出事了,他们就上去了,对那样的干部,要坚决遏制,处理到位。
大家听得连连点头称是,不过心里都直嘀咕,尤其是潘宝山,党同伐异可是官场上一直以來的“规则”,也就是所谓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那几乎就是一个定律,就像眼下,他和段家军之间的残酷斗争,正是活生生的写照。
不过想归想说归说,沒有人就此提出不同的观点,还都缓缓地点着头,表现出一副深有所悟的样子。
华鸣见状很受用,身在中组部高门大户的优越感油然而生,不过半小时后來到省委大院见了段高航,这种优越感就自然遁形,毕竟官职有差距,而且对方又是一省的舵手,体制内的人对此有下意识的奴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