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窗户已经全部封死,外头是一个艳阳天,还起了风,枝叶纷披。
时简说要出院,时家请的专业心理护士先是一愣,然后笑眯眯走过来,开始耐心地哄着她。还认为她在发病么?时简转过头,尽量把话表达得正常,以及意思明确――她要出院,她可以出院了。
心理护士连忙给方女士打电话。
时简出事之后,时父时母立马都从英国回来,然后方女士一直留在国内陪着女儿。昨天方女士问女儿想不想吃小时候给她常常做的汤面炸糕,女儿意外点头。所以今天方太太特意到杨家亲自下厨了,人不在病房里。
女儿好的时候她不在身边,出事了开始弥补欠下的母爱……方女士前两天和丈夫说过了,他们下个月就将女儿带出国,好好照顾着。简儿即使这辈子都这样他们也能接受,痴痴傻傻活着,总比没了好。想起叶父叶母,他们更是愧疚万分。然后叶市长反过来安慰他们说:“珈成除了是我儿子,他还是一个男人。我很骄傲他最后时候保护了自己心爱的女孩,我很骄傲!不然我会对他更失望……”
惨剧已经落幕,留下的悲痛要怎么面对,时间还能平复一切吗?有些伤痛是没办法平复,除非时间能再倒退一次。
时简没想到自己能清醒过来,她坐在关闭的窗户旁看着外面的日头,思考着这个世界到底是不是真实的?为什么一切全然不同了?
再一次真真切切地回想着车祸所有的场景、叶珈成最后对她说的话……时简忍不住,狠狠咬住了自己的手。
她的右手已经惨不忍睹,还包扎着白色绷带。人连疯了,也逃不开绝望。
记忆一幕幕重回大脑,组成了半年来她知道的所有事,耳边是他们每个人对她说的所有话,叶父叶母、她自己父母、小姨小姨夫、张恺高彦斐易碧雅……还有易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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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简出院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了青林市,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勇气走进那个家。她害叶父叶母、她的公公婆婆失去了唯一的儿子,他们居然还请她进门,高兴她能好起来。叶母煮了茶水给她,时简道歉,一声声说着对不起。
“小时,是车子出意外啊……我们不怪你,也不应该怪你……”叶母哽咽着,话里不应该,心里怪还是怪过,但是时简同样是她儿子用命救回来的女孩……用丈夫的话来说,她要尊重儿子的选择。叶母忍不住,还是问了问时简当时场景。丈夫告诉她车祸事故调查结果是车子出意外,只是好好的车子,怎么会出意外?
“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害我们成成?”叶母着急地拉着自己丈夫。
“怎么害,谁敢害他?他不去害别人就谢天谢地了!”叶市长打住了叶母的话,有意阻止,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小时,珈成的案子已经结了,的的确确是车子意外故障导致的车祸……我们叶家也不追究汽车公司赔偿,我们不需要任何赔偿,只希望事情到此为止不要再提及,我还能当我儿子活在我心里。”
叶市长这样说,就是不希望时简介入车祸调查。他儿子到底为什么会出事,叶市长不是不会查清楚,只是比起结果儿子是自作自受,他宁愿儿子是被老天爷带走,是他没有将儿子教育好。他从小教到大的儿子,永远不听他的话,非要去捣鼓房地产!
“小时,你原先不是要出国读书吗?”叶市长接着说,“忘了这事,出国吧。跟着你父母出去,让他们都有个盼望。你还很年轻,要开始新的人生。”
叶珈成希望她出国,她公公也希望她出去,时简不吭声地地坐着,当了叶家五年媳妇,她不会听不出公公的心意。公公继续说:“出国之后好好读书,多交朋友,忘了这个事,也忘了珈成……你看他之前不仅不负责任,还三心二意……”
叶市长眼眶红了,一个父亲这样说自己儿子,哪有不痛心。
时简只是摇着头,不停地否定着叶市长的话。三心二意,不负责任,她心里以前不是没有这样的怪过叶珈成……眼泪轻轻落了下来。她也没办法忘,他们不知道,叶珈成不只是她遇上的一个惹她开心惹她生气过的帅气男人;他还是她亲密无间的丈夫,家人,以及心里永远的爱人。
叶市长还在生气,生叶珈成的气,捶胸顿足也无法消气。以前叶珈成同她说过,他和父亲是天生的不合拍,不过在父亲手术之后改变了很多,毕竟他要学会让老啊!叶珈成心里觉得父亲不理解他,也清楚叶市长对他是爱之深恨之切。
时简说了叶珈成交给她的那句话,也是他对爸妈最后的一个请求,给他领养一个妹妹。时简说出话之后,叶母失声大哭,原则强硬的叶市长也哭了。时简情绪一块失控,同样悲痛得不能自己。她没有办法地安慰着,直接失声叫了两声爸妈,像“曾经”她叫着他们爸妈一样,以儿媳妇的身份陪在他们身边。
对啊,儿媳妇!时简把戴在无名指的钻戒给自己公公婆婆看,对他们说:“……我已经答应了珈成的求婚了。”
所以能不能让她这辈子继续当叶家的儿媳妇,能不能让她代替珈成照顾他们,爱他们……
时简在青林市住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去了英国。
兜兜转转还是出去了,只是心境对比之前已经完全不同。时简跟着方女士一块等在候机室,等着时教授办理好登机手续,她戴着方女士买给她的新帽子,将帽檐压得低低的。
病了大半年,时简面色和样子都非常不好看,尤其是体重,整整轻了十多斤。
张恺跟着易霈一块从贵宾通道出来,他是先看到时父时母,然后看到时母旁边的时简。时简是要出去了吗?或者这对她来说,的确是最好的安排。
视线远处,时简一直低着头,头顶戴着一顶帽子,身上穿着一套干净整齐的白色运动装,但是面容不佳,对着栏杆箱呆呆地坐着。
面容怎么会好,她病了那么久。她看起来是那么瘦,又那么安静。
张恺感觉自己心跳都停了两下,望了望走在他前面的阿霈。要不要对阿霈说下,过去道个别?
这段时间太忙,张恺好一阵子没去医院了。既然阿霈不再提及时简,他每次去医院回来也不好对阿霈多说时简的情况。真的不好再多提了,他对时简,阿霈对时简的感情不一样。他可以一直心疼时简,但是阿霈不能。所以,有些心思刚好可以适可而止了。
张恺叹气,原来他是一个现实主义者啊。他之前想撮合阿霈和时简,觉得时简那股子气质明亮的劲儿,特别适合阿霈。后来发现阿霈也中意时简,更希望两人能走在一起……后来时简和那匹来自南方的狼在一起,两人应该也是真爱吧,结果半年多前又出了那样的事。
哎!时简能好起来他当然高兴,不过张恺真的不希望阿霈还对时简存着什么心思,爱一个心里有了太多烙印的女人,太辛苦。
所以,有些事可能他更偏向阿霈吧。时简毕竟只是他一个喜欢的朋友和下属,甚至有段时间他还挺烦她,死心眼,眼光更是差劲儿。
张恺远远地看到,易霈当然也看到了,脚步停了下来,看向那个方向,眼神沉静地看着,似乎……并不想上前。
张恺吸了吸气,说:“阿霈,我过去一下……”
时简已经站了起来,她要拿自己随身行李,被时教授阻止,然后一家三口往安检方向走去。张恺打算上前道个别,易霈叫住了他,“张恺,不用。”
现在的时简,不会想见什么熟人。
机场公路,张恺想着一个问题,时简还会回来吗?
还会回来吗?真的不知道。
易霈同样想着,他望了望车窗外,眼前浮现时简失去心智时微弱希冀的乞求模样:“易霈,你那么厉害,你能不能将叶珈成救回来,求求你……”
他厉害吗?他现在只是一个身在局势利益缠身的男人,就算以后他成为那个她在商业名人传记里看到的易霈,他也没有办法。他可以给她爱,她需要吗?
叶珈成出事那天和他的见面内容,他已经全部告诉了她,后面她还会不会回来,只能由她自己来决定。
因为他也存着他的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