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插曲之后,联击赛最后一场角斗正式开始。
电铃响过,场上气氛瞬间紧张起来,看台上所有观众都伸长了脖子,仿佛有无形的手拎着他们的脑袋一般。场内,厄玛的身体也紧绷起来,右手长刀紧握,目不转睛看着他对面的铁栅门。
地下传来隐隐约约的咆哮声,还有铁链撞击的声音,接着,厚重的铁栅门在铰链的带动下“戛戛”升起,一阵混乱的铁蹄声后,一个巨大的黑影从门里冲了出来。
那是一只足有四头犀牛那么大的怪兽,浑身披着粗糙的黑甲,肩部往上生着两根粗短的脖颈,每根脖颈上都长着一个分外狰狞的头颅。那头似牛非牛,似马非马,长着扭曲坚硬的犄角、参差雪亮的獠牙,通红的眼睛在黑褐色的长毛中若隐若现,凶光毕露!
“双头怪!”看台上响起倒吸凉气的声音,“狂化的双头怪!”
话音未落,又是一个黑影从铁栅门内蹿了出来,一条足有七米长的巨蟒贴着地面游到场中,赤红色的鳞片与地上的砂砾摩擦,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
“赤鳞蟒!”有人失声叫道,“发|情期的赤鳞蟒!”
金戈声起,两名穿着铁甲、戴着铁盔的角斗士在凶兽之后走进场内,一人手中握着粗壮的狼牙棒,另一人则手持双叉。两个人同时撒发出强烈的杀意。
铁栅门缓缓落下,第二次铃声响过,战斗开始!
“吱——”狼牙棒角斗士口中忽然发出尖锐的呼哨,原来他嘴里咬着一只银灰色的铁哨。哨声甫起,那只被称为“双头怪”的凶兽便像发了狂似的向厄玛猛冲过去,钉着铁掌的蹄子激起无数砂砾。
与此同时,那名手持双叉的角斗士怒吼一声,从另一个方向往厄玛攻去,手中双叉互击,发出刺耳的“铮铮”声。
厄玛巍然不动,翡翠色的眸子绿得发亮,一瞬不瞬盯着袭向自己的一人一兽,就在双头怪即将冲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忽然一个后仰,整个人贴着地面往前滑出,贴着凶兽的肚皮蹿到了它身后。
“嗤——”一声轻响,一道血线从双头怪肚皮下面飚了出来。厄玛一个漂亮的鲤鱼打挺,纤细的身体一跃而起,左手一甩,链剑已然回到了腰带上。一滴鲜红欲滴的血液顺着剑刃滑下剑尖,“吧嗒”一声滴落尘埃。
“嗷呜!”双头怪发出惨烈的嚎啕之声,巨大的身体因为疼痛而剧烈抽搐,四蹄将细碎的沙粒刨得漫天激飞,一截肠子从它肚子下面的开口处漏了出来,仿佛老化的橡胶管一般甩来甩去,鲜血四溅。
看台上不知道是谁忽然喊起了厄玛的名字,立刻引来无数应和,所有人都像是被这血腥的一幕点燃了神经,喊声中充满了疯狂的杀戮之意——
“厄玛!厄玛!”
“杀了它!杀了它!”
周惟扒着铁护栏一瞬不瞬地看着角斗场。格里佛倒是坐得气定沉渊,可惜紧握的双拳和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完全暴露了内心的紧张。
场内,厄玛整个人如同鬼魅一般,在两人两兽的夹击之下灵活跳跃,不时挥舞长刀抵挡两名角斗士的攻击,左手链剑见缝插针,仿佛一道夺命的银光,专门偷袭对手的薄弱环节。
鲜艳的血花如腊梅绽放,染红了角斗场灰白色的沙地,也染红了角斗士们泛着冷光的盔甲。双头怪腹部伤口已经扩大到了近一尺长,里面的肠子越漏越多,有几根拖在地上,挂了好多沙尘和枯枝,惨不忍睹。
这一切都是厄玛的杰作,他采取了逐个击破的战术,第一阶段除了游击偷袭,主要的攻击目标便是这个块头最大、杀伤力最强的狂化猛兽。不过他也为此受了轻伤,浅灰色的帆布马甲划破了好几处,雪白的皮肤渗出细细的血丝。
“嘶嘶——”使双叉的角斗士指挥赤鳞蟒攻击厄玛,试图分担双头怪身上的压力。赤鳞蟒听从主人的召唤,立刻飞速往厄玛身后游去,头部高高扬起,张开血盆大口往他的后颈咬去!
厄玛听到背后的风声,想要回头抵挡,却被使狼牙棒的角斗士缠住,无奈之下左臂一伸,硬生生用小臂抵住了赤鳞蟒的毒牙。还好他提前给胳膊上了护甲,赤鳞蟒并没有直接咬到他的皮肉,反而被护甲上的铆钉戳破上腭,疼得浑身颤抖。
“嘶嘶!”双叉角斗士见赤鳞蟒要松口,立刻发出严厉的警告。在他的督促下巨蟒不敢松开厄玛,反而咬紧牙关,将他的金属护甲咬得咯咯作响,一点点变了形。
厄玛发出一声痛哼,他本来就是因为受伤才上的护甲,现在被变形的金属夹紧皮肉,伤口崩裂,鲜血立刻从护甲缝隙中汩汩流了出来。双叉角斗士眼神一振,加紧哨声,赤鳞蟒像弹簧般弓身弹起,顺势缠在了厄玛腰上,将他受伤的左臂拼命往后掰去!
“喝哈!”狼牙棒角斗士大喝一声,挥舞手中兵器往厄玛胸口袭来。厄玛后退一步,右手长刀堪堪架住狼牙棒,奈何一臂受制,力量有限,虎口几乎被震麻。那人再接再厉,一下一下当头击下,厄玛勉力抵挡,三次以后虎口崩裂,手中长刀“咔”一声拦腰折断,刀头飞出两米远,正巧插在发疯的双头怪背上。
“嘿!”双叉角斗士见他失去武器,马上从背后冲了上来。厄玛将右手仅剩的小半截残刀反手掷出,打掉了他一只钢叉。残刀余力不减,擦着那人的右颊飞了出去,在他脸上留下一道长长的伤口。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兔起鹘落,干净利落,看台上爆发出激烈的叫好声。然而厄玛失去了长刀,左臂又被巨蟒咬住,再也无法抵挡狼牙棒角斗士接下来的攻击,只得一个后仰倒在地上,连滚带翻躲避他一下一下重若千钧的猛砸。
“当!当!当!”沉重的狼牙棒击在沙地上,厄玛迅速翻滚,每一次都擦着狼牙棒的钉刺躲开对手致命的攻击,缠在他身上的赤鳞蟒趁机收紧身体,将他整个人连同双腿都缠得密不透风。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厄玛会拍地求饶的时候,忽见他右手银光一闪,原本挂在左侧腰部的链剑再次出击,以一个绝不可能的角度划过狼牙棒角斗士的脚踝。
血线突迸,狼牙棒角斗士痛呼一声,一个倒栽葱摔倒在地,手中兵器“嗖——”一声甩了出去,正好击在双头怪背上的断刀上!
“噗”一声轻响,断刀直直插|入双头怪的身体,直至没柄。
“吼!”双头怪发出震人心魄的怒吼,仿佛要将剩余的生命力都在这一声里吼将出来!随着两道赤红的血线从它眼中迸出,它仿佛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般,忽然撒开四蹄往厄玛狂奔而来!
厄玛瞳孔骤然收缩,惊叫一声想要躲避,奈何身体已经被赤鳞蟒紧紧缠住,连滚动都异常困难,想再次甩出链剑,右手也被赤鳞蟒缠住,无法动作。
“啊!”看台上发出一片惊呼声。连裁判席的五名裁判都同时站了起来,裁判长厉声喊道:“快射麻醉弹!双头怪终已经极狂化,它会伤了厄玛大人!”
场内,两名穿着铁甲的角斗士都惊呆了,使双叉的那人喊了一声,将手中仅剩的一柄钢叉往双头怪投去。钢叉插入了双头怪的右腿,却没能阻止它疯狂的脚步。使狼牙棒的那人右腿受伤,跪在沙地上拼命吹哨子,但狂化态的双头怪根本不听主人的指挥,仍旧不要命地往厄玛冲去!
驯兽师如梦初醒,迅速端起了麻醉枪,然而一切都晚了,当麻醉弹射出枪膛的时候,双头怪寒光闪闪的犄角已经离厄玛不到一米!
千钧一发,电光石火!
一个矫健的身影忽然从看台上跳了起来,迅捷无伦地越过前排观众,踩着他们的头颅和肩膀飞奔到最前方,纵身一跃,跳进了角斗场!
“乔格!”周惟大喊一声,飞身而起,长腿飞快越过看台,疯狂地扒开人群冲到场边,想也没想就跟着跳了进去!
“轰”的一声,整个角斗场都沸腾了,观众们七嘴八舌地叫喊起来:
“那是谁?”
“主君陛下?!”
“陛下?陛下来了?”
“前面跳进去那个是谁?”
“是主君陛下的扈从!”
角斗场内,格里佛落地后一个飞扑,仰面朝天扑在厄玛胸口,双手一左一右抓住双头怪两颗头颅内侧的犄角,“嘿”的一声,硬生生扛住了它巨大的冲力,将它挡在了厄玛身前!
“吼!”双头怪发出惊天动力的怒吼,四蹄紧紧抠住沙地,用尽全身力气想要顶翻格里佛,用力之大连插在腿上的钢叉都挤得飞了出去!
格里佛一咬牙,握着它的犄角一点点往上推,仅凭臂力便将它巨大的身体一点点推开,抬起身让出压在下面的厄玛,沉声道:“快走!”
厄玛惊魂未定,豆大的汗珠纷纷额头鬓角掉落,满头金发尽湿,乱纷纷贴在脸上。他瞪大眼睛看着格里佛修长的背影,在短暂的惊呆之后猛地清醒过来,带着缠在身上的赤鳞蟒滚了几圈,离开了双头怪的攻击范畴。
麻醉弹射进了双头怪的脊背,但也许是终极狂化的原因,并没有迅速起效,它仍旧气冲斗牛般扭动挣扎着,想要将自己的犄角顶入格里佛的脖子。格里佛冷眼与之对视,双手握着它的犄角站起身来,凭借骇人的臂力一点点下压,硬生生将它巨大的双头压到了尘埃之中!
看台上发出疯狂的叫好声。光看外表,根本没人敢相信这个瘦瘦高高白白净净的青年,居然能仅凭双手便制服终极狂躁的双头怪,连那个之前为了厄玛想跟他干架的女角斗士都暗暗后怕,还好自己刚才没真跟他动手……
周惟动作远不如格里佛迅速,跳进角斗场的时候还因为落地仓促而摔了一跤,不过主君陛下天生的王者之风就连疯了的哈士奇也无法直视,遑论一只受伤的双头怪?站起身后他只是威慑性地瞪了一眼,那只在格里佛手下蹦跶不休的凶兽就熄了火,发出长长的哀嚎跪倒在地,彻底蔫了下去。
然后当他回过头想过去帮厄玛解脱赤鳞蟒的时候,那条孜孜不倦咬着厄玛手臂的畜生立刻像见了鬼一样松了口,呲溜一声贴着地面蹿到了双叉角斗士身边,哆哆嗦嗦甚至无法爬上主人的大腿。
如果说双头怪的臣服还有麻醉弹的功劳在里面,那赤鳞蟒的恐惧就完全出自于对主君陛下天然的敬畏了,看台上顿时爆发出一片惊叹之声:
“陛下真厉害啊!终极狂躁的双头怪居然只要看一眼就能搞定!”
“龙骑士就是龙骑士,连神龙都要臣服,何况这些低等生物?”
“陛下的扈从也不一般啊,好大的臂力,估计单手就能举起两个陛下!”
“我看五个也没问题!”
角斗场内彻底平静下来,驯兽师们纷纷跑进场内,有人用套杆套住了双头怪的脖子,将它拖进了铁栅门,有人扶着那名右腿受伤的角斗士去休息处包扎伤口,有人关心地询问格里佛有没有受伤。
作为帝国最高统治者,周惟受到的关注自然最多,七八个侍卫围在他身边关心地询问:“陛下您没事吧?”
“我没事。”周惟只是落地比较慌乱,并没有受伤。他拨开一名侍卫,走过去去向厄玛伸出手:“你怎么样?有没有被蟒蛇咬到?背上的伤要不要紧。”
厄玛愣愣看着周惟,脸上表情极为复杂,惊讶、感激、恐惧……无法言喻。少顷,忽然像是被他身后的光线刺了眼,垂下眼睑,低声道:“我没事,谢谢您,陛下。”
不知道是畏惧于“主君”的身份,还是其他原因,他没敢碰周惟的手,而是拄着地面自己爬了起来,单膝跪地,右手抚胸:“谢谢您救了我的命,陛下。”
周惟有生以来第一次主动向一个人类伸出手,竟然被拒绝了,略有点失落,尴尬道:“不用谢,你起来吧。”
“请您以后不要再这么做。”厄玛却不起身,低声但坚决地道,“您是帝国的主君,赫基人唯一的希望,不该为任何人涉险,请您以后保重自己的身体,凡事三思而行!”
“……”周惟万万没想到他非但不领情,还有这么一篇长篇大论等着自己,不禁无语凝噎,看了他半晌,道,“你起来吧。”顿了顿,又道,“我做什么,谁也管不着。”
厄玛气息一窒,没有再说什么,站起身再次向他躬了躬腰。
周惟看着他油盐不进的样子,深感无力,想想珀西那五块钱打了水漂,就更无力了。叹了口气,看向自己的保镖:“我先回去了。”
格里佛站在离他五米外的空地上,一动不动,整个人都像是定住了。
“乔格?”周惟感觉他表情有些不对,担心地问,“你没事吧?”
格里佛忽然像被电打了一样抖了一下,右手狠命搓了搓右眼,瞪大眼睛看着他,嘴巴慢慢张成了“o”形。
卧槽那是什么?
亮了!
两个都亮了!
苍天,幸亏我今天也戴了隐形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