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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似乎天生就具有吸引人的魅力――外表或许不如何出色、地位也或许不算太高;但当你跟这样的人打交道时,浅淡那么一小会儿、几句话的工夫,你就不得不被其所吸引。
莫妮卡・豪斯曼毫无疑问就是这样的人,当她与人相谈时,面部放松的肌肉、微微侧头静静聆听的安详沉稳神态、注视着对方眼睛的专注目光,会让人产生她正十分地尊重你、十分地在意你的意见的错觉。
这位女士在外形上是不占任何优势的,但她就是能让人有一种安心感――忠诚的士兵总是能让人感觉可以信任的,而她,这位独立支撑王国防线的少将,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约翰斯顿伯爵的茶会上有太多不善的视线、偷窥的耳目,两位施法者自然不可能与这位少将谈论多么深刻的话题――安格斯的本意也压根就不是要跟这位少将打交道,这种信念坚定的军人是很难受外物引诱的,他没有兴趣去做多余的事。
“拓印自巨人废土的魔法阵图?真是如同传说一般让人难以置信。”听明两位施法者的来意后,豪斯曼少将微笑着感叹,“即使是我听到这种事都忍不住心底发颤,这实在是太重要、太让人失措了,安格斯先生,让人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谨慎地对待……请原谅,人们总是害怕失望的,所以对待期望难免小心翼翼。”
――我的下属们并非故意拖沓,只是事关重要,不敢贸然行事。
“真抱歉,我显得太过轻浮。斯尔纳先生,安格斯先生,两位强大的、受人尊敬的施法者在这种赛因国民最需要的时刻来到切斯特,这真是我们所有人的幸运,我想这也是伯爵阁下迫不及待为两位受到的冷落叫屈的原因。这全是我的过错,我竟专注于细枝末节的东西、忽视了更加重要的、来自远方朋友的助力。”
低沉的、富有穿透力的嗓音配上少将诚挚的歉意,让人无法挑剔,连抱着看好戏心态的约翰斯顿伯爵脸色上都有了一些不自然。
两位施法者的年龄远超在场的贵族议员,从豪斯曼少将的言辞中听到的东西更多――这女人极为自信,比起外界助力更加相信自身实力强大;讽刺之言被她说得坦荡荡,不去认真品味根本听不出来。
当然,两位施法者并不会因此就感觉受到冒犯,对于自信、信念坚定的人而言,他们的赞赏多过轻视。
“应是我等来得冒昧之故。”安格斯淡淡地说了一句接过话头,“赛因王国是我们的同伴的故乡,我与斯尔纳只是想稍稍为同伴的家乡出点儿力。”托莱兄弟确实是赛因人,这话也没说错,“且我又因对阁下的好奇、提出了让贵属为难的条件,还未能向阁下当面致歉。”
别管事怎么干,话总是要说得漂亮些的。只是约翰斯顿伯爵看向安格斯的目光就有稍稍不满,他还希望这个施法者让豪斯曼难堪下呢,这就握手言和,他的出力算是什么事?
安格斯显然不会去理睬这位王国实权派贵族会怎么想,见到豪斯曼后他的目标便已达成,有没有他都不重要了。豪斯曼更不在意约翰斯顿伯爵的态度,安格斯表示出善意后她立即很有眼色地附和、相互吹捧谦让,扯起了闲话――直到茶会结束,他们都不再提起那张引起事端的魔法阵图问题。
搭乘切斯特军后勤部门分配的马车回住所,斯尔纳在马车上说道,“我大约明白你的打算了,如果我没估算错误,那位少将会比我们先抵达你的住所吧。”
“先晾我们几天、而后派来一个小军官带咱们去总统领府、让咱们在他们的会客室里等上一下午、再被忙得昏天暗地、好不容易抽出空来的少将阁下接见――这样的把戏,那位女士想必是不屑于玩弄的。”安格斯点头说道。
“这位少将是位很务实的人,她愿意在无关紧要的地方妥协、真正重要的地方是寸步不让的。自抬身价的戏码在别人那儿是必修课,在她这儿毫无市场。”斯尔纳摇了摇头,“太可惜了,她怎么会是女人呢。”
“哦?你好像隐藏着什么事?”安格斯敏锐的视线利刃般扫过去。
“呃……”意识到失言的斯尔纳后悔不迭,呐呐半响后不情不愿地说道,“黑市上,买她活命的价码也不低。”
安格斯顿时嗤笑出声:“原来你最开始是想用少将赚两笔钱的?”
都被听出来了斯尔纳也懒得伪装了,十分无耻地说道:“让她离开切斯特是一笔交易,转手卖给黑市又是一笔交易。只是可惜她是个女人,买家用起来会比较不安心。”
“男人的话,权势、利益与美人无往不利。女人的话……要真正地收服这种人物却并不容易。”懒得讽刺斯尔纳那厚若城墙的脸皮和无耻态度,安格斯懒洋洋地以手托腮,“赛因王得到她的忠诚太轻易,也就不懂得这种人才的重要性。”
两位施法者慢悠悠地回到安格斯的小院,为他们开门的果然不是那两位侍者,而是少将的亲卫。
先一步到达的少将坐在安格斯的起居室里,占据了“主人”的书桌翻看着一叠厚厚的文件;两位施法者在亲卫带领下走进来后,她合上文件从书桌后走出来,先是冲斯尔纳笑了笑,看不出喜怒的神态让这位炼金术师有些发虚;而后她看向安格斯,倒三角眼里似乎迸发出锐利精光,“恕我冒昧,我应该称呼您为……阵法师安格斯呢,还是安格斯・末日审判?”
“……!!”斯尔纳一瞬间汗就下来了,眼睛瞪得贼大。
安格斯稍稍有些意外,倒也没必要吃惊;自个儿走到壁炉旁的高背椅上坐下,翘着脚、双手交握在腹前,“称呼无关紧要,比如阁下,也是不在乎他人称你为豪斯曼少将……还是战术大师莫妮卡。”
除三人外,留在起居室里的还有少将的亲卫队长维克多。安格斯无礼的发言让这位健壮的高阶战士怒发冲冠,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莫妮卡似乎并不在意安格斯的态度,走到这位大陆闻名的黑魔法师身前坐下,平静地与对方深邃如黑曜石般的瞳孔对视,“带来灾祸的黑魔法师末日审判,所经之处总是留下恶魔般的足迹。数天前我收到哈罗德城城防队的飞鹰传书,一场诡异的疫病让哈罗德城上流贵族在一天之内陨命大半,城主、市长、几位老贵族同时失踪,坐镇主教被迫中断祈祷仪式站出来控制局面……那是阁下的手笔吧。”
“……一半是吧。”安格斯不以为意地说道。
莫妮卡没有评论什么,也没有显现出情绪波动,像是在与人说着什么平常的话题那样说道,“此类大面积的灾祸事件,半年内国内共发生了六起。再上一起是约一个半月前的杰佛里城下城区恶魔事件、再上上一起是塞尔维港口的执政官希尔保特・林赛邪教仪式事件……”以直白平缓的语气连续报出六件轰动一时的事件后,这位少将的目光渐渐冰冷,“以塞尔维港口事件为例,执政官希尔保特・林赛的妻弟遭受‘死神’虐杀后没多久,他本人就莫名其妙地搞了什么邪教仪式、全港十七位贵族成为祭品,他自己也把自己折腾成了一堆碎肉。若要说这是那位死神的手笔,我想国内追踪过死神的警司、戒卫队是不同意的。死神的手段趋向阴暗单调,而这些大型灾祸事件,每一件看起来都似乎有合理借口、手法看似简单却十分复杂……且相当地漠视礼法规则、藐视人命。”
“看来在我送到你眼皮之前,你就已经确定了有我这么一位人物行走在你的国家里?”安格斯戏谑地说道。
“我并没有想到沉寂几十年的恶魔会复生在赛因。当然,我更没有想到的是……人间恶魔,居然会以什么进献魔法阵图的光明正大借口出现在切斯特。”莫妮卡表情古怪地说道,以一种很奇妙的目光审视眼前这个拥有着天使般外表、却如同恶魔般可怕的存在,“就读王城学院士官系时出于好奇,我稍微涉猎过关于末日审判的生平。你的敌人不是赛因王族,阁下。既然你以这种方式来与我会面,我想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呢?”
默默坐到一边的斯尔纳看向莫妮卡的目光就几乎快要带上崇拜了,这女人……该说胆大包天呢,还是无所畏惧?魔法女神在上,这女人之前骤然看见安格斯时可真是一点儿异色都没有表露出来。
安格斯显然也稍有些吃惊,懒散的神态收敛了不少,坐姿也端正了少许;以同样古怪的目光回视莫妮卡,他毫不意外地看到这位少将轻搭在膝盖上的手下意识地握成了拳状、手背上的青筋突起;这女人是惧怕他的,他也不怀疑自己的名声有多恶劣;但在畏惧之下还能以如此从容镇定的态度与自己平等地对话,他可真是忍不住要欣赏起这位少将来了。就像格洛丽亚的那个小追随者南・托莱,虽然脆弱得犹如婴儿,却有勇气在骇青了脸色、浑身发颤的同时,严词申斥他“不应该将生命视为玩物”。
“是的,我确实有些目的需要通过你来达成。”安格斯慷慨地表态道,“而且我的目标,也确实不是赛因王族。”
莫妮卡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暗地里呼了一口气。赛因王国如同一个四面漏风的破草棚,已经经不起任何计划之外的风暴。再怎么可怕的人,只要能够坐下来谈话,对她而言都是可以接受的。
“我只忠于我的国家,阁下。”不必安格斯问话,她自己率先坦诚挑明,“我的国家正在经受战争重压,赛因担负不起更多的敌人。”
――我们无意与你为敌,但赛因也绝不会成为你与教廷角力的筹码。
“呵呵……”安格斯忍不住笑出声来了,看向莫妮卡的目光带上了一丝赞许。他是喜欢信念坚定的人的,也愿意对这样的人宽容一些。灵魂空虚的行尸走肉在他看来是献祭掉也不可惜的存在,但拥有坚定信仰和崇高理想的生命,在他眼中一向有得到公平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