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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约是个人。
完全的人类形态,而不是带有其他生物特征的亚人,全身的骨骼、关节,也没有任何畸形。
这个“人”拥有不输给尤纳尔的速度和不逊色于尤纳尔的身体强度,当她从空中落地,地面被溅起惊人的尘土,而她甚至不必要做出翻滚动作来化解冲势。
“啊――!!”
拳斗士彼得发出一声惨叫,忽然降临的“人”只是从他身侧擦过,他的右边臂膀就像是被高速冲刺的野牛蹭过一样、被削走大片皮肉,血液飞溅。
南快速地对拳斗士彼得释放圣光祝福为其止血,又安排人手将彼得轮换下来;突进的阵型全面收缩、如临大敌,而那个掉入敌人包围圈的生物不见半分惊色,只是慢慢地、如同睥睨着弱小猎物的猎豹那样轻轻舒展四肢、在弥漫烟尘中直起身躯。
看清了烟尘中的人形,在场的所有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就连蓄势待发弓|弩上弦的神射手们都顿住了动作,下意识地看向他们的总指挥――南。
南的眼睛没有离开过这带给他极大威胁性的生物,仓促间便快速做出反应,然而,等到他看清了这个“人”,他的思维也像是受到什么重击那样、暂停了一瞬。
这是一个生理特征上极为类人的智慧生物,但并不属于人们所见过的任何智慧种族。她的身材偏娇小,头骨前额部分较为凸出,五官比人们所知的所有种族皆要来得柔和――如果她是健康的模样,也许会是一位让人赞美的可爱女士。
是的,如果她是健康的话――如果她看起来稍微正常那么一点儿的话!
“魔法女神在上……她还活着吗?”人群后方,格洛丽亚几乎不忍心直视那个浑身带着浓郁死亡气息的、本该是敌人的来袭者。
她身上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就连头骨上的头皮也被人残忍地削得七零八落,凌乱的、稀稀拉拉的短发盖不住她的头部,让那张饱受摧残的瘦弱面孔被衬托得尤为可怕;她身无片缕,但她或许应该是年轻的身体不能让任何人感到心动――浑身上下狰狞可怖的新旧伤痕让人忍不住怀疑站在那儿的究竟是活人还是死尸,前胸的女性特征被彻底挖去,双臂和大腿上的皮肉也残缺得让人无法相信那还能支撑着她的身体;微带佝偻的身体散发着让人心悸的鲜活腐臭,双腿之间,还在滴落着带着恶臭的、黑红色的液体。
“我的父……”冒险者们脸色苍白、指向她的武器慢慢下移,强者的直觉让他们知道这个女人非常强悍,那残缺不齐的十根手指挥动间就能取走他们的性命;然而,他们心中的怜悯让他们的灵魂控制不住地发颤,这样一位似乎已经濒临死亡的强者,连立场敌对的他们都不能不保持敬意。
诡异的沉默持续了十几秒,直到乌鸦方面的人按捺不住、扯起嗓子高喊:“快上啊!女伯爵!干掉那个神圣骑士、你还想多吃点儿苦头吗!!”
“女伯爵”狰狞麻木的面目根本看不出表情,但在声音响起的瞬间,南怀疑自己似乎看到对方表露出一丝瑟缩;紧接着,这个怎么看都已经没有丝毫生气的不知名种族女性猛然下蹲、快速起跳,身形快若闪电、纤瘦残缺的右臂如同镰刀一般扫向南。
“混蛋!”
“拦住她!”
一排排箭矢射空、插|进泥地,离得较劲的几名冒险者大惊失色地围过来,然而却赶不上“女伯爵”的速度!
二十多米的距离瞬间被拉近,南已能清晰地看见对方扬起的手臂上开裂的皮肉、翻卷泛白的新旧伤痕,以及伤口深可见骨的枯瘦手指;然而与他人的惊慌失措不同,他似乎没有感觉到危机,依然稳稳地站在原地。
恶臭涌到鼻端,南轻声叹息,展开双臂,浑身上下金光大放――
“……迷失的灵魂啊,我失去方向的兄弟姐妹……我们的父注视着你我,父神让你我接近光明、远离黑暗;父神让你我直往前方,不要迷茫――”
“女伯爵”佝偻的身形突兀地定在半空,浑浊而毫无生气的眼神凝固了一瞬,手指离南的喉咙不到半米远。
澎湃的圣光之力几乎将南变成光柱,温暖的气息在这一方天地盘旋、回荡;三阶神圣骑士的圣光回响与《圣典・初之章》所载送葬曲共同发力,其气势如春风细雨、又如惊涛骇浪。
“……父神说,让你到我这儿来,我的孩子;你的精神当恢复清明,你的灵魂当得到净涤。你当进入沉睡,如落幕的夕阳……”
南口中轻咏的送葬曲低沉悠长,如同钟声敲响,“女伯爵”的动作渐渐迟钝,浑浊的、漆黑一片的双眼中似乎有某种光华闪过。黑沉沉的、深邃的死亡气息在涌动的圣光中慢慢沉淀,“女伯爵”饱受痛苦折磨的麻木面孔微微抽搐,干枯的眼眶中渐渐渗出水汽,她的手臂缓缓下落、抚在浑身散发着温暖气息的男人胸口,嘴唇蠕动,发出无声的请求。
――杀……了……我……
南的情绪瞬间失控,信仰崩塌时依然能够保持坚韧的意志在这一刻变得柔软,他伸手轻轻抚过这位不知名种族女性枯朽的面容,两道水痕自脸颊上滚落。
他从这位女士身上看不到任何生气,她的生机早已断绝,只剩残缺的灵魂被人紧紧束缚在不堪重负的肉|体之上。
“……愿圣光护佑着你。”……愿你得到平静的安息。
“剧毒蜘蛛”的老大在下方出现巨大光团后便觉不妙,不祥的预感让他紧张得头皮发炸、不顾下方危险的神射手小队威胁,推开亲近下属挤到前方观战。
“不――!!该死的混蛋!”眼见女伯爵居然能够违反命令停止攻势,蜘蛛老大才意料到自己又干了蠢事,他连忙手忙脚乱地从怀中掏出邪术师给他的纹章,才看了一眼、便顿觉手足冰冷――足够强大的圣光是可以净化邪术师诅咒的,锁住女伯爵灵魂的纹章,已然出现开裂!
“攻击!全都给我上!干掉他们!一个活口都别留!!”蜘蛛老大睚眦欲裂、疯狂大叫,拥有四阶实力又唯命是从的女伯爵是他的杀手锏、像来无往而不利,万万没料到毁在了这种地方!
圣光笼罩中,“女伯爵”全身那浓郁的死气渐渐消散。冒险者们也看出端倪,放心下来向乌鸦发起反击,兵器碰撞和呐喊声再次响彻云霄。这一次,格洛丽亚・飓风女士没有继续观战,她从小车上跳下来、一边抽出法杖,一边漫步过箭雨纷纷的战场。
她的追随者半蹲在地,双手紧拥着已经得到安息的残破躯体,头颅低垂。
“该战斗了,南。”
“……是的,女士。”
狂怒中的蜘蛛老大正叫嚣着让所有人都堆上去,下一个瞬间,这个强盗团头子哑了声息――对方阵地中忽然卷起向上的旋风,一个女人站在旋风眼中,徐徐上升。
这个女人没有穿着法袍,但看到这一幕的人谁也不会认错她的身份――魔法师!高阶魔法师!!
表面上看起来平静的格洛丽亚用行动让所有人都深刻体会到她的愤怒,巨大的魔法阵虚影在她身后显现,整片天空下的元素能量都在疯狂地向她涌动、在她身边汇聚、压缩、压缩、再次压缩,凝聚成可怕的能量团!
“亘古之遥长眠的风暴之神啊,从久远的睡梦中醒来!你的后裔召唤你的力量――如神祗降临、我所指向之物必然灰飞烟灭!风神咆哮!”
可怕的魔法威风让这一整片天空为之变色,身处旋风眼中的高阶魔法师咏唱着令人胆寒的禁忌魔法咒语,无视近处与己方拼杀到一处的鬣狗、也不理睬藏匿在各处掩体中的弓箭手,而是将法杖高举、对准了高处山峰。
躲在高处观战的强盗团头领纷纷色变,惊惧浮现在一张张脸上,随即定格――
“嗡――”尼尔森感觉脑中一声嗡鸣,接着,世界失去了声音,他惊骇地大声叫喊,却只见身边的几位神射手同伴皆是大张着嘴巴、却发不出半个字;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呆滞地看向远处的山顶,死死地盯着整整被削出一个平面的山峰,彻底地失去了思考能力。
南高举长剑,一道圣光在他长剑上闪耀、猛然散开、化为一团有若实质的白光,淅淅沥沥地落下,治愈人们受损的耳膜。
“进攻!”
对抗在交火第一线的骑士们听到声音,连忙握紧手中盾牌。
“进攻!”
行者、斗士紧随其上,道道刀光向敌人砍去。
“进攻――!!”
尼尔森后知后觉地、无意识地跟着大喊了一声,用力拉开弓弦!
南的长剑所向之处,拦路的强盗团成员如被收割的麦子般成片倒下。头领阵亡让这些不可一世的凶恶之徒魂飞魄散,不少人被刺穿心脏时,还没有从亲见禁忌魔法的震惊中恢复过来。
习惯了身为强势一方、习惯了劫掠,让这些也曾经纯洁过的灵魂沾满了腐臭,他们将“女伯爵”的存在视若寻常、他们已经习惯了唯有自己生命珍贵,其他人只若蝼蚁。
唯有用他们的生命,才能洗刷去他们对生命的亵渎。
瘫在角马背上的阿修慢腾腾地坐起身,茫然四顾厮杀成一片的人类,磨磨蹭蹭地下了地。没人有余力理会他,所以他只能自己摇摇晃晃地走向南的方向,忽然间,他停了下来。
“咦?”
被小心地放在帐篷卷上的不知名种族女性吸引了阿修的目光,他围着这具死去多时的尸体转了半圈,慢慢地蹲了下来,蹙眉苦思。
有人快步从他身后跑过,大喊着“来人搬伤员”“快追”之类;天色渐暗,追出去十几里地的人们气喘吁吁地回来,振奋地聊着战果从他身前经过;又有吆喝组织人手挖坑填埋的、收拢物资的,纷纷扰扰来回不休;甚至有人过来搬走了阿修身前的女性尸体,阿修也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两个多小时后,阿修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一拍手掌,“……巴罗斯,巴罗斯人!”
几个相携坐在旁边休息的伤员被忽然出声的阿修吓了一跳,这几人的伤势不深,只需要稍微休息恢复血气便可如常行动,就没有去抢搭好帐篷休息;这几人盯了阿修看了一会儿,其中一人说道,“这个人原来会说话?谁听得懂他的语言?”
另几人茫然摇头,又一人说道,“别管他了,谁还有力气,弄点儿吃的来,今晚看样子要在尸体堆旁边过夜,不吃点儿东西等会连扎帐篷的力气都没有。”
“哈,你还操那个心。”最开始说话的人笑道,“别担心,伙计,咱们这帮人可不是雇佣兵,托莱先生不会不管伤员的,咱们安心等安排就行了。”
“那个神圣骑士连这些细微地方都管?”那人好奇。
“没错,就连香料口味人家都记着呢,你进来的时候没人问过你是否嗜辣吗?”
“倒是有人问过……”
“你看,嗜好不同的人用餐都是分锅炖煮,这种地方都照顾到了,你还有什么可操心的呢。要是你疼得受不了,不如多想想行动结束了能分到多少金币,哈哈哈!”
大战以全面获胜结束,冒险者们心态不可谓不轻松、精神不可谓不振奋,虽然必须在这片盘山道上就地过夜,也没有人露出不悦,反倒是能动弹的都在帮忙扎营、整理物资和缴获。
高涨的气氛是影响不到阿修的,这家伙解除心中疑惑后又磨磨蹭蹭地去找南,抽着鼻子摸到南所在的帐篷,进去了也不管其他人的想法,找了个舒适的角落就瘫了下去。
格洛丽亚一时恼怒释放了禁忌魔法,精神头看起来也没比阿修好多少。扫了眼压根没派上用场的魔族,她都懒得生气了,冲南一努嘴,“一会你走的时候把他拖走,别丢我这。”
南虚弱地笑了笑,他也是过度使用能力,这会儿瘫着的姿势不那么雅观。
格洛丽亚用微微发颤的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直接说出了南的疑问:“她是人类没错,不过不是我们已知的民族,大约是哪儿来的少数族群。这种强悍的勇者不多见,想要调查的话,从禁锢她的邪术师手法上下手是能找到线索的,我们只需多点儿耐心。”
南强撑着坐起身,手臂按在矮几上维持住重心,认真地说道:“女士,我没有狭隘到不能去接受这世界的黑暗面。‘乌鸦’这个强盗团……背后有什么东西存在?你是知道的,对吗?”
格洛丽亚别过头去,过了好一会儿才转回来,不是很不情愿地说道:“有什么区别呢,反正你现在的目标是彻底端掉乌鸦这个强盗团伙,你现在也确实能够做到。你与她素昧平生,这已经是在帮她报仇了。”
南更加确认心中的想法了。多日来思考怎么对付乌鸦这个臭名昭著的强盗团、再联系他所知道的一些东西,虽然不能看得更真切,但他已经隐约有了发现。
“……我一直在想,安格斯为什么会来赛因王国?仅仅只是为了追逐‘死神’?我想如果能稍微理解他一些,就不会这么想。那么他是为了什么而来的呢?”南慢慢地说着,非常谨慎地初次道出他藏在心中的思索,“在切斯特前线时,安格斯愿意与王室稍微合作……证明他的最终目标不一定是王室。那么,赛因王国还有什么是值得他花费精力的呢?”南停顿下来,平复了下心境,才能继续开口,“……或许当日你与安格斯商定让斯尔纳投靠到紫荆军那边去,并不只是为了那份地图的流传。”
格洛丽亚看起来很平静,但她的手指已经不自觉地轻敲几面。
“虽然有些让人难以置信……但以安格斯的疯狂,还是什么是他所畏惧的呢?有了结论再来逆推过程,就比无头苍蝇般乱转简单得多……安格斯是冲着洛因大公爵而来,对吗?他在切斯特前线的所作所为,说是在帮助豪斯曼少将,但事后想来,更像是在顺水推舟地――将林赛家推往峰顶浪尖。”说出压抑在胸中的想法,南有种微微松了口气的错觉。
“……你为什么要这么敏锐呢,南。知道得少点儿并不是坏事。”格洛丽亚一声叹息,“无论如何,他收拾林赛家对你这个忠于赛因王国的人不是坏事。”
南的脸上忽然浮现出非常奇怪的表情,那是很不愿意去触碰伤口、却又不得不把伤口扒开来的隐忍;他哆嗦着嗓子、十分小心地、轻轻地说道:“仅靠对父神的亵渎,不足以让安格斯策反足够的紫荆军士兵……所以,他手上必然有林赛家更重要的把柄,而且是足以让林赛家身败名裂、人神共愤的把柄。再联想到……以紫荆军对黑森林的掌控力,居然能容忍规模如此之大的鬣狗团队游离其中……即使我不愿意将人们想得太恶劣,也只能认为、认为――”
他终究是说不出其中的龌龊,光是让那些字词从自己的口中说出去就让他痛苦万分。格洛丽亚看着他,看着这个被自己逼到死路上的年轻追随者,再次叹息。
“……是的,南。黑森林的资源足够丰饶,但人是不可能知道什么叫做知足的。这个世界上最暴利的行当,林赛家确实牵涉至深。”飓风女士露出苦笑,“你知道我的身世,这足够让我参与进来,南。”
“哐当”地一声响,身为三阶大战士、手握实权的紫荆军第二师钢牙军团军团长,失态地将手中酒杯跌落在地。
这是瓦尔克营地内,老约翰家酒馆后院、安格斯的房间中。
罗伯特中校避过众人耳目偷偷前来会面,他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却没有想到自己还是不能够将冷静保持到最后。
对面的男人闲适地窝在沙发里,手肘支在扶手上,下巴托腮,正向他露出略带戏谑的危险笑容。
“你何必如此惊讶呢,罗伯特。政|变、战争都是费钱的游戏,仅靠搜刮黑森林的冒险者能成什么事。相比之下,这个世界上最暴利的行当才是最不可错过的。一个村庄、一个部落、甚至一个小族群,稍微转手就是大笔金钱。别忘了,人口这种资源是能够重复利用的……还是说,你曾赖以为荣的紫荆军,高层人物皆是本大陆人口黑市重要角色这一点,让你无法接受?”
作者有话要说:安格斯一登场的时候说过“我对某位大公的性命并不感兴趣”,因为刺杀掉一个大公,林赛家还能再推一个上来,就跟他刺杀教皇一样,是无用功。
格洛丽亚呢,不知道有没有读者大大记得,她年幼的时候是被奴隶商团贩卖的女奴。
人口黑市在现代社会一样存在,其黑暗中的能量颇为可怕。在我们国家不明显,在ZF力量处于弱势的国家地区,这种组织的势力不亚于毒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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